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希端了一碗湯進來，見梅怡珊還在看賬本，便皺眉道，“怎麽還看著呢？你現在懷著孩子得多休息。”

    梅怡珊把賬本放下，衝顧希笑笑，“我這都第二胎了，哪有那麽嬌弱？小黎睡了？”

    “嗯嗯。現在小黎好可愛。她‘咿咿呀呀’地不停說話，今天好像在叫爹爹呢。”顧希一提到小黎就一臉寵溺的笑。

    梅怡珊有些嫌棄地撇嘴道，“她剛十個多月怎麽就會說話了？你太寵她了！她一天天就像長在你身上似的。”

    “自己的女兒當然要疼。我也疼你。快趁熱把湯喝了。”

    梅怡珊接過碗，喝了一口湯，感到滿滿的幸福，“我二弟和三弟寫信說，他們過年要帶一家人回來探親，到時候要見見你這個姐夫。他們可都比你年齡大，叫你姐夫你尷尬不？”

    “他們不尷尬我就不尷尬。”顧希看著梅怡珊的肚子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說道，“如果我爹娘知道了他們都做祖父祖母了，得多高興呀！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娘就天天跟我說，我們家人丁不旺，讓我以後多給他們生幾個孫子孫女。”

    “又想家了？都過去一年多了，應該沒事了吧？要不你寫封信回去。別讓他們為你著急。”

    “我也想寫呀。這兩年我連封信都沒敢寫回去。他們一定急壞了。可我也沒有辦法。等我回去一定給他們磕頭謝罪。我就是想讓那些人以為我真的死了，以後就可以徹底重新開始了。可是我真的好想他們。”

    “我有個辦法，我們派一個可靠又聰明伶俐的人去你家，和你父母私下接頭，讓他悄悄把你的消息告訴他們。”

    “對呀。可以讓他裝成客商上門訂貨，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還活著的消息傳遞給他們了！我怎麽早沒想到？我真幸運，娶了這麽聰明又能幹的夫人，不但給了我一個家，還給我生了一個這麽可愛的女兒。”

    一直眉開眼笑的梅怡珊突然有些擔憂起來，“你快別誇我了！我這會兒正擔心呢。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你說你父母會不會嫌我年紀大？”

    “怎麽會？你不知道他們人多好？要是知道是你救了我，還為我生兒育女，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但願如此吧。我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也讓公公婆婆開心一下。”

    梅怡珊正坐在屋裏發呆。嫣紅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小姐！你快管管姑爺吧！他今天沒事又到店裏櫃上了，結果惹來一堆大姑娘、小媳婦兒圍著他。他還跟人家有說有笑的。”

    “咱們是做生意的，上門就是客。總不能將人拒之門外吧？你現在怎麽看他比我看的還緊？”梅怡珊心不在焉地道。

    “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兒，一個個那眼神兒賊溜溜地瞅著姑爺，像要把他吃了似的。真是讓人受不了！”

    “好了，以後不讓他去店裏了。”

    嫣紅見梅怡珊臉色晦暗，神情有異，便問，“小姐，你今天怎麽了？是不舒服嗎？是不是肚裏的孩子太鬧騰了？用不用去找大夫？”

    “不用。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你可得好好改改你這急躁脾氣。”

    嫣紅笑笑，“人家擔心你嗎！”

    梅怡珊嗓音低沉地說，“我派去河北打探的人回來了。原來，顧希家裏有田有地，也有生意。家境不比咱們差，他還是家裏的獨子，而且他父母在附近的口碑特別好，為人和善，還總接濟四裏八鄉的窮人……”

    “啊？怪不得小姐要發愁。姑爺家境這麽好，人又年輕好看，什麽樣的夫人找不到？你是不是擔心公婆會對你不滿意呀？”

    “嫣紅！你能不能不打斷我說話？我現在寧願被他們嫌棄！你知道嗎？他父母因為一直沒有顧希的消息，憂思成疾，前兩個月雙雙離世了！”

    嫣紅嚇得張大嘴巴，“啊？天呀！姑爺心心念念，天天掛在嘴邊兒的爹娘都不在了！這姑爺怎麽能受得了？”

    “唉，我正為這事兒憂心呢！不知道顧希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樣？我想…讓顧希在公婆去世一百天趕回家吊唁。”

    “你也跟著一起去嗎？

    “當然。我們一家人都得回去。”梅怡珊摸摸肚皮道，“看樣這個孩子得生在顧希老家了，正好要孩子認祖歸宗。公婆去世的消息先不跟顧希說，能瞞一天是一天吧。不行我在路上慢慢告訴他。”

    “姑爺這個早晚都得知道。可是你現在大著肚子，這上千裏的顛簸，能受得了嗎？”

    “管不了那麽多了。顧希沒能為他父母送終，肯定懊惱悔恨得不行。如果去世百日，再不能讓他回去，怕是他要抱憾終身了。”

    顧希一行人一共兩輛馬車，一車是顧希夫妻和小黎、嫣紅。另一輛馬車坐著小黎的奶媽和一些隨身物品。有時累了，梅怡珊會讓嫣紅抱著小黎去另一輛馬車。

    顧希一路上歸心似箭，又緊張又興奮。“梅姐，你這還有兩個月就要生產了，怎麽這麽突然要回我老家？我都沒準備。”

    “有什麽好準備的？主要是去你家鄉打探的人回來說，公婆想你都想病了。我想都兩年多了，應該沒什麽事了，就不讓二老著急了。孩子咱們就回你家生。”

    一行人在路上歇歇走走，大半個月過去了……

    梅怡珊一路上憂心忡忡。顧希以為她是害怕見公婆，拉著她的手安慰道，“你不用擔憂，我爹娘人可好了，你現在還有身孕，他們得把你當寶貝一樣。”

    梅怡珊幾次欲言又止。

    眼看到了家門口。梅怡珊拉著顧希衣袖，“小希，我……有事跟你說，你……要挺住。”

    顧希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他看了看家門說，“你別緊張。已經到家了！有什麽事兒回家再說。”說著一手拉著梅怡珊，一手抱著小黎，興衝衝地闖進院子。

    顧希一進院子就大聲喊，“爹！娘！我回來了！”

    管家和幾個下人聞聲迎出來，見到顧希又驚又喜。“啊！是少爺回來了！太好了！”

    李管家看到顧希身邊站了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問道，“這位是？”

    “李叔，她是我夫人，這是我女兒。”顧希得意地看了看懷裏抱的小黎笑道。

    “啊！少爺都娶妻生子了！少奶奶好！小小姐好！”

    梅怡珊衝他們點頭微笑。以管家多年閱人的經驗，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

    “我爹娘呢？”顧希探頭往院裏望道。

    管家麵露悲色，低下頭，沒說話。

    “李叔，我問你話呢？我爹娘呢？他們沒在家？去哪兒了？”

    梅怡珊望著他，“小希，你要冷靜。剛才我就想告訴你的……公公婆婆…因病在幾個月前就…去世了！”

    此話一出，猶如晴天霹靂，顧希有些站立不穩，“不可能！你剛來你怎麽知道？李叔！”顧希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望向李管家。

    李管家悲痛地點點頭。

    顧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懷裏的小黎“哇”地哭起來。嫣紅趕緊把孩子接過來。

    “顧希，人死不能複生，你要想開點！”梅怡珊寬慰他道。

    “不可能！你們都在騙我是嗎？我爹娘一向身體挺好的！怎麽會突然就沒了？”顧希依然不敢相信。

    “老爺夫人一直沒有少爺的消息，派了很多人出去找都沒有音信。夫人天天哭，慢慢地身體越來越差，後來就……老爺跟夫人感情那麽好，夫人剛走幾天他也去了……”李管家低頭道。

    “啊！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他們！我該死！”顧希突然捶胸頓足地痛哭起來。他恨死自己了，“我爹娘怎麽養了我這麽個逆子！我真該死！我對不起他們！”說著，他開始左右開弓狠狠地抽自己。

    “你幹嗎呀？”梅怡珊上前攔他，被他甩開，險些摔倒。她踉蹌了一下，慶幸被人扶住。

    “少爺！你別這樣！少奶奶還懷著身孕呢！”管家和下人們也都上前幫忙攔著他……

    顧希的乳娘聞訊趕來，見他如此，上前一把摟住他，“少爺！使不得呀！人死不能複生，少爺節哀呀！”

    顧希看到她，清醒了一點，“乳娘！”

    兩個人抱頭痛哭。“少爺！你可算回來了！”

    “乳娘，我沒有爹娘了！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梅怡珊也跟著抹了把眼淚，然後很冷靜地說，“顧希，要哭就去公公婆婆靈台哭。在院中哭天搶地的像什麽話？”

    “少奶奶說的對！快扶少爺進屋。”在李管家的指揮下，兩個精壯的家丁將顧希攙扶到靈堂。梅怡珊一行人也跟著進來了。顧希一進屋就撲通跪倒，磕了幾個頭，然後開始癡癡地瞅著父母的靈牌哽咽不止。

    梅怡珊被嫣紅攙扶著也磕了頭，然後站起來問管家，“公婆去世，我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們的葬禮辦得是否順利？”

    李管家答道，“老爺夫人的葬禮辦得還是很隆重的，他們人緣好，來了很多人。但是唯一的就是少爺不在，沒有人做孝子。這還多虧了顧鐵匠的孫子，是他為老爺夫人披麻戴孝，打番、扔的火盆。”

    梅怡珊覺察到提起顧鐵匠孫子時，顧希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心裏便明白了幾分。接著問道，“顧鐵匠的孫子？是叫顧永文嗎？”

    “正是。他從小就跟少爺要好。這次可幫大忙了。”

    梅怡珊不露聲色地說，“的確是。他現在還在村裏嗎？”

    “早不在了。老爺夫人葬禮結束，他就把他爺爺接走了。再也沒回來過。聽說在京城做了官兒。”

    梅怡珊心下稍安。

    乳娘在一旁有些著急，“少奶奶，您這懷著身子，不易太勞累。快進屋裏休息一下吧。”

    梅怡珊確實有點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