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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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星還未從微訝的狀態回神,&nbp;&nbp;樓梯口已經傳來規律的腳步聲。林星抬頭往上看,目光中的淡淡疑惑明顯。

    池桐遙遙站著,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林星情緒的轉變。他的一小半身形被樓梯拐角處的牆體掩住,&nbp;&nbp;不欲往前,好像身後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拽著他。就像美麗漂亮的海妖,&nbp;&nbp;隻在海麵之上展露魅力,而深色的海麵之下掩藏著巨大摧毀一切的力量。

    劉阿姨回首望見池桐,&nbp;&nbp;池桐忽然也看她,明明是極為平淡的目光,&nbp;&nbp;劉阿姨卻感到頗不自在:“我先去切點水果。”

    “逛一逛嗎?”池桐緩步走下樓梯,詢問林星。

    林星還沒有馬上理清思緒,況且劉阿姨還在不遠處,他將疑惑先壓倒心底點了點頭:“要逛。”

    撇去其他,林星對池桐家的確充滿好奇和觀光欲。

    前院花草那樣繁茂美麗,在林星的預設中,其他地方也會與之類似。但當他在池桐的陪同下僅僅是繞行至前院側麵的區塊時,林星已經發現了明顯的不同之處。

    不是說其他區塊不好看,&nbp;&nbp;隻是相對於那些被精心打理的花草樹木來說,&nbp;&nbp;這裏就好像是被人遺忘的角落,&nbp;&nbp;隻有最基礎的維護,沒有任何心血投注於此。

    有一點奇怪。

    林星回頭看池桐,對方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耐心十足地跟著。

    “怎麽了?”池桐問他。

    林星搖搖頭:“沒有。”他心裏覺得奇怪,可是嘴上說不上來自己覺得哪裏奇怪,&nbp;&nbp;轉念林星想到要問的了,&nbp;&nbp;“你平時都是一個人在家的嗎?”

    從林星的生活經驗出發,&nbp;&nbp;周末家裏隻有孩子一個人總是有些奇怪的,&nbp;&nbp;這本來應該是家人各自空閑在一起團聚的時間吧。

    雖然不能要求每個家庭都這樣,&nbp;&nbp;但好像這在池家是常態也有些不合常理。

    池桐於是走到林星身邊,與他並排往前:“大部分時候是這樣,我爺爺一周會回來一兩天。”

    池老爺子年紀大了,雖然身體還沒有出現太大的問題,可是小毛病也不少,一周之間除了就近在公司附近的房子裏,還有一兩天都會去療養身體。

    他們此時的步伐已經繞過前院,正穿過房屋主體的左側,往裏林星已經能看見陽光下閃出波光的泳池。

    後院的麵積要比前院還大許多,但除去泳池以及它的配套設施占據的位置外,大部分屋體外的地方都鋪陳著簡單的草坪,大片草綠色鋪陳開,在草皮盡頭有幾棵巨大的鬆柏類樹木。

    這給林星的感覺依舊和剛才差不多,很規整很細致,一切都有在被維護著。隻是相對於前院花團錦簇,其他位置被放置的精力明顯不足。

    “失望嗎?”林星本來在出神思索,大約五六秒鍾沒有說話,池桐忽然開口,聲音幾乎在他的耳側響起,讓林星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不解地看著池桐,不知道池桐具體什麽意思。

    “什麽?”

    “你好像有點失望。”池桐臉上的神色很溫和,“一開始進門的時候覺得景色很漂亮,沒想到裏麵有這樣的落差吧?”

    的確是有點這樣,不過池桐用“落差”二字來形容的話,林星覺得也不算很妥當。

    林星說:“就是,感覺風格不太一樣。”

    這樣帶著曆史氣息的老宅子,搭配方方麵麵角角落落的豪華裝點,誰看了都無法說出不好看的話。

    林星太不擅長掩飾又無心專門掩飾,所以他的每一種情緒都在臉上有跡可循。

    池桐說:“你聽過他們說房子很能反映居住者的樣子嗎?”

    以最錦簇漂亮的樣子引誘觀賞者,在確認獵物的距離後便會毫不猶豫關閉所有的出口,絞殺獵物以獲取它的能量。

    他好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旁敲側擊為林星做準備。

    “嗯?”林星以目光詢問池桐,他的目光澄澈幹淨,側臉迎著光,將所有脆弱的部位都輕易展示給池桐。

    池桐笑了笑:“沒什麽。”

    隻是卑劣者想要露出獠牙前,無謂的不忍罷了。

    林星被池桐家後院的泳池吸引了。他從小最擅長的運動就是遊泳,他喜歡在水中控製身體自由穿梭的感覺,就像是突破了一切限製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泳池裏很幹淨,顯然也是出於維護狀態,可以隨時供主人家使用的。

    “我們學校的泳池老是維護不到位,”林星講,“而且一到冬天經常不開放。”

    而且學校裏人多,有時候胳膊碰到別人有時候腳不知道踢到誰。都不像遊泳了,像是在穿越人海,一點都不自在。為此林星在學校的時候也不太遊泳。

    池桐說:“你想要遊泳的話,周末可以隨時過來,我很歡迎。”

    林星心動:“真的可以啊?”

    “嗯。”池桐點頭,“當然可以。”

    林星又被心中飄起來的小小喜悅填滿了。

    兩人回到室內,劉阿姨已經切好果盤。

    “小林,小池過來吃點水果吧?”劉阿姨招呼他們。

    林星本來是沒有多饞的,但是他看見劉阿姨端著的果盤裏大半都是鳳梨,那熟得恰到好處的色澤以及空氣中傳過來的甜香味,都讓林星的天平一下傾斜過去。

    但他本來已經要準備和池桐上樓,腳步都踏在樓梯上兩步了。因此林星先看了一眼池桐,詢問他的意思。

    林星以為自己的目光是:“我們先吃還是先逛,我都可以就看你的意思啦!”

    可實際上池桐接收到的目光是:“求求求求求求先吃吧!”

    池桐步下階梯,將劉阿姨手中的果盤接過來。水果用一個杯狀的玻璃器皿裝著,下麵端放都很方便。切好的水果上方還放著幾個小叉子。

    “端著吃。”池桐的神色縱容。

    劉阿姨驚訝地看著將水果交給林星的池桐。

    一樓是用餐區,二樓不是,這類規則在池家雖然不被人提起但幾乎是默認存在的。或者也不完全是這樣,而是所有自然的輕鬆的行為舉止都在老宅裏絕緣,以至於隻是端著水果邊走邊吃都顯得離奇而吊詭。

    主人家都這樣熱情了,林星覺得沒必要客氣。

    林星快樂地接過果盤,在樓梯上就往自己嘴裏叉了一塊鳳梨果塊。味道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樣好,甜絲絲的在他嘴裏綻放開。

    相比於開著門窗的一樓,林星踏步到二樓走廊上時第一個感覺就是二樓的光線要昏暗許多。這似乎和房間布局以及整體陳設都有關係。

    一樓的許多平台上還放著大大小小的花或者其他擺件,但是二樓沒有,一件都沒有。

    林星自己吃了好幾塊水果,又想要回頭把果盤遞到池桐麵前。回頭的時候看見池桐在自己身後兩步遠,站在走廊的中間擋住了身後的光影,讓池桐的臉上都似乎帶了一絲陰翳。

    可這隻是林星眨眼一瞬間發生的事,他都來不及分辨清楚就消失了。林星將之歸咎於光線的問題,他還是將果盤遞給池桐:“你也吃幾塊。”

    要不然鳳梨都要被他一個人吃完了。

    池桐順著林星的意思叉起一塊鳳梨,送入口中然後在林星期待的目光下說:“很甜。”

    他走到林星身前將大部分房間介紹過去,直到停在中間一件房間麵前,池桐的手放在門把手上:“這裏原本是我爸爸的房間,他去世以後變成了我的房間。”

    這話出乎林星的意料。在此之前他並不曉得池桐的家庭成員的情況。在池桐沒有提及自己父母的情況下,他原本隻是以為池桐的父母並不住在這邊。畢竟有些人隔輩親也是有的。

    但是話說回來,家人離世本身並不是必須和別人提及的事情,而且池桐的語氣平淡到不能更平淡了。隻是林星一時不知道回應什麽,乖呆呆地點頭表示了然。

    如果池桐單純說這是他的房間,並且邀請林星進去的話,林星都要開始想入非非了,現在提到過世的父親,林星又正經起來。

    他一正經又想起決心這一次要問池桐的事,以及剛才在樓下和劉阿姨講話的時候心裏產生的新疑問。

    池桐在擰開門把手前,視線垂落在門與地板的縫隙之間。房間裏麵傳來貓咪急不可待的催促聲:“快開門讓他進來呀。”

    銳利的尖爪在門板上發出抓撓的聲音,又有什麽粗笨的東西不斷衝撞,使得本來質地厚重的門板都在顫抖。

    林星的聲音打斷了池桐片刻混亂的思緒:“剛才我和劉阿姨聊天的時候,”林星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但下了問出口的決心以後,還是順利講出來了,“她說你不喜歡滿天星。”

    “但你那天和我說,你喜歡滿天星,為什麽啊?”林星終於說完自己先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就因為不知道池桐的具體回答而緊張起來。

    他不確認是劉阿姨說的,也許是他比較特別才讓池桐這樣說,也許情況會糟糕一點,像是席佳佳說得,他就是池塘裏的一條小魚而已。

    池桐回身看向林星。

    “我的確不喜歡花,包括滿天星。”前半句幾乎要扼住林星的呼吸,好在池桐很快說出了下半句,“我喜歡的是你送的滿天星。”

    林星的心髒再次失速跳動起來,二樓原本昏暗的光線是讓人覺得冷硬生疏的,但在此刻卻成了曖昧情緒最好的養料,讓所有氛圍再往上升騰幾個度。

    池桐剛才那樣的話,和直接說我喜歡你有什麽區別?

    林星還沒有將情緒完全平複,池桐又往前走了一步,離林星更近了一些,似乎隻是為了更方便自己後麵的自白。

    “我想告訴你的是,除了花以外,我不喜歡周圍的大部分人和事物,我想這事天生缺乏感知與體會的能力。”

    “所以你喜歡極限運動,擅長極限運動,是因為感覺不到害怕嗎?”林星先冒出的是這個好奇。

    他看了網上很多扒貼的總結,自覺很難將那些上麵所呈現的池桐與他現實中認識的人聯係起來。林星是個坐過山車都雙腿打顫的人。

    沒想到林星的腦回路這樣跳脫,幾乎將氣氛帶走,在這個時候連池桐都差點露出無奈的笑容。

    “嗯,”不過林星問了,池桐還是想了想才回答說,“應該有一部分這樣的因素吧?”

    他並不是完全不會害怕,隻不過越極限越危險的事情,越發能夠讓池桐感覺到自己存在。直麵死亡的可能,才能反襯出當下存在的痕跡。

    “你好酷。”林星由衷地讚歎。

    池桐失笑,一時都忘了其他吵鬧不休的聲音,林星臉上的表情可愛到他幾乎想立刻垂頭去親親林星。

    “那你前麵說的意思,是喜歡我的意思嗎?”酷歸酷,林星這次還是抓住了重點。

    他才不要改名做林魚。

    問得有些厚臉皮了,林星怕自己握住果盤的手把玻璃器皿都抓斷,但不這樣用力他怕自己維持不住如常的臉色。

    林星詢問的聲音小小的,問完又在想直接問喜歡是不是太快了,應該要問池桐是不是對自己有好感才對吧?

    池桐在回答前抬手輕輕放在林星的後頸處,像是在安撫林星的情緒,又像是隨時準備斬斷他的退路,扼住他的咽喉,吮幹他的鮮血。

    門後緊閉的房門躁動無比,貓的嘶吼已經變成野獸的怪叫,催促著池桐加快行動,否則它下一秒就會將門板擊碎,衝出來將門外的兩人吞噬幹淨。

    但表麵上,池桐猶如一汪深潭般呈現出平靜而克製的神色。他的雙目將林星的稚拙無依收入眼底,他的指腹感受著林星脖頸上傳來的細微熱量,從那裏蔓延至全身,衝動幾乎令他感到戰栗。

    愛人的能力是在成長的每個時刻被贈予的,有人的靈魂飽滿所以愛能外溢,有人的靈魂幹涸,若有幸汲取才能僥幸得活。

    這是天生克製,也是致命吸引。

    “嗯,是很喜歡你的意思。”池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