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輕柔，繾綣，一觸即分。

    西澤的手指已經快把好好的上衣下擺擰成麻花，輕輕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屏氣凝神,緊張又心動。

    夜色寂靜,也不知是誰的心跳在怦怦作響,西澤已經暈乎了起來,隻有頸側溫軟的觸感清晰得分明。

    感受到小雄子的僵硬，艾迦緩緩直起身,緊盯著他的眼睛，輕聲說：“回去睡吧。”

    西澤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轉身。

    他鼓起勇氣，用目光仔細描繪著艾迦線條分明的輪廓,像是要將他的容貌刻在心裏，而後抬眼,認真地對艾迦道：“等你回來。”

    告別的話語已經說完,可誰也沒有道出那聲“再見”,隻是靜靜地望著對方,視線交纏,說不出的纏綿。

    不知過了多久,艾迦率先衝他張開手：“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方才明明已經大膽地做過那樣冒犯的事情,現在卻又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像是在禮貌地征求小雄子的意見，動作和眼神卻都不容對方拒絕。

    西澤這次沒有再猶疑不決,他抬手擁住艾迦,隻是僵硬了一瞬,就又一咬牙貼上去，與艾迦緊緊地抱在一起，被他身上好聞的氣息環繞著。

    艾迦緩緩閉上眼，臉上是心願得償的滿足，又有臨別前不舍的惆悵。

    柔和的月光落在他們的身上，與昏黃的燈光混在一處，在窗上映出了他們親昵相依的影子。

    良久。

    “晚安，我的小鑽石。”

    艾迦側過頭，最後輕吻了一下他緋紅的耳尖。

    晨光熹微。

    西澤還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回想著如夢似幻的昨夜。

    他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自卑，膽怯，懦弱，所以從未想過自己會與誰建立起一段如此親密的關係。

    但他其實也會偶爾勇敢，偶爾大膽，偶爾會做一些從來沒有預想過的決定。比如養育瑞恩，比如答應艾迦的……求婚。

    通訊器收到了消息：【我現在感到很幸福。】

    西澤抿了抿唇，有點雀躍，又有點忐忑，一字一句地認真回複道：【我也是。】

    過了一會兒，他上樓去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兩隻小蟲崽。

    看著瑞恩嫩生生的臉蛋，西澤又想起艾迦昨晚對他說過的話，心裏泛起一點甜來：崽崽，你要有雌父啦。

    剛準備好早餐，諾西就揉著眼睛自己下樓來了：“西澤叔叔，早安。”

    西澤連忙回道：“早安諾西。昨晚睡得好嗎？”

    剛睡醒的諾西目光渙散，頭發也亂蓬蓬，顯得呆呆的，看得西澤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諾西點點頭：“睡得很好，謝謝西澤叔叔。”

    西澤溫柔道：“那先去洗漱，然後來吃早飯吧。”

    說完，他在餐桌上擺好餐盤，就上去喊瑞恩起床了。

    今天是周末，西澤本來想讓兩隻小蟲崽睡到自然醒的，沒想到諾西的作息這麽規律，早早就自己起床了。不像他的瑞恩，現在還睡得呼呼，像記小豬一樣。

    瑞恩被爸爸戳了好幾下臉蛋，又拍了好幾下小屁股，才不情不願地睜開半隻眼睛。

    西澤小聲在他耳邊哄騙道：“再不起床，諾西哥哥就要把瑞恩最喜歡的豬豬包吃光啦。”

    瑞恩：“！”

    他瞬間睜開了眼睛，麻溜地掀起被子坐了起來。

    噔噔噔跑下樓一看，諾西正直挺挺地坐在餐桌邊等他們，根本沒開吃呢。

    瑞恩知道自己又上了爸爸的當，不滿地皺了皺小鼻子，最後還是被強行帶去洗漱之後，才如願以償吃到了自己最愛的豬豬包。

    諾西知道他喜歡，一直隻小口喝著粥，把豬豬包都留給了他，最後還是瑞恩良心發現，往那邊推了推盤子，諾西才吃了一個。

    吃完飯，西澤坐在沙發上，看著兩隻小蟲崽在地毯上玩拚圖。

    加達來的時候，在門外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門開了，卻發現居然是兩隻小蟲崽開的門。

    他驚訝地問諾西：“西澤叔叔呢？”

    諾西還沒說話，瑞恩先搶答道：“爸爸睡著啦！”

    西澤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身上居然蓋著薄毯。

    他本以為是瑞恩和諾西這麽貼心，一扭頭，加達正笑眯眯看著他。

    西澤鬆了口氣：“你回來啦。他們出發了？”

    加達點點頭，全然看不出昨天曾經那樣難過的樣子：“照顧這兩個小家夥，把你累壞了吧？”

    大上午的，陽光正好，他就這樣縮在沙發上睡著了，一看就是昨晚沒休息好。

    西澤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有點難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他確實一宿沒睡，但怎麽也不能賴在兩隻小蟲崽的身上。

    “也沒怎麽累，昨晚是因為……別的事情。”

    加達眼珠一轉，突然想起來昨天還沒打聽完的八卦：“你還沒告訴我，你跟元帥是怎麽回事呢！”

    “……”

    西澤衝正跟諾西玩得起勁的瑞恩遙遙喚了一聲，在小蟲崽疑惑的目光中走過去，給他扯了扯穿得好端端的衣服，還要欲蓋彌彰地說上一句“衣服皺了。”

    一回頭，加達已經捂著肚子笑倒在沙發上：“你怎麽這麽容易害羞啊！”

    西澤：“……”真的有這麽明顯嗎？

    接下來的日子，對西澤來說簡直稱得上度日如年。

    就在艾迦離開的前一天，他還不懂加達為什麽會在莫維離開之前那麽難過。現在他終於懂了，牽腸掛肚是什麽滋味。

    即使知道掛念的對象會平安歸來的，但隻要一想到對方正處於危險的境地中，就怎麽也沒法平靜以對。

    好在還有瑞恩陪著他，能很好地分散他的注意力。

    艾迦偶爾會發來消息。

    有時是簡單的早晚安，有時是星艦外的圖像，還有時是直白的“想見您。”

    分明已經是求婚成功的關係，言辭間卻又變得客氣有禮起來。

    但這種有禮又並不顯得生疏，反而讓西澤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晚的“如果您閉上眼睛……”，而後又不知不覺紅了耳尖。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艾迦發來消息的頻率越來越低，間隔也越來越長。

    記終於，在西澤第一次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收到艾迦消息的第二天，星網突然爆出了開戰的新聞。

    這是一場沒有宣戰，沒有預告，甚至沒有端倪的戰爭。

    聯邦艦隊越過封鎖線，率先開火，正在k星區緊急向中央星求援，聲稱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中央星軍團及附近幾個星區的駐守軍團及時趕赴，如同神兵天降。

    戰爭無論在哪個世界，哪個時代，都是最受矚目的話題。

    報道，熱搜和論壇討論帖層出不窮，西澤一目十行地瀏覽過去，一遍遍刷新著頁麵，生怕錯過哪一條最新消息。

    中央星軍團的出現給k星區附近的居民吃了一顆定心丸，但對於其他蟲來說，中央星軍團的參戰也說明了這場戰爭的嚴峻程度。

    一時間，囤購生活物資、換購保值貨幣成為了所有蟲最關心的事情。

    西澤也跟加達一起采購了許多可以長期儲存的物資，存放在儲藏室裏。

    這天，瑞恩從蟲崽園回來，迫不及待地對爸爸說：“今天有同學沒有吃完午飯，老師說，不可以浪費食物，因為在打仗。”

    他有點疑惑地問：“打仗和食物有什麽關係呢？”

    西澤耐心給他講了一下戰時物資的問題，又提了一嘴：“艾迦叔叔和諾西的雌父，現在就都在打仗。”

    瑞恩興奮道：“駕駛機甲打仗嗎？好厲害！”

    西澤知道他是受了機甲動畫片的引導，覺得打仗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於是揉了揉他的腦袋，糾正道：“戰爭是很殘酷的事情，會有很多小蟲崽在戰爭中失去父親，又有很多父親在戰爭中失去自己的孩子。”

    “當然，他們都很厲害，值得我們的敬重，因為他們在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我們。”

    瑞恩似懂非懂，點了點頭：“那……為什麽要打仗呢？”

    “瑞恩喜歡吃豬豬包，是不是？如果世界上隻有十個豬豬包，你和另一隻小蟲崽分別可以得到五個。但是你們都想要吃六個，七個，甚至把十個全部吃進自己的肚子裏，那會發生什麽？”

    瑞恩露出了費解的表情：“為什麽想要那麽多呢？五個豬豬包就足夠瑞恩吃了呀。”

    西澤欣慰道：“因為瑞恩是很容易滿足的蟲崽。但並不是所有的蟲都這樣，如果遇到貪婪的蟲，或者五個根本不夠吃的蟲，他就會想要搶走你的豬豬包。”

    瑞恩恍然大悟：“那如果瑞恩願意把豬豬包讓給他，瑞恩就一個豬豬包都沒有了。如果瑞恩不願意給他，他就會來欺負瑞恩，對不對？”

    西澤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瑞恩真聰明。如果瑞恩不想被欺負，就得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才行。”

    瑞恩皺起了小臉：“那艾迦叔叔怎麽辦呢？還有諾西哥哥的雌父。”

    “他們打完仗，就會平安回來啦。”西澤戳了戳他的小包子臉：“你要多陪諾西哥哥玩，不要讓他太擔心雌父，知不知道？”

    瑞恩點點頭，接受了這個光榮又艱巨的任務：“嗯！”

    自從知道了艾迦叔叔和諾西哥哥的雌父都在前線戰場上，瑞恩隔三差五就要打聽一下消息。

    前線確實有傷亡，聯邦的記援軍艦隊還在源源不斷地駛向k星區。但帝國也絕不是吃素的，除了最先到達的中央星軍團，其他星區的駐守軍團也在不斷馳援。

    西澤避開了一些可能給小蟲崽造成心理陰影的消息，簡單給他介紹了一下近況。

    看著瑞恩擔憂的眼神，西澤突然想起了什麽，猶豫著問瑞恩。

    “瑞恩覺得，艾迦叔叔……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