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寡婦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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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拾恩隨著人群來到了村子裏,時過中午,依舊不見炊煙嫋嫋,泥濘的路上,鮮有行人。牛糞散落得到處都是,也沒見有人來撿。

    何拾恩感覺他消失了幾天,這村子卻發生了滄海桑田般的變化。路上沒有了,因搶牛糞廝打在一起的孩童,牆角、屋簷下,也沒有了蹲在那裏吃飯的村民,更離譜的是,相鄰院子邊緣,也不見了東家長西家短,背後議論的婦女。

    村頭的岔路口,黒嬸緊緊握著何拾恩的手,言辭懇切的說道:

    “小恩啊!媽就邀你去家裏吃飯了。你抽空啊,去看看汐約,雖然媽也不希望你們倆搞到一起,轉念一想,媽又怕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你走這幾天,汐約也變得神神叨叨的。我還聽說啊,她跟你爹撕扯到一起了。你說你哪個不正經的爹,喝酒把腦子稀釋了,還是把大大泡泡糖吹到腦殼裏了,成天就整那些歪門邪道的。”

    何拾恩作別黒嬸,憂心忡忡的往汐約家趕去。

    站在汐約家的門口,許久,何拾恩沒有勇氣走進去,他不停的收拾著自己的頭發,直到確定中分兩邊的發絲數,基本一致,他才滿意的收手,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咚咚……”

    屋裏沒人出來開門,何拾恩再次敲門,結果依舊如此。

    何拾恩推門而入,屋內,不像他初次進來時那般整潔。遍地的碎布頭、各種顏料、還有一些畫筆和紙片。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我不怕死,這個我都準備好了。”

    汐約出現在門前,手裏還拿著一瓶農藥。黢黑的眼圈,水腫的眼袋,消瘦的身軀,憔悴的麵容,無一不在彰顯,她這幾天過得多麽痛苦不堪。

    “怎麽?你也認為我死了?這才幾天,你怎麽憔悴成這樣?其實,我這次來,是偷看你洗澡的,這不,剛進來,就被你逮個正著。”

    何拾恩聳聳肩,故作輕鬆的說著,而後,他爽朗的笑起來。

    “嗚嗚……”

    汐約蹲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

    何拾恩愣在那裏,他輕輕走出房間,踮起腳,左顧右盼,確定周圍沒人後,他蹲到了汐約身邊,俏皮的安慰起來:

    “哎,何夫人,咋還哭上了呢!瞧把你委屈的,比竇娥還竇娥。別哭了,待會有人看見,還以為我怎麽著你了呢!再哭,再哭我就喊你小寡婦了啊!”

    “走開。”

    汐約推開何拾恩,就在何拾恩即將翻倒在地的一瞬間,她又伸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領。

    一絲冰涼的感覺劃過心頭,汐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猛然起身,拉起何拾恩就往外跑。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啊?你放開手,我自己能走,這要讓別人看見了,又得在背後說三道四的。”

    “去我的心裏。看看你一直不敢麵對的事情。”

    汐約帶著何拾恩去到村外的田裏,這片黑土地在村子的東邊,地勢較低窪,村裏人習慣稱呼這裏東南洋。

    東南洋有幾條小河流,彎彎曲曲的伸向遠方,西端匯集到較大的河流中。

    蜿蜒的河流中,生著許多片蘆葦,有的在河流中央,有的則靠近河岸,每年端午前幾天,這裏匯聚著成群的老人、婦女、小孩。他們摘葦葉,包粽子,慶祝沿襲了幾千年的傳統節日。

    “到底是去哪啊?我晌午剛從這回來。”

    何拾恩氣喘籲籲,有些不耐煩。

    汐約沒有理會他,拽著他的衣角,繼續疾步前行。

    在一處浩浩蕩蕩的蘆葦叢旁邊,汐約停了下來,呼吸輕緩得連她自己也感覺不出來。

    何拾恩順著汐約目光的方向看去,一大片向日葵正如火如荼的開著,枝葉隨著蘆葦搖擺的節奏搖曳著。

    四個稻草人分成三行,前麵的稻草人帶著時尚的帽子,手裏還挎著一個竹籃,中間兩個稻草人相互挎著手臂,如影相隨,後麵。後麵的稻草人抗著鋤頭,幸福的凝望著前方。

    何拾恩心領神會,他也瞬間明白了汐約的良苦用心。

    “今年已經過了時節,隻能用布、紙做這些東西了,明年,我一定給你種出一大片向日葵,我們倆就坐在向日葵叢中,等待咱媽回來,等待咱爸一改洗心革麵,將咱家的日子也過得蒸蒸日上。”

    汐約神色奕奕,美美得沉浸在了幻想之中。

    何拾恩走進向日葵叢中,若有所思的碰觸著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瓣。他轉過頭,感激涕零的盯著汐約。

    “原來你的心,藏在我的夢裏。感謝你讓我在醒著的時候,還能遊蕩在自己的夢裏。”

    何拾恩拉起汐約的手,穿過向日葵,駐足在蘆葦蕩邊。

    何拾恩大聲的呼喊起來,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回避自己的夢,能夠接受母親遠走的事實,同時也接受了汐約的心。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何夫人,永遠的何夫人。”

    汐約頭靠在何拾恩的肩上,淚水浸濕何拾恩的肩膀。想必每一滴淚水,不再是苦澀的鹹,而是充斥著幸福的甜味。

    沿著冗長的小河,何拾恩帶著汐約來到另一片蘆葦蕩間的空隙處。這裏到處散落生活垃圾。

    “我前幾天,獨自一個人在這過的,渴了,就喝雨水,你看那些坑,都是我接雨水用的。餓了,就吃水煮蠶豆。夜晚,就睡在那個小棚子裏。”

    “怪不得田嬸,天天在村子裏謾罵,說有個缺德玩意,一到入夜,就去她家偷蠶豆。原來是你的傑作啊!”

    何拾恩略顯尷尬,又無從搪塞,他稍稍思索了一下,繼而辯解道:

    “肚子餓了,再高的品德素質,都無法管製自己的手腳。饑腸轆轆之時,連聖人也難做到不食不義之食,何況我離聖人還差那麽一點。至於田嬸,她的勞動成果被竊,罵兩句是正常的,能理解。”

    “理虧的事情,還能被你說得天花亂墜,也是沒誰了。”

    汐約臉頰緋紅,兩人相互依靠著,在蘆葦叢邊,一直坐到夕陽西垂,晚霞盡開,才依依不舍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