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遠笙端著湯回來時, 看到的就是自己原本的位置被武剛占了，然後武剛跟蘇涼兩個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見狀，沐遠笙眉頭微微一動, 叫了一聲：“小涼。”
    蘇涼抬起頭來，就看到他師兄正站在邊上, 手裏端著餐盤，他於是下意識地又看了眼重新埋頭幹飯的武剛，隻好遲疑地指了指自己邊上的位置：“師兄, 這裏？”
    沐遠笙點了點頭, 於是端著餐盤，繞到了蘇涼邊上的空位坐下了, 坐下之後, 沐遠笙朝蘇涼遞去了一個疑問的眼神。
    蘇涼沉默了下, 道：“說是要培養默契。”
    蘇涼敢肯定，他師兄臉上的溫和表情在剛剛這一瞬間也出現了奇妙的扭曲，可以想象武剛這種‘默契’培養方式, 對於所有人來說有多麽地讓人震驚。
    不遠處，林永勝和周奇奇也注意到了武剛的動靜，他們倆的表情也出現了奇妙的失控。
    沒辦法, 這種‘默契’的培養方式也太離奇了。
    哦，不對, 他們剛剛還看見二翔這二貨也是同樣的方式去找武剛‘培養默契’, 不過二翔被人家拒絕了, 而武剛則是用了同樣的方法去找蘇涼‘培養默契’了。
    怎麽說呢。
    這倆人在這種奇妙的腦回路上居然達成了一致，也是挺神奇的。
    沐遠笙在知道武剛是來找蘇涼‘培養默契’的之後, 也陷入了沉默, 又在看了眼對麵光隻顧著埋頭幹飯什麽話也不說的家夥, 隻覺得這人在京市12月的大冷天裏還能這麽冷氣十足也是不容易。
    於是沉默了下，沐遠笙就放棄了再討論武剛，轉而將手裏的其中一盅燉湯放到了蘇涼的餐盤裏。
    “給你拿牛排湯。”
    蘇涼‘嗯’了聲，他平時基本都是和孫二翔他們或是師兄在一塊兒吃飯，師兄對於他的營養餐分例也已經足夠了解，給他拿的燉湯也不會有什麽錯漏。
    想到這裏，蘇涼又看了眼眼前的武剛，有些想告訴他，這才是正確的默契培養方式。
    但是想了想，如果他跟武剛這樣說的話，或許第二天武剛也會凍著一張冰碴子臉帶著一盅燉湯懟到他的餐盤裏。
    ：）
    這樣想象了一下之後，蘇涼覺得還是算了。
    就這樣也挺好的。
    於是偶爾在餐廳路過的運動員，就會看到這樣微妙的一幕。
    餐廳裏統一的某一張四人餐桌處，蘇涼和沐遠笙坐在一塊兒，在蘇涼的對麵坐著不發一言埋頭幹飯的武剛。
    明明是在一張餐桌上坐著，兩邊卻像是楚河漢界般涇渭分明，蘇涼和沐遠笙兩人一邊吃飯一邊偶爾會聊上兩句什麽，對麵的武剛則從始至終都臉色不太愉快地埋頭專注吃飯。
    這樣奇妙的組合讓路過的選手也情不自禁地發出疑問：“剛剛餐廳裏很擠嗎？這三人怎麽湊一塊兒了？”
    於是就會有人悄悄告訴這人：“這是在培養默契呢。”
    ？
    當即，又會有一人腦袋上冒出一筐的小問號。
    當天，武剛的教練也聽說了餐廳裏的‘盛況’，頓時一陣頭疼。
    這個武剛……
    於是在下午訓練的時候，武剛的教練又問他：“你吃飯的時候就不跟人蘇涼聊兩句？”
    武剛的一張臉臭得要命，渾身上下都寫著不爽，但還是硬邦邦地回答：“吃飯聊天不健康。”
    教練：“……”
    這話差點沒把武剛他教練給當場噎死。
    “放你x的屁，你還真就一句話沒跟人蘇涼說？！”
    武剛板著臉：“說了。”
    教練緩了一口氣，臉色鬆弛了下來，問：“說的啥？”
    武剛：“沒事，培養默契。”
    教練：？？？
    教練：“我問你說的啥？”
    武剛臭著臉，聲音像是在削冰屑：“他問我有事？我說，沒事，培養默契。”
    教練：“……”
    教練捂住胸口，覺得自己早晚會被武剛這家夥氣死。
    他早前接手武剛時，就知道他曾經和鄭拓那些家夥走得挺近，而會和鄭拓那些家夥走得近的，多少都是當初看蘇涼不痛快的選手。
    所以在他接手武剛時，第一時間就問了武剛這事情，武剛也絲毫沒有掩飾地就承認了。
    他問過武剛，為什麽看蘇涼不順眼。
    武鋼的回答他也至今還記得——“為什麽人人都要看他順眼？我知道他是從花滑轉項目來的，天賦高、技術好，但是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我這人就這樣，天生見不得人好，我嫉妒他。”
    “我嫉妒他，我想超過他，我就願意跟看他不爽的人走在一起，就是這樣。”
    當時這個渾身帶刺的小子讓他很是頭疼了一陣，但是他也發現，這小子確實是渾身帶刺，但是不幹壞事，訓練也特別地拚。
    再後來，他發現這說話噎死人每天板著張臉的小子成天獨來獨往，國家隊裏其他選手好像也都挺忌諱他，多少也覺得這小子在國家隊裏過得不太容易。
    其實這小子隻是臉臭嘴凶，平時也沒幹什麽壞事。
    之後私下裏，他找到了武剛當初省隊的教練了解了一些事情，才多少算是明白這家夥的性格成因，反正也是一個不容易的小孩兒，好在也被沒教壞，隻是看起來凶罷了。
    隻是這種事情他一個當教練的也不好替自己帶的選手去跟人家傳播一些事情，隻能看著武剛繼續一路獨來獨往。
    這一回，好不容易這小子上了世青賽的大名單，他就借著跟隊友培養默契這件事，打算讓他能夠緩和一下跟隊友之間的關係。
    為著這個，他在武剛的耳朵邊念叨了挺久。
    結果吧。
    好的是這小子還是肯聽進他的話，確實去找人家蘇涼培養默契了。
    但是……
    還是那句話——誰t是這樣跟人培養隊友默契的啊？！
    武剛的教練姓賈，賈教練這會兒隻覺得自己的額頭突突地青筋直冒，想教訓人吧，教訓不下手，可是不把這小子罵一頓吧，他是真的不痛快。
    最後，賈教練憋了又憋，惡狠狠地對他道：“下一頓開始，每頓飯起碼跟蘇涼說三句話！”
    他是沒別的招兒了，好在武剛這小子肯聽話，那他下死命令就好了。
    先從一頓飯說三句話開始，積少成多，他還就不信了，人家百煉鋼還能變成繞指柔呢……嘖，他覺得武剛這小子就是家長的名字給取得太差了，否則怎麽至於這麽一副臭脾氣？
    武剛在聽到教練的指示後，眉頭擰得死緊，但是緊繃著一張臉，還是沒有拒絕他教練的指示。
    於是，當天晚上晚餐的時候，同一時間到餐廳吃飯的短道速滑隊選手們又看到了跟中午時候一樣的‘奇景’。
    隻是晚上武剛來的時候，沐遠笙和蘇涼已經坐好了，武剛不能像是下午一樣坐到蘇涼的跟前。
    但是他也不挑，他隻是端著餐盤，在沐遠笙的注視下，繞到了沐遠笙的斜對麵——也就是中午時候沐遠笙坐的位置，然後把餐盤一方，坐到了蘇涼的身邊。
    沐遠笙：“……”
    沐遠笙有點頭疼，倒不是說武剛影響他和小涼吃飯了，隻是看到武剛坐在小涼身邊，總覺得這家夥跟個惡犬似的。
    大概是跟武剛天性不對付，沐遠笙倒也不是對武剛有偏見，但這會兒看到武剛坐在小涼身邊，他確實覺得有些礙眼。
    不過這家夥跟中午一樣，坐下之後就埋頭幹飯，一言不發。
    看到他這樣，沐遠笙也不好說點什麽。
    倒是蘇涼，他覺得自己平時的臉色已經很冷冰冰，以為自己這樣就算是臭臉了，結果今天中午和武剛麵對麵吃飯時，他才知道什麽叫做臭臉界的翹楚。
    他有點想問武剛——你真的是來找人培養默契的，不是來找人打架的嗎？
    不過兩人畢竟不熟，武剛雖然臉臭又渾身是刺的樣子，但是確實沒有帶著惡意，於是蘇涼在看了他兩眼之後，就轉頭繼續一邊吃飯一邊跟他師兄聊了起來。
    蘇涼沒有注意到，但是沐遠笙看到了，在小涼轉頭跟他聊天時，武剛吃飯的動作慢了一瞬，還轉頭看了蘇涼和他一眼，然後才又繼續埋頭吃了起來。
    等到武剛一通狂塞吃完了之後，他才突然出聲。
    “我吃完了。”
    “走了。”
    “你們繼續。”
    蘇涼：……？？？
    說完，武剛就端著盤子，又從蘇涼後方繞了出去，把餐盤送到了餐盤回收處。
    蘇涼沉默了一下，轉頭看向他師兄，眼裏有一絲絲迷惑：“……所以這也是培養默契的過程？”
    剛剛的這3句話，總計加起來也就10個字，簡直恨不得讓人知道——我就是非常勉強才湊了三句話跟你們說的。
    沐遠笙看到蘇涼眼裏迷惑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樣的師弟也很可愛，於是對蘇涼笑了下：“大概是吧，行了，我們繼續吃飯。”
    當天晚上，武剛的這精彩的‘三句’對話也傳到了賈教練的耳朵裏，把他給噎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行。
    三句話你能敷衍，十句話你敷衍不出來了吧？
    加量！
    必須得加量！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蘇涼突然發現，武剛雖然臭著一張臉，但是努力在敷衍賈教練時也還挺有趣的。
    武剛跟他們吃飯時的狀態，從一開始的一言不發，到‘三句話’，再到‘十句話’，什麽‘中午好’、‘晚上好’、‘今天的菜不錯’，每頓飯都能欣賞到武剛努力敷衍絞盡腦汁時臉色更臭的樣子。
    沐遠笙也發現了，武剛雖然確實很敷衍，臉上也擺明了不樂意配合的樣子，但是蘇涼在提到武剛時，語氣也更加輕鬆熟悉了一些。
    不得不說，賈教練這種‘強行培養默契’的方式，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
    就連武剛在不知不覺間，都已經習慣了在餐廳找到蘇涼，然後或是在蘇涼對麵，或是在蘇涼身側坐下來，然後埋頭幹飯，偶爾努力地憋出那麽幾個字的句子來完成教練的任務。
    而在武剛臭著臉逐漸跟蘇涼、沐遠笙‘熟悉’起來之後，沐遠笙每天跟蘇涼在飯桌上的互動也多了起來。
    “這份茄子不錯，小涼你試一試？”
    “唔。”蘇涼點點頭，接受了他師兄給他的投喂。
    “今天的牛排不錯，小涼你要再來一份嗎？你還是太瘦了，需要多吃一點。”
    “唔。”
    蘇涼吃飯的時候其實原本話也不多，跟師兄在一起的時候，兩人是會聊聊天，也會聊一些學校裏學業相關的事情，但是他總覺得，以前和師兄的互動好像沒這麽多？
    在疑惑地看向他師兄之後，沐遠笙突然笑了：“武剛需要和你培養默契，師兄也需要啊？”
    啊？
    蘇涼沉默了一下，雖然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但是還是接受了這個說辭。
    行吧。
    所以不同的人，培養默契的方式，真是天差地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