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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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的印象中半池的確是在這個市,可是本市那麽大的麵積,那麽多的商業區,那麽多的電梯間,怎麽會偏偏是這一間?
林星的情緒在短時間內奔潰重整。是不是有這麽一種可能,隨著電梯在關上門以後緩緩上升。林星的思緒因為緊張而飛速轉動起來,這隻是一個路人帥哥罷了,並不是半池。
因為他很帥,所以他就是半池嗎?笑話,這種邏輯是站不住腳的。美的人都是相似的,隻有醜的人會醜得千奇百怪。
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麽巧的事情,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林星手心冒汗要濕噠噠了。此時電梯上到二樓,外麵又有幾個打算上電梯的乘客。電梯內本來站姿鬆散可以留有一定距離的乘客不得不為外麵沒入內的人讓出一定空間。
林星的背後本來站著先前先進入電梯的一家三口,不過這個時候其中的丈夫輕輕拍了拍林星的肩膀低聲說:“你好,借過一下,我們三樓下,先站外麵。”
“哦哦,好。”林星條件反射禮貌答應。
外麵有人進來,後麵有人往前,林星的步子不知怎麽就在無主見的移動中被擺布成了往轎廂內部靠,一不留神餘光裏就快貼到了內部站著一直很安靜的臉熟大帥哥旁邊。
不是半池,不是半池,林星心中快速默念。
林星一隻手仿佛很隨意的插在兜裏,實際上隻有他自己知道,那隻插在兜裏的手都快給他自己捏骨折了。
林星的思緒萬馬奔騰,曾經看過的半池的視頻開始在腦海裏重播。
身後側帥哥的臉,視頻裏半池的臉重疊再重疊。
死去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林星,使得他很難再用一些看似合理的理由說服自己。
可是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難道我是生活在小說裏??
林星靠近大帥哥的那半邊身體隱約有些僵硬,隨著外麵的人往裏走,他不得不繼續往裏挪了半步,幾乎已經可以感受到旁邊人身上傳來的熱氣。
有這樣一個大帥哥站在身邊當然很好,但當這個帥哥是目睹自己社死後還受到自己的變態私信,如今對自己觀感不知幾何的人,林星隻恨不得當場嗝屁保住清白。
我就抬頭看一眼,隻看一眼。
林星握緊拳頭保持冷靜,緊張過頭以後他反而自持了一些。
就算這個人真的是半池,這天大的巧合就這麽砸死我,隻要我死之前嘴硬不承認我就是那個網絡變態,半池又能奈我何?
林星輕輕呼了一口氣,在電梯達到三層,電梯內人進人出的片刻時間裏,假作不經意地抬頭往身側一瞥,而後迅速收回視線。
沒有太看清楚,但是比剛才的感覺更像了。
半池的視頻裏看不出他具體有多高,隻能明確知道他肯定不矮就是了。不過當下一七五的林星站在旁邊的男生身側,比他矮了大半個腦袋,感覺對方至少有一八五。
林星剛剛獲得心機變態小基佬的自封頭銜的時候曾經想過,假如有一天他能夠在現實中和半池見麵,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為自己洗脫冤屈,告訴他自己的本意。
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了,林星根本邁不出這一步。身邊的大帥哥冷到像是等不及自己解釋就能一拳頭打扁他的樣子。
況且自己竟然會在現實中見到半池這就是一件很離奇的事情了,半池的角度有沒有可能覺得是自己在跟蹤他??
畢竟誰會對一個說出“我的確是基佬,你也很帥”的人指望更多?
要做一個留存在衝浪水友腦袋裏的陌生變態,還是做一個社會新聞裏疑似糾纏同性被暴揍的倒黴蛋?
這特麽還用選嗎。
綜合來說,林星在電梯到達第四層的時候在腦海裏迅速得出一個結論,身邊的這個男生,是半池的可能性至少九成,而自己則要做一個聰明的啞巴星。
可是由糾結,局促,不安,煩惱交織而成的負麵情緒組團襲擊林星。
每在對方身邊呆一秒鍾,林星渾身尷尬到就像是通了電,隻恨不得原地會飛直接用頭撞破電梯頂,直接飛到外太空再也不回這顆美麗的藍色星球。
然而現實中當然不可能出現這麽科幻的場麵,林星盡量平穩呼吸,低頭在兜裏掐自己的大腿緩解過於緊繃的情緒,而後在心中告訴自己:“還有一層樓而已,隻要挺過這層樓,我就可以重獲新生了。”
電梯上的數字緩緩從4變成5,眼看著電梯門馬上要開了,林星睜大眼睛盯著那緩緩打開的期望之門。
他本來想要等電梯一停就馬上下去,卻沒想到五樓因為匯集了許多休閑娛樂,整個轎廂內的市民幾乎都要在這裏下。林星想要擠下去的話就太不合時宜也太不禮貌。
林星隻得按捺住自己想要奔逃的心情,等著前麵的人一個個走出去,自己才能跟著他們的腳步向前。
林星低著頭看前麵人的後腳跟,悶頭隻管往前走,不料餘光卻忽然注意到身側一直沒有動過仿佛長在電梯的人的腳也跟著動了。
曙光就在前方。
林星看見了電梯外麵的羅騰飛,對方也看見了他,然後熱情招呼道:“星星快點。”聲音不是特別響,可落在林星耳朵裏就仿佛要穿透整個樓層,像衝鋒號角般嘹亮。
要死了,林星恨不得讓人堵住羅騰飛的嘴。
林星現在對“星”字過敏,幸好現在已經走到電梯口,他不由自主往後飛快看了一眼,不確定身後的人是不是注意到了星這個音節,他隻管一貓腰鑽了出去躲進了來來往往的人流裏,使自己渺小再渺小。
電梯裏的人來人往上上下下,池桐並沒有多花半分注意力。
手機界麵上池語剛發送過來的短信。
“你到了嗎?就等你了啊。”
池桐沒有回複,卻跟著人流往外走。
池語在外麵玩的是什麽,每天和什麽人混在一起,池桐不完全清楚卻也知道一些。劉阿姨說的“和不三不四的人亂來”已經很委婉。
事實上池語玩的搞的事輕輕鬆鬆能夠上法製專欄以儆效尤。從前池桐與他涇渭分明,現在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會答應他的邀約。
池桐的腦海裏有兩種分裂的情緒,在自救與自毀中徘徊不定,如今卑劣的那個他站在高處仰視著一切,輕易扼住他的咽喉,使他無限趨近於黑暗的深淵。
心中有一個聲音反複催促池桐,答應池語,事情不可能比現在更壞。也許池語向他展示的才是他早就該選擇的另一麵。
池桐的視線自虛無的半空轉向前方,滿滿人流,不乏歡聲笑語的商場,他的耳邊卻朦朧難辨。
錯誤展開的人生天然難以尋找到正確的結果。
本來足以被壓製的負麵情緒隨著池桐得知自己生母去世的消息以後達到頂點。
他還能清晰想起那天接到外祖電話時的驚訝與一絲驚喜,池桐以為那是事情轉機的開始,卻沒想到是一切的終結與徹底湮滅。
“她死了,”外祖的聲音滄桑而生冷,帶著難以抹殺的怨恨,“我的女兒死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話筒這邊的池桐在震驚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聽見對麵發泄似的語言一個字一個字砸向自己。
“她說她在網上看見你了,她一直說要去看你,她想盡辦法偷偷從家裏跑出去,要去看你,結果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流嚇到,被車撞到當場死亡。”
“這麽多年為什麽還是不放過我女兒,該死的是你爸爸和你,你怎麽還活得好好的?”
為什麽我還活得好好的,池桐有時候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深感自己的病態,卻又無可自拔地,仿佛自我處決似的沉溺其中,任由窒息感時時刻刻圍繞著自己。
直到電梯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星星快點。”
星星二字鑽進了池桐的耳朵裏。圍繞著星星這兩個字,池桐的所有記憶都是正麵的。很小的時候他喜歡看星星,因為老師告訴他每一顆星星都代表一個過世的親人,他們會化作星星在天空遙看著你。
池桐小時候就以為自己的爸爸隻是變成了星星,每每看見璀璨的夜空就會十分愉悅,仿佛隔空感受到了充滿愛的關注。
而前不久的那個星星,雖然隻是短暫錯認了他,卻也真誠地向他傳達過無數善意與友愛,讓池桐真正感受到溫暖的情緒的波動。
星星對於池桐來說,永遠是一個代表著無限光明的詞語。
池桐有幾分茫然地看向電梯外,隻是人群嘈雜早就湮沒了剛才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