西門吹雪醒來時已是第二日黃昏，葉孤城還在昏睡，西門吹雪走向外間，毫不意外，浴桶中是溫熱的水。下人每隔一段時間便換上一桶新的，主人不管何時醒，都不讓水涼。洗浴換衣後，西門吹雪推門而出，梅伯正等在門外。

    “何事？”

    “莊主，夫人回來了，在正廳等著呢。”說完，梅伯瞧了一眼西門吹雪，接著道，“老爺來了，現在梅林那。”

    聽到自己妻子的消息，西門吹雪卻是連眼都不眨，仿佛那隻是毫不相關的陌生人，反倒是那後半句，不知想到什麽，西門吹雪眉頭一皺。

    “莊主？”

    西門吹雪不答，卻是向後山行去。

    梅林中，一身黑衣，麵容與西門吹雪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子，正逗弄石桌上的孩子，西門吹雪坐在了男人對麵，卻是看也不看那孩子。

    “你要幹什麽？”

    “本座能幹什麽，兒子不孝順，隻得指望孫子了，是不是啊，小安兒。”

    “安兒？”

    “是啊，安兒，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

    “看來這名字是孫秀青取的，到是俗得很。這孩子資質卻是不差，隨了你。本座還想著要是隨了孫秀青，可就不能留了。”言語中的無情殺意竟是掩都不掩。

    “說來，當初本座挑了那麽多女子，你要什麽樣的沒有，偏偏一個也瞧不上，到是看上了那個孫秀青，可孫秀青是個什麽東西，你殺了她的師兄、師傅，她卻連仇都不報，隻想著嫁給你，獨孤一鶴到也是個人物，可惜，不會教徒弟，門下不是平庸之輩，便是欺師忘恩的不孝不義之徒。”

    “說來，吾兒素來不喜那不忠不孝不義之人，怎麽偏偏對那孫秀青網開一麵？”手中逗弄著孩子，眼卻是瞧著西門吹雪，見西門吹雪無動於衷，便接著道，“獨孤一鶴的四個女徒弟可都不是什麽知道廉恥的，昔日，陸小鳳洗澡，這四位可都是為其添水之人，吾兒，不會忘了吧？”

    聞言，西門吹雪依舊麵色不改，男人似乎得了趣味，又道，“還有什麽來著，對了，大庭廣眾之下討論男人，吾兒直言殺了獨孤一鶴，那個孫秀青的師妹怎麽說的來著？”

    戲謔的話語，帶笑的容顏，眼底的無情，這個男人就是這樣，西門吹雪自然不在意，也不想理會。反而，隨著男人的話語，西門吹雪卻是突然想到當日讓自己都印象深刻的一句話。

    “我二師姐這麽喜歡你，你……你……你怎麽能做這種事？”

    到底為何會喜歡上孫秀青，西門吹雪至今都說不出緣由，或許西門吹雪自己都覺得奇怪，誠如男人所說，西門吹雪素來不喜不忠不孝不義之人，每年出萬梅山莊更是為了殺這種人，西門吹雪疑惑，“孫秀青為何例外呢？”

    “不是孫秀青例外，而是，那個時候，你碰到任何一個女人都會例外，吾兒，你明白嗎？”

    聞言，西門吹雪看向男人，“適當其時。”

    “對，適當其時，你到了入世的時候，恰恰當時，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傾慕我兒，”男人譏笑道，“說來，本座早替你選好人選的，可惜啊，竟是叫孫秀青撿了個便宜。”

    提到這兒，男人收斂了笑意，語氣也冷了許多，這麽一看，到是叫人覺得不愧是西門吹雪的父親，果然相像。

    “到是多虧了葉孤城，紫禁之巔一戰叫你入世而出，否則，吾兒固然能出世，隻怕也要蹉跎些時日。”男人話鋒一轉，又笑道，“吾兒如今已經有了小安兒，若是喜歡那葉孤城倒也無妨，近水樓台先得月，救命之恩，知己之情，葉孤城待吾兒想必也是不同的。”

    “玉羅刹。”冰冷的聲音，滿滿的警告，“不準動他。”

    “吾兒還真是護著他，兒大不由爹啊，好好好，”連著三聲好，玉羅刹笑道，“為父自然不會叫吾兒傷心。”

    西門吹雪眉宇更冷了三分，眼含警告“我與孤城知己之情，似你這般的人，又怎會明白，收起你的齷齪心思。”

    玉羅刹聞言卻隻是一笑，眼中詭譎流轉，卻是又道“孫秀青可在正廳等著呢，吾兒打算如何呢？”

    “將孩子給她。”

    “那可不行，本座將你養在這萬梅山莊便是想要後繼有人，如今，兒子指望不上，孫兒可不能給人呢。”

    “心無掛礙，方能破碎虛空。”

    玉羅刹終於收斂了調笑，“看來，吾兒也到了這個境地了。”

    “不止我，”西門吹雪目光柔和，微微一笑，“孤城已經踏入其中，隨時可破。”

    “此言當真？”玉羅刹聞言一驚。

    “自然，孤城會於萬梅山莊離開，你可以圍觀。”

    “後生可畏啊”玉羅刹朗聲大笑，盡是快意，這麽多年了，多少人卡在這個門欄上，含恨而終，如今竟真的有人能破碎虛空，證明武道未絕，怎能不叫人高興呢？

    “你也打算破碎虛空。”玉羅刹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

    “好，不愧是吾兒，”玉羅刹欣慰，眼中全是讚賞，歎道“本座這些年，到是沒了少年人的衝勁兒了。”

    “罷了，要麽成要麽死，若連這個覺悟都沒有，本座反倒要連你們這些年輕人都不如了，”玉羅刹用內力裹住孩子，往後一拋，一個黑衣人憑空出現將孩子穩穩接住，“交給孫秀青，叫她今後不得再入萬梅山莊。”

    “是。”

    玉羅刹走了，悄然而來，悄然而去，倒叫人迷惑，他到底為何而來？

    西門吹雪知道，玉羅刹，隻是想看看他的心。

    玉羅刹在意那個孩子嗎，似他那般的人，連西門吹雪這個他精心計劃的兒子，也未必在他心中占上幾分，更何況孫子呢？

    以玉羅刹的手段，他若是看重這個孩子，早在一開始，就絕不會讓孫秀青活著，難產也好，意外也好，留子去母，容易得很。而今，孫秀青活著，甚至，帶著孩子離開了萬梅山莊，這無疑，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這一次，不過是一場試探，試探西門吹雪的心，以孫秀青試探，以孩子試探，以葉孤城試探，而結果，玉羅刹滿意了，這個兒子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想，身為親手構造這一切的人，玉羅刹滿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