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飯後，翁翁又聽見屋裏傳來打鬧聲，連忙進屋，“哎喲，這又是怎麽了？剛用完膳，能不能消停會兒？”

    上官岩怒氣衝衝地擼起袖子，指著顧希對翁翁說，“他剛才又罵人！看我不打死他！”

    顧希也不示弱，仰著頭挑釁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翁翁又情不自禁地數落起顧希，“公子，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麽又罵人？這是不是算屢教不改？更何況是對皇上，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上官岩張牙舞爪地追著顧希打，卻隻是虛張聲勢，根本一點兒都沒打到。他衝著翁翁一直使眼色。

    翁翁裝著沒看到，繼續抱怨顧希，“皇上剛用完晚膳，你就讓他是生一肚子氣，多傷身體呀！”

    上官岩抓住顧希，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依然堅持不懈地對翁翁擠眉弄眼，並說道，“翁翁，你別拉我，我今天我非打死他不可！”說著，把胳膊遞給翁翁。

    翁翁隻得裝著拽皇上，還沒使勁兒，就被上官岩推出了寢室。

    上官岩一邊往外走，嘴裏還一邊裝模作樣地喊著，“翁翁，別拽我！看我不打死他！翁翁，你放開我！”

    出了‘靖希宮’，上官岩放開翁翁的手，深深地鬆了口氣。“氣死朕了！要是不出來，真怕又把他給打傷了。”上官岩看了一眼翁翁說，“你一向很懂朕，剛才應該不會不知道朕的意圖吧？你還是不喜歡他？”

    “皇上，老奴是就事論事。公子太過無理，天天和你頂嘴，跟你生氣。現在甚至還敢還手，這真是大逆不道啊！”

    “他還是個孩子！你知道嗎？他剛進宮的時候，說話聲音小小的，很溫柔。他不會罵人，更不會打人。這些都是跟朕學的。所以想要他成為什麽樣，自己首先要變成什麽樣子的，以後朕在他跟前盡量不打人，也不罵人了。”上官岩為顧希辯解道。

    上官岩這麽通情達理讓翁翁更加心疼，“皇上，您總是找自己的原因，其實您已經做的非常好了。而公子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每天還挺委屈……”

    上官岩打斷他，“翁翁，你可能不相信，你雖然對他不友善，經常惡語相向，還給他下藥。但是他從來沒在朕跟前說過你一句壞話。”

    翁翁抬起目光，有些意外。

    上官岩接著說，“有一次，朕還問他，為什麽翁翁罵你，你都默默地聽著。朕說你一句，你非得梗著脖子頂回去？你知道他怎麽說的嗎？”

    顧希想了想，有些動情地說，“他論年紀都可以做我祖父了。我怎麽可以跟長輩頂嘴呢？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他對你那份感情特別難能可貴。他每次說我都是因為你，他對你的愛那麽無私。這個世界上大約隻有親生的父母才會對自己的兒女這樣。我很羨慕你。以前我的父母也這樣對我，不管我做得對不對，都無條件地維護我。這種愛很難得，你要珍惜！”

    翁翁有些感動，“公子這個人，真是又善良又仁義。”

    上官岩點頭表示讚同，“可不是嗎？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對誰都沒有惡意。但就是因為太仁義了，很容易吃虧的。”

    “有皇上護著誰敢給他虧吃啊！”

    上官岩笑一笑，“可我也不能日日夜夜天天跟著他呀，我總擔心我不在他身邊時，他會被人欺負了。”

    “不至於。公子是皇上的人，誰敢欺負？”

    “現在，他應該覺得欺負他最多的人是我。有的時候我實在控製不住脾氣，但有的時候也確實想給他點兒教訓。唉！”上官岩輕歎了一口氣。

    “皇上不是一直把他當做孩子嗎？那就當個孩子耐心教育吧。”

    “別說，有時候還真覺得像養個孩子似的。每天早上醒來看到他睡在自己懷裏，心裏都是滿滿的幸福。他睡著的樣子特別乖巧，一點不像醒來那樣不聽話。他眼睫毛好長，皮膚白白的，上麵還有一層細細的透明的絨毛，呼吸很均勻，聽著好安心。有時他會像小動物似的在我懷裏拱呀拱的……”上官岩說著嘴角劃過一抹笑，“好，朕就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朕要教他些自立的本事，教他改掉不好的習慣。不過，這個孩子太固執，不好養啊！”說著，上官岩突然盯著翁翁問道，“翁翁，你的腰、腿刮風下雨還疼嗎？”

    翁翁正沉浸在上官岩的快樂中，他臉上也跟著情不自禁掛著笑。上官岩突如其來的關心，讓翁翁很意外，有些受寵若驚。他怔了一下，才抹著眼淚道，“謝皇上關心，老奴不疼了。”

    上官岩有些難為情，“從我一出生，你就在我身邊照顧，每天陪我最多的就是你。你比我的親生母親還要了解我的脾氣秉性、生活習慣。可以說是我最親近的人了。而我卻不知道珍惜，脾氣上來不管不顧。你的傷，還是我給弄的。我很內疚……”

    “皇上！您別這麽說！能替皇上分憂，是老奴的榮幸！老奴甘之如飴。老奴現在好了，沒事了……”翁翁感激涕零道。

    翁翁走進屋內，耷拉著眼皮道，“公子，你自己先睡吧。”

    “皇上…不回來了嗎？”顧希怯怯地問。

    “看情況吧。不一定，也許晚了就在書房歇著了。”翁翁忍不住又教育道，“老奴給公子說了多少遍了，公子把老奴的話當耳旁風了！你以後少惹皇上生氣！別跟他頂嘴，更不能還手！你知不知道皇上一天天多辛苦？要操心多少事兒？要處理多少公務嗎？晚上回來你就不能讓他舒心點兒！”

    顧希小聲嘟囔道，“我也不願意呀！可是哪一次不是他回來亂發脾氣？”

    “你就不能忍一忍嗎？”

    “我一直都忍著呢，有時候他太欺負人了！”

    “可他是皇上！他是萬乘之尊！”翁翁擰著眉頭喊道。

    “我知道了。”顧希答應道，又忍不住小聲辯解，“但是每次他最多就是被我氣氣，我可是冒著被他打死的風險。”

    “讓他生氣也不行！會傷龍體的！你不惹他生氣，他就不會打你了。”翁翁見顧希垂下眼眸不說話，便深出一口氣，語氣緩和地說，“公子，如果以後皇上再控製不住打你，你就大聲地喊、大聲地哭。千萬別忍著！皇上下手不知輕重，你不出聲，很容易被打壞的。好漢不吃眼前虧！”

    顧希有些不敢相信，“翁公公，您在幫我？”

    “公子你肯定心想著，他哪有那麽好的心會幫我？老奴也算不上幫你。老奴是心疼皇上。老奴實在是看不得皇上打完你後悔，內疚。皇上是老奴看著長大的，之前從來不會為自己做過了的事後悔，他說過去事就讓它過去，再想有何意義？何等得灑脫！他現在這個樣子，老奴看著實在心裏難受。”說著，翁翁又抹起眼淚來。

    顧希看著他，心裏生出很多感觸。想著上官岩隻是因為打了別人內疚，他就心疼地流眼淚。而自己天天被人打，也沒見有人心疼。顧希心裏有些委屈，他低下頭，裝作不在意。“可是他好像特別煩我哭，公公的方法也許不靈。”

    “不會的！他是因為心疼你，才會煩躁。你一哭一叫，他就下不去手打你了。過後他也不會自責了。”

    “我有時候哭不出來。隻剩生氣了。”

    “算我求你了！這樣你自己也少受些苦。他那麽強壯，你跟他硬碰硬不是自討苦吃嗎？皇上就是這樣，生氣的時候不管不顧的，但是發泄出來，很快就好了。他脾氣上來時你千萬不能跟他硬鋼，你得學會以柔克剛。這一招別人對皇上使沒用。但你用肯定有效。瞧瞧你身上、臉上這三天兩頭的傷，何苦呢？”

    顧希摸了摸還紅腫的臉，點點頭。“翁翁，謝謝你剛才拉住皇上，也謝謝你跟我說了剛才這些話。”

    “公子，老奴並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為了我，是心疼皇上嗎！那我要謝謝你。”

    翁翁有些感動，想說什麽又咽下去，沉默片刻說道，“公子，早點兒歇下吧。”

    上官岩批著奏章，突然想到了什麽，想得出了神。

    翁翁奉上茶，關切地問道，“皇上您是累了，還是有什麽事？老奴願意為您分憂？”

    上官岩笑笑道，“其實也沒什麽，朕就是覺得這兩天顧希有些不對勁兒。以前他像一塊石頭一樣，又硬又強。這兩天性子好像變得柔軟些了。有時我還沒怎麽著他，他就開始哭了，我就忍不住想要哄他……”

    “皇上不喜歡公子這樣？”

    “倒也沒有。”上官岩搖頭笑笑，“其實挺好的，少了好多不必要的傷害。就是覺得他這樣挺沒骨氣的。是你跟他說了什麽嗎？”

    翁翁沒直接回答，卻說，“老奴覺得這倒是好事。跟有沒有骨氣沒有關係？好漢不吃眼前虧，說明公子長大了，識時務了。他若是早這樣也許身體也不會落下毛病。”

    “嗯嗯。”上官岩點點頭，歎了口氣，“唉，都怪朕。”

    “都過去的事了，皇上不要自責了。公子還年輕會恢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