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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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薑?”林星猶疑不定的重複,&nbp;&nbp;感覺薑成意的臉色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又扭頭去看池桐,想從池桐的表情尋找答案。

    “他在開玩笑。”池桐解釋,他說著看向薑成意,&nbp;&nbp;“小薑,&nbp;&nbp;我說的對嗎?”

    薑成意立刻清醒:“哈哈,&nbp;&nbp;是,&nbp;&nbp;我剛才就是開玩笑來著,&nbp;&nbp;反正稱呼這個東西不重要,&nbp;&nbp;你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吧。”

    湯鍋裏的小龍蝦汁水被煮沸,&nbp;&nbp;林星聞聲去看,用勺子再次攪了攪,等待了一小會兒後把火關了,再將湯鍋端起來,&nbp;&nbp;加上桌墊放到餐桌中間。

    因為這一打岔,&nbp;&nbp;林星把稱呼這個小事放到了腦後。

    紅彤彤的小龍蝦泡在湯汁裏麵與好多種香料配菜一塊兒散發出被重新烹調之後的香味。

    雖然前一頓飯才在一個多小時前,但是三個成年男人解決麵前這些零嘴一般的宵夜也不在話下。

    電視被隨意打開在體育頻道,基本充作背景音在三人身後響起。

    薑成意自己是挺喜歡小龍蝦這類近些年火熱的國民小吃的,&nbp;&nbp;不過和池桐一塊出去玩的時候從來不碰這些。

    但是現在池桐也戴上一次性手套,&nbp;&nbp;低頭剝蝦殼的樣子偏偏很認真。

    池桐有些笨拙,這笨拙並非指代池桐剝蝦的動作,而是在這情態裏他與林星相處給薑成意的感覺。無論是不是生疏,池桐用心想要做好。

    他剝好一個要給林星,&nbp;&nbp;林星卻蓋住自己的碗拒絕:“我要吃自己剝的,&nbp;&nbp;吃小龍蝦必須要有剝殼的過程。”

    薑成意本來落在池桐手上的目光轉開,&nbp;&nbp;他不理解林星:“吃現成的還不好啊?”

    林星有他自己的道理:“小龍蝦如果直接吃蝦肉,&nbp;&nbp;那和吃現成的蝦仁沒有區別,&nbp;&nbp;同理還有排骨,&nbp;&nbp;鴨脖這一類食物,沒有骨頭直接吃肉的話,樂趣都會大打折扣的。”

    關係近的,關係遠的,隻是初次見麵的陌生人,都能或多或少看出池桐身上的尖銳與難以靠近,好像隻有林星無所察覺。

    他就這樣坐在池桐身旁,嘴巴吃了一圈紅紅的顏色,講著什麽帶骨頭帶刺才更有樂趣的傻話。

    “你們是怎麽在一起的啊?”薑成意脫口問出這個問題。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的了。

    林星剛吸了口蝦殼裏頭的湯,對於薑成意問的問題很順嘴地回答道:“就是認識以後熟悉了一段時間就在一起了呀。”

    從林星的表情神態來看,好像這一場戀愛真的沒有任何奇特之處,就像是街上的兩個路人甲看對眼了似的。

    但越這樣林星和池桐的組合就越奇怪,像是天南地北八百杆子都打不著的配對。可是又好像有哪裏的確正合適。

    薑成意吃完一整桌宵夜也說不上來。他唯一能確定的是和林星在一起時候的池桐是收斂起戾色與墮落的。而且與之前他設想過的所有池桐可能的戀愛對象,林星反而是最適合的那一個。

    至於林星的性別可能帶來的困擾,薑成意相信池桐應該也已經考慮過。

    薑成意要走,林星送他到門前,池桐剛才接到電話去了書房打開電腦要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薑成意看向站在門口沒有換鞋意思的林星:“我送你回學校?”

    林星搖頭:“我就住在這裏啊。”

    客房都已經收拾好了,裏麵都放了林星的一些東西了。

    薑成意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你們住一塊兒了?”

    林星認真解釋:“沒有啊,我隻是周末的時候在這裏住一下,平時不過來的。”

    下學期可能要長住的打算林星暫時沒講。

    “我睡在客房,”林星說,怕薑成意腦補太多又不好意思地低聲補充,“我們目前發展還是比較平緩的。”

    這是林星給他和池桐關係下的判斷。

    也許這在別人那裏算是保守且平緩,但這是池桐啊。住在一套房子裏,睡不睡一個房間都算是牛逼大發了好嗎?

    薑成意看著林星那一臉尋常的神色,人差不多是徹底麻了。

    林星看不懂薑成意的複雜神色,等電梯門開了又關,林星回到屋裏在沙發上坐下,池桐恰好從書房走出來。

    “他走了啊?”池桐問。

    “嗯。”林星頷首,“他好像有點奇怪。”

    “哪裏?”池桐走近林星,雙手從背後撐在林星腦袋後麵的沙發靠背上,傾身下去在林星的額頭上親了親。

    他在明知故問,又不想聽見林星對於懷疑的分析。

    任何人看到他與林星站在一起都會覺得奇怪,隻有林星未曾發現罷了。這是某種信息差,因為這樣的信息差池桐才能夠自然地站在林星身邊。在不對等的認知尚未消失之前,盡情占用林星的光明麵。

    當一切戳破的時候,要麽林星把他拉出去,要麽他把林星拉下來。

    池桐自認這是卑劣者妄圖自救的下流舉動,但他無法抗拒林星無意識間衝他伸出的那隻手。

    明亮的光源來自餐廳,客廳這處剛才林星關了電視以後就稍顯黑暗了。

    池桐背光傾身下來也越發擋住背後的光亮,他額前的碎發碰到林星的太陽穴,有一絲絲癢。林星抬起頭與他淺淺接了個吻。想要後退時,池桐伸手托住了他的後頸,止住林星妄圖離開的溫度。

    池桐的身影完全把林星籠罩住。

    黑暗的房間一片沉靜,池桐可以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一聲又一聲,好像他的心髒已經不在自己的胸膛裏麵,而是蹦跳出他的身體,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耳邊虛虛實實地躍動。

    黑暗對於池桐來說是一個複雜的顏色。它陪伴池桐最久,吞噬了他孤單,恐懼,迷茫的種種情緒。黑暗像是他的某個夥伴,隻不過這個夥伴偶爾會將收走的池桐的負麵情緒全數或者加倍呈送回來。

    被抽空的情緒集體回歸,卷雜著從前回憶的片段一起從池桐的腦海湧入他的四肢百骸,像是要從他的身體裏麵尋找出口,使他渾身幾乎絞痛。

    池桐蜷縮成一團,身體微微顫抖,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如同昨日重現一般清晰的記憶展現在眼前。

    “我才不是真的想和他一起玩,我媽媽讓我多和他玩的,我覺得他沒有爸爸媽媽很奇怪。”

    “母親節的時候他沒有交手工作業!”

    “你媽媽她是被你們池家人逼瘋的,被你逼瘋的,你這個雜種!”

    “你看他小小年紀那個眼神,真的太可怕了,不知道長大了以後能做出什麽事來。”

    “他還要住在他爸爸的房間裏,我進那個房間都起雞皮疙瘩,他們說自殺的人會怨氣不散的,你們說他這樣會不會是因為……”

    字字句句由不同的聲音組成,卻一起鑽進池桐的耳朵裏,像是某種詛咒的音符纏繞著他的前半生,如同印刻在他的骨髓中。

    池桐頭疼欲裂,四肢百骸也一齊傳來尖銳的抽痛。他的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隨著他忍痛地蜷縮被擦在床單上。

    猶如一場無聲又無形的酷刑。在又一陣鑽心刺骨的不適後,池桐的手在掙紮間碰到了床頭櫃上的水杯。

    水杯落地沒有碎,但是發出了沉悶的與木地板碰撞的聲音。

    這聲響不足以將池桐從痛苦之中救出,隻如另一種絕望的重奏。直到池桐聽見門外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叫他:“小池?”

    那麽細弱,好像也不堅定,但是隻是片刻以後,房門被門外的人擰開,隨之有門外的光傾瀉進來。如同聖光照亮了迷途的魂靈。

    幾分鍾前。

    林星卷著被子在大床上滾了一圈,他伸手摸到入睡前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一看兩點半了。

    林星將手機屏幕按熄,重新在黑暗裏麵躺了五六分鍾,還是忍不住把燈給打開了。

    啪的一聲,客臥亮堂起來。

    林星主要是被餓醒的。他這個人比較奇怪,晚飯後不能吃宵夜的,吃了以後反而就像是叫醒了熟睡的胃,很容易在半夜再次感到饑餓。

    而且一般這種時候忍也沒有用,比方說忍個半小時,那不僅睡不著還會在半小時以後後悔自己怎麽浪費了中間的三十分鍾,如果早點去吃東西就好了。

    所以林星在確認自己是真的餓了以後還是決定起個夜。

    他打開客房的門,在門口想要按亮走向客廳的過道燈。不過因為剛住進來還不熟悉燈泡開關的具體布置,開了好幾下才開到正確的那一個。

    中間盡管林星已經把開燈的聲音盡量放小,然而劈裏啪啦還是有幾聲。

    林星住的客臥是距離主臥最近的一間,所以林星在沒能控製好開關燈泡的聲音以後首先是怕自己會打擾到池桐。他站在原地沒有動,然後豎起耳朵去聽主臥的聲音。

    大約五六秒鍾,主臥裏靜悄悄的,林星又收回耳朵,放心光腳踩著地板往廚房跑。

    冰箱裏麵放了非常多的食材,但都是一些生鮮材料,亦或是需要稍微簡單加工的半成品。而對於林星來說熱一熱小龍蝦基本是他廚房能力的頂點了。

    笨瓜不會有菜之炊。

    林星盯著冰箱裏的食材懊惱抿唇,糾結了一會兒從裏麵取出一盒提子自己坐在沙發上吃了幾個。

    提子很甜,汁水也多,可是對於饑餓狀態的人來說水果完全不能夠壓下食欲。

    林星把半盒提子放回去,拿出手機搜索附近的小吃店,然後發現距離這裏不遠,大約隻有三公裏的地方有一個知名的小吃一條街,晚上經營大排檔幾乎到天亮。

    林星沒忍住仔細刷了刷,看到網友曬圖的各種好吃的,饞蟲越發要往外冒了。

    正當林星在思考這個時候點個外賣會不會吵醒池桐,以及外賣過來的食物會不會沒有剛出鍋時候熱氣騰騰的好吃時,他忽然聽見主臥那裏好像有什麽聲音傳出來。

    林星歪頭聽,隔了一分鍾也沒有動靜,好像是他幻聽了。

    或者是我太想要這個時候池桐醒著然後可以點外賣所以才有了這種幻聽吧。

    林星思考一番後還是決定先不要點外賣了,不然打擾到池桐休息多不好。反正林星自己睡覺的時候是不喜歡有人吵的,以己推人,林星決定悄悄回房間漱口睡覺。

    沒想到等他回到客臥門前推開門準備進去的時候,林星又聽見主臥有聲音了,這一次比較響,是什麽重物掉在地上的聲音,林星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了。

    小池沒有睡覺,或者起碼已經醒了。林星心裏立刻冒出一股雀躍的小火苗,他快步走到主臥門口,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小池?”

    屋裏起先沒有回應的聲音。但是剛才那個聲響林星聽得明明白白,當然不可能忽略過去。

    林星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推門看一眼以防萬一。

    門開以後,林星沒有馬上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輕輕探頭往裏麵看。

    主臥的空間很大,構造原因從門口往裏本來就看不清全貌,更何況室內現在一片漆黑,林星隻能通過門口撒進去的那一點光以及自己記憶中的方位判斷池桐床的位置。那邊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床上躺著的人的具體狀態。

    林星往內走了一步,又出聲:“小池?”他聲音裏麵的擔憂多了一些。

    還好這次林星出聲以後聽見了池桐的回應。

    “嗯。”簡單的一個字,很難聽出說話人的具體狀態。不過有回應就讓林星鬆了一口氣。

    他繼續完全往前,忽然感覺腳上踩到了冰涼濕滑的液體,隱約也看見了那個滾落在地上的水杯,明白了剛才聲音的來源。

    池桐還未完全從剛才的狀態裏麵抽離出來,渾身的隱痛是從精神層麵產生的,因此越發難以消除。

    “你是剛才沒拿穩水杯把水杯摔倒了嗎?”林星已經站在池桐的床頭,伸手將床頭燈擰開了。

    床頭燈的光不算明亮,但頓時使黑暗退避三舍,形成一個溫暖的光圈將林星與池桐籠罩在內。

    林星先找了紙巾把地上的水都吸幹,房間裏都是木地板,放著不管的話容易滲水進去。

    他簡單處理以後又把水杯放回到了床頭櫃上,然後才半蹲在床沿望著側臥在床上,從剛才起就看著他的池桐。

    池桐的臉色不好,但在有限的光線下展露不全,不過他額頭的汗水還是很明顯的,他好像不舒服。

    林星伸出手在池桐的額頭上放住,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體溫,確認池桐沒有發燒。

    “你是做噩夢了嗎?”林星猜想著問池桐。

    池桐搖頭,他還是很難受。從前這種時候池桐都是一個人熬過去,但是現在林星在自己旁邊,池桐又覺得起碼還有他。

    池桐問:“你可以陪我躺一會兒嗎?”

    他的聲音有些低,目光凝視著林星。林星心軟得很,況且和池桐躺在一張床上也是個誘惑。

    是池桐要求的!林星抱著這個想法不假思索地就躺到了池桐的身側。他一靠近,池桐耳畔細碎的聲音就低了許多。

    池桐忍不住又向林星靠近一些,將臉靠在林星的肩頭。林星環住池桐,輕輕拍他。

    林星覺得池桐就是做噩夢了,但是不好意思說罷了。

    他小時候做噩夢的時候就是讓媽媽抱著哄一哄的。雖然林星很久都沒有做過噩夢了,但是他能共情池桐,也願意哄他。

    林星側過身講有些幼稚的話:“不怕不怕啦。”

    池桐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將臉越發埋進林星的頸窩裏,隻是聽見他這樣講話忍不住低笑出來。林星的頸窩溫熱,靠上去的時候會蹭到林星的臉頰,綿軟而可愛。

    聽見池桐笑了,林星放心許多。

    “你好一點了嗎?”林星問池桐。

    池桐說:“隻是有些失眠,算是老毛病。”

    “我偶爾也會失眠。”林星說,“有些時候晚上會想東想西的,就容易失眠了。”

    池桐深吸了一口氣,感受林星陪伴的溫度,然後閉著眼睛問他:“你都會想什麽呢?”

    其實知道池桐沒有睡以後林星的思想就活泛起來了,現在又發現池桐不僅沒有睡而且失眠,林星就更蠢蠢欲動了。

    池桐還主動問,林星夾帶私貨的心思就越發強烈了。

    “比如……”林星拖長音,“我會想白天都吃了什麽啊,明天要吃什麽,考試有點累以後要獎勵自己吃什麽,再或者你半夜如果餓了忽然想吃二十公裏外的蛋炒飯,我一定會陪你去這種小事啦。”

    池桐抬起頭看林星,眼裏已經有了笑意。

    “因為我就是這麽好的男朋友,幹什麽我都會陪你的。”林星補充道,努力立起正麵人設。

    “幹什麽都會陪著我?”池桐問他。

    “嗯!”林星麻溜點頭如搗蒜,不過兩三秒以後,他私心畢露:“那現在你要不要也做這麽好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