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我要練短道速滑。”

    2002年的京市國家隊短道速滑隊的大門外，一個看起來有些冷冰冰的少年攔住了短道速滑隊新上任的教練蔣一波。

    蔣一波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這少年看起來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挺高，戴副眼鏡，脖子上掛著個耳機，穿一身寬鬆的白色t恤、藍白色外套和校服褲，看起來簡單清爽，身上還背著個斜跨的書包，顯然是個學生的模樣。

    倒是沒想到，膽子挺大，能直接找到他這個國家短道速滑隊的教練跟前來自薦。

    蔣一波第一次遇到這樣來自薦的小孩兒，來了點興趣，問他：“你是體校的？還是哪個省隊的選手？”

    少年看了眼蔣一波，搖頭道：“都不是，我練過花滑。”

    蔣一波失笑：“小同學，我可是短道速滑隊的教練，不是花滑隊的。”他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年：“你這身材條件，練花滑不是挺好的？”

    盤靚條順，身材纖瘦有一定肌肉卻又不誇張，這模樣練花滑應該挺好看的，但是短道速滑的話，且不說別的條件，單從年齡上來看，十四五歲已經快要超出發展動作速度的最佳年齡，包括發展反應速度、靈敏度等等，眼前這小孩兒都已經過了最好的年紀。

    對於十四五歲的小選手，選拔的時候已經得看實績了，蔣一波覺得這小孩兒現在想要轉項目練短道速滑，這怕是沒什麽指望的。

    但少年就是用他那雙清淩淩的眼睛看著他，分明沒什麽情緒的樣子，但其中卻透著一股子的堅定。

    他說：“教練，我喜歡短道速滑。”

    蔣一波看著眼前這少年，失笑搖頭：“小同學，你膽子挺大，但是進入短道速滑隊是有門檻的，這裏是國家隊，不是你說喜歡就能夠進國家隊的。”

    “我不知道你練花滑是個什麽水平，姑且算是國內花滑後備人才的水準，但花滑和短道速滑也是兩碼事。”

    “這兩個項目，冰刀冰鞋都不一樣呢，你頂多占個滑行上手快的便宜，你說我有什麽理由選你進隊練速滑呢？小同學，聽我一句勸，你不合適。”

    蔣一波覺得這少年膽子不小，可惜，就像他說的，國家隊有進入門檻，並不是膽子大就能夠進國家隊的。

    蔣一波覺得自己真是個講道理的老好人，但眼前的少年仍舊站得板板正正，用清淩淩的一雙眼看著他，說：“合不合適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蔣一波帶著少年進到速滑館時，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這小孩兒給蠱惑的，居然還真就聽了他的鬼話，把他帶進了國家隊的速滑訓練館。

    “喲，小蔣，你身邊這小孩兒誰呢？看著挺麵生啊。”

    訓練館裏，男子速滑隊的其中一位教練裴景見蔣一波帶著個陌生的小孩兒進了訓練館，跟他兩人打了個招呼順嘴問了句。

    蔣一波被問得一頓卡殼，回頭瞥向身邊的小孩兒——他剛剛昏頭昏腦的把這小孩兒帶進了訓練館，連名字都還沒問過呢。

    “裴教練好，我叫蘇涼，是來測試的。”蘇涼朝裴景的方向點了點頭。

    蔣一波：？？？

    眼見蘇涼乖巧地跟裴景打招呼，蔣一波滿腦子的懷疑人生，他什麽時候給這小孩兒介紹過裴景了嗎？

    ……不過這小孩兒能在他剛上任不久就攔下他，想必對國家速滑隊很了解，這麽一想，他認識裴景倒也不奇怪了。

    “咦？來測試的？”裴景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蘇涼：“小蔣挖來的苗子嗎？你是哪個隊的？”

    蔣一波：……

    蔣一波抹了把臉，給蘇涼指了指更衣室的方向，還找了邊上一個助理教練去給蘇涼挑一套合適的備用裝備，然後把蘇涼給打發走了。

    還別說，蘇涼這小孩兒膽子是真的大，就這麽直接跟著助理教練往更衣室的方向去，一點兒也不帶膽怯的。

    等蘇涼被打發走了之後，蔣一波才把在國家隊外被蘇涼攔截的事兒跟裴景解釋了一遍，這前因後果聽得裴景一陣哈哈大笑。

    “哎呦，小蔣，你可別笑死我。”裴景抱著肚子笑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說今天這個時間不著四六的，你打哪兒找來的好苗子，這名字也不是哪個有名有姓的選手。結果不是你找來的，就人家自己送上門的啊？”

    蔣一波沒好氣地拍了拍裴景的肩：“行了，那小孩兒能上門為自薦也是一種勇氣，別笑得這麽大聲，傷了人家小孩子的自尊心。”

    裴景好笑地看了眼蔣一波：“我這笑的是人家小孩兒嗎？我這笑的不是你呢嗎？”

    蔣一波被裴景一噎，不再回話了。

    裴景笑嗬嗬道：“也是怪不得，我還想說你怎麽把人領進來，也不做常規體測就讓直接上冰的？你這是想讓人家小孩兒滑完之後給他個打擊讓他認識到自己的實力不足呢吧？”

    這樣說著，裴景搖了搖頭：“小蔣，你這不厚道啊。”

    蔣一波沒來得及分辨，蘇涼已經換了一身隊裏的備用速滑服出來了，手裏拿著個頭盔和護目鏡，腳上也已經蹬上了冰刀。

    一身裝備穿起來，倒是挺像模像樣。

    邊上，裴景瞅了眼正走近的蘇涼，低聲跟蔣一波說：“我知道這小孩兒為什麽不繼續練花滑了。”

    蔣一波瞥了眼裴景，其實他很快也想明白了，不是別的問題，這蘇涼才十四五歲模樣，身高已經快要170了，再往下長，少說能長到175，這個身高條件放在花滑男單上過高了。

    畢竟是冬季項目的教練，裴景和蔣一波對於花滑那裏的情況也算是有所了解的，今年的2002冬奧會上，已經出現了在同一個自由滑節目中運用了3個四周跳的選手，不必說，往後花滑男單的跳躍難度必然是向著四周跳的方向發展的，而男單選手的身高和重心過高，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他們的跳躍旋轉能力。

    就以蘇涼的身高來看，如果奔著花滑去，那確實是沒什麽前途。

    理解歸理解，蔣一波歎了口氣：“這也不能什麽準備都沒有，就想進速滑國家隊啊。”

    裴景拍了拍蔣一波的肩，笑嗬嗬道：“能進不能進的，這不是等他先露一手嗎？”

    蔣一波白了眼裴景：“露一手？咱們現在新周期的隊員都還沒召集呢，你讓他怎麽露一手？一個人空跑？老裴，咱們這是短道速滑，不是速度滑冰。”

    蔣一波說的也是大實話。

    短道速滑和速度滑冰不同，比賽之中除了看你的速度，還要看你的技戰術，光隻看一個選手冰上滑行速度，其實沒有特別大的意義。

    而現在這時間，才剛4月上旬，不久之前的冬奧會才剛結束，新的周期到來，短道速滑國家隊這裏，有一批外教的合同到期離開，也有一部分續約留了下來，包括國家隊的教練組成員也有了一定的變化。

    蔣一波就是憑借手下選手的成績，在這一次的教練組更替中進的國家隊。

    短道速滑國家隊的教練組都才剛定下來呢，國家隊的隊員當然也還沒征召，按照目前的工作預期，正式召集選手進隊訓練，起碼得是四月底五月初的事兒了。

    裴景也沒好氣地瞪蔣一波——這測試也不是，不測試也不是，你忽悠人家小孩兒去換速滑服和冰刀鞋，這是逗人玩兒嗎？

    蔣一波看著站在跟前的蘇涼，他自問平時也不是這麽好說話的人，但眼前這蘇涼就是能戳到他軟肋，讓他不自覺地心軟，這才莫名其妙地把人給帶進了國家隊裏，還糊裏糊塗地讓去換了身裝備出來準備測試。

    這下眼看著蘇涼都已經做好準備了，他還能真耍人玩不給測試？

    就在蔣一波有些頭疼時，速滑館裏傳來了個新的聲音。

    “教練，要不我陪這位小同學測試一下吧？”

    蔣一波和裴景聽到這個聲音，轉頭就見到了個熟悉的少年。

    看到來人，蔣一波驚訝了下：“遠笙，你怎麽來了？”

    這會兒進到速滑館的少年，沐遠笙，今年17歲，也是他從教生涯挖掘出的最好的一棵苗子，不久之前剛在短道速滑世青賽上拿下了男子500米金牌，這兩天世青賽結束，他才剛載譽歸國，是國家隊已經定下要吸納進隊的青年選手。

    蔣一波雖說頭疼一時沒人跟蘇涼比，可讓沐遠笙這麽個世青賽金牌選手跟個從花滑轉項目過來的小孩兒比測試賽？

    這能像話嗎？

    可沒等蔣一波拒絕，邊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蘇涼居然就開口了。

    蘇涼看著不遠處的沐遠笙，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期待和戰意，聲音裏居然透著一股興致勃勃：“好，我要和你比！”

    蔣一波：……

    行吧，好就好。

    等真上了冰被沐遠笙在冰麵上套圈，那就更好了！

    帶著這麽股賭氣的意味，蔣一波擺擺手同意了蘇涼和沐遠笙的這一場測試賽，讓沐遠笙去換身裝備再出來。

    而在沐遠笙笑著往更衣室去時，蘇涼的視線也不由地循著沐遠笙的身影跟去了更衣室的方向。

    蔣一波見蘇涼一直盯著沐遠笙的背影看，沒忍住吐槽了句：“看什麽看？沒見過活的世青賽冠軍？還不快上冰熱熱身？”

    蘇涼聽到這吐槽，將視線轉向了蔣一波，直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看到蔣一波直皺眉頭後，他才轉身上冰，摘下了冰刀上的保護套，轉身舒展起身體，開始準備在冰上熱身。

    在舒展著身體時，蘇涼的視線沒忍住又瞥向了更衣室的方向。

    蔣一波的有句話沒錯。

    他是很久沒見過這個活的世青賽冠軍了——在他穿越前，沐遠笙，是華國短道速滑曆史上曾經一閃而逝的耀眼明星，帶上短道速滑世青賽500米三冠王的耀眼稱號，墜落於一場車禍之中，享年19歲。

    那一年，年僅5歲的他，看到從來爽朗樂觀的養父蔣一波，紅著眼睛枯坐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