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世界人民解放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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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潤石與何銳長談後的第3天,也就是1942年7月10日,他接到了世界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請軍委轉達的信。在信中,程若凡請李潤石幫忙,對於印度地區的革命人士並不熱衷加入世界人民解放軍的情況進行分析,提出寶貴意見。
看完這封信,李潤石也覺得很為難。他在印度地區工作1段時間,印度文明的特點給李潤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潤石鋪開信紙,本想寫1封拒絕的信。不過想到革命事業,他還是沒下筆。
印度給李潤石留下的印象中,最強烈的乃是這個地區的各種差異。雖然印度本身的問題完全能夠用政治經濟學的方法論來分析,但是這樣的方法論分析後,得到的唯1解決方案隻有讓印度回歸到以前的分裂狀態。
在這樣的分裂狀態下,印度的革命者們就沒有投身世界人民解放軍的動力。原因很多,比較有代表性的原因之1,就是印度現階段沒有通過引入外部力量改變內部的衝動。既然不需要外部的資源,自然沒有前往外部的需求。
最終,李潤石在回信中寫下自己的核心看法,卻沒有講述更多。除了因為印度地區的問題相當複雜之外,李潤石也不想將時間消耗在印度地區。李潤石曾經認為,印度地區是革命的沃土,經曆過很多事情後,李潤石發現自己或許太樂觀了。
相較於印度,其他殖民地放的革命反倒更加容易。因為當地並沒有形成1個從上到下的成熟社會模式,隻要中國打進去,趕走殖民者。並且迅速將該殖民地的經濟無縫連接到中國市場上,再清除掉頑固的敵人,這些前殖民地立刻就順暢的運行起來。
與其他殖民地相比,印度的問題不在於分裂或者統1,而是印度各地區根本沒有完成1次徹底的現代社會構建。舊有的社會製度與英國人強行捏合的手段揉捏在1起,經過300年的殖民統治後,形成了1個很頑固的體係。想打破這個體係,就必須先引入全新的體係。這個過程需要很長時間。
如果中國真的要徹底改造印度地區,那就非得在印度地區各國內殺的血流成河不可。這種做法既不可取,中國也沒有足夠的時間。
尤其是與何銳長談後,李潤石順著何銳指出的方向看到了1種未來的巨大可能性。既然中國決定成為世界經濟中心,就決定了必然出現兩個中國。1個中國是中國本土的中國,1個是為世界資本提供金融服務的中華帝國主義的中國。如果中國國內的金融帝國主義派占據優勢,走上了錯誤的道路,這兩個中國就將針鋒相對,水火不容。
麵對這樣的難題,李潤石真的沒有時間去考慮印度地區的事情。因為印度地區不管怎麽鬧,最終都隻可能服從於未來的世界經濟秩序。決定未來印度地區命運的最重大因素,並不來自於印度地區內部,而是來自於中國的發展。
處於被動狀態的並不是隻有印度地區,而是整個世界都將受到中國這個主導性力量的左右。
寫完信的時候,李潤石大部分腦力其實在中國這邊。寫完信的幾秒後,李潤石更是完全忘記了此事。因為何銳在長談中講述了許多中國未來的可能,以及這些可能背後的方法論。
譬如,中國現階段最重要的事情並非是奪取自己的利益,而是先打擊自己的盟友。隻有先給盟友套上枷鎖,中國才能更順暢的走下去。
李潤石回想著何銳的話,突然有些心煩意亂。他曾經以為何銳的思想都放在光明麵上,這次長談才讓李潤石看到何銳腦海中黑暗無比的那部分。這部分黑暗並非邪惡,而是實事求是的現實主義政治經濟方法論。
在何銳講述的諸多方法論中,給當下的李潤石留下最印象的事對日本的處置方式。在中國的傳統思維模式中,日本出力極大,必然給與日本以相應的報酬。何銳並不反對給與日本報酬,而是用陽謀的方式,通過產業劃分的方式給日本帶上枷鎖。
李潤石聽很多同誌們說起過對戰後日本的擔憂,他也考慮過各種方案,暫時沒能想出如何在不得罪日本的情況下鉗製日本的方法論。
何銳的方法論很簡單,那就是將日本培養成中國最有價值的資產。日本這個資產的價值體現,就在於其作為跟隨者的身份。日本最大的弱點在於其缺乏市場,中國需要利用自己掌握的市場,將日本的經濟限製在某些領域上。
這些領域肯定能讓日本獲得豐厚的收益,卻也僅僅如此而已。中國出於國家考慮,不能用暴力或者敵對的手段打擊限製日本,而是要通過界定各個市場準入標準的手段來約束日本。這種限製手段首先需要中國在產業與技術開發領域擁有強大的實力,也就是說,作為實業生產的中國必須擁有絕對的優勢。同時再利用各個地區國家市場的內部獲利需求,製定實際上限製日本的準入標準。
哪怕是以李潤石的天分,現在也隻能能理解框架,卻還沒辦法理順框架。便是如此,李潤石已經確定,這種手段足以在很長的時間內讓世界發展按照中國的意圖進行。
隻要完全掌握這種方法論,不僅是日本,其他所有盟友都將在中國麵前俯首帖耳,跟隨中國的步伐,服從中國的安排。
思考了好1陣,李潤石覺得很累,視線隨便看的時候就看到了自己寫完的信。再想到印度,李潤石覺得以黑暗的方法論,印度就如同1塊麵團,可以隨意揉捏。
中國想控製印度的手段並非是暴力或者陰謀,而是陽謀。先讓印度國內形成1個非常上進的理念,發展經濟是未來的正確方向。同時,給印度國內建設1個很合理的內部博弈製度。搞產業升級或者進行貨幣革命,都是極為殘酷的過程。
如果印度地區各國倒在社會升級革命中,中國隻需要出錢幫印度平息內亂就可以。如果中國認為印度地區國家的社會升級革命威脅到中國的利益,那就在改革進行到最艱難的時候,向印度地區提供以“緩和矛盾,幫助突破”為目的的最誠懇的幫助。
隻要這種幫助夠誠懇,絕不幹涉印度內政,卻又強調不能搞出內部暴力革命。印度地區國家的升級革命就絕不可能成功。因為真正成功的革命,無不是建立在打垮阻礙社會生產力發展舊階層的基礎之上。
中國以人道主義的名義阻止印度地區國家內部出現暴力革命,不僅符合人道主義,也不可能引發其他國家的反對,尤其是能獲得發生內部革命國家的周邊國家的讚同。畢竟內戰1起,周邊國家注定會遭到波及。安定是進入經濟發展軌道的世界的需求。
中國越是不幹涉那些國家的內政,那些國家的內部問題就會爆發的越猛烈。然後因為缺乏足夠的社會結構改變,最終無法實現突破。而且社會革命本身就有極大的不確定性,即便是內戰成功,也不意味著革命成功。
這就是何銳提出的方法論中的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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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這樣方法論,並不需要何銳這樣的天才,隻要能靠自己的本事通過中國共和製的選拔體係,就有足夠的能力執行這樣的政策。因為中國的手段是適時放手,並且提出完全合情合理,有利於各方的方案。印度地區國家的社會水平以及政治水平,如果中國全力介入,或許還能被印度抓住痛腳。麵對中國的放手,印度根本無力對抗。
理論上,印度還能與世界各國聯合,來解決本國的問題。這種可能性隻存在於理論上,因為這麽做,在得到成果之前,首先就要承受外國幹涉的代價。中國完全不需要直接動手,隻要在國際媒體上發表關於印度地區某國遭到了外國全麵幹涉的討論,就可以通過中國獲得的國際輿論主導權,讓那個印度地區國家內部的民族主義者們對升級革命充滿不信任。
李潤石當過宣傳部長,這種操作對他來說不過是雕蟲小技,成本低到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想了這麽多,李潤石愈發感受到了何銳的心情。何銳以難以理解的視野,看到了未來必然成為世界經濟核心的中國將要麵對的問題。這樣的中國甚至不需要搞殖民擴張,也不需要搞帝國主義。中國國內從來不缺乏真正的民族主義愛國者,這些民族主義愛國者中能人輩出。至少在可見的60年內,中國民族主義愛國者們還不至於徹底腐化墮落。中國可以輕鬆的立於世界之巔,將世界玩弄於股掌之中。
李潤石卻偏偏不能對這些人動手,因為摧毀這些人已經不是投鼠忌器的問題。李潤石認同的世界革命,不是與民族主義對立,而是超越民族主義的更高境界。動手消滅中國民族主義精英,就是在打斷中國的脊梁。
而且那些打著“世界主義”的人就真的都是好東西麽?驅動世界主義的經濟動力必然是經濟利益,追求全球金融利益的人,必然會是堅定的“世界主義”支持者。
思前想後,李潤石發現何銳提出的那個開玩笑般的說法竟然是最具可操作性的方案。中國在維持世界上最大工業體係的同時,並不追求超額利潤。隻有世界經濟整體夠強,才能遏製住中國的全麵金融化。
順這個這個思路考慮,就能看出何銳的思路核心,“反對世界的中國成為1個全球金融帝國”。但這個思路也不是有百利而無1害,中國不當全球金融帝國,就得成為世界產業中心。而驅動人類積極性的是“權力欲”,名聲、財富、更大的社會影響力、更高的社會階層,都是生物意義上的“權力欲”的表現。
在地球的演化中,權力欲保證了種群的延續與發展,這部分基因才能能夠延續到現在。以人類社會的發展來看,很多人並不是為了傷害別人而追求這些,可權力欲的推動力1旦成為了社會意義上的正確性,就必然製造出無數的悲劇。想解決這個問題,就得如何銳所說,提出新的生活方式。用生活方式來平衡權力欲引發的個人追求帶來的負麵作用。
李潤石回想起何銳仿佛托孤般的講述,“塑造未來社會方式的工作,就得由潤石同誌來做了。”這讓李潤石苦笑起來,何銳是真的將1個天大的難題拋給李潤石。這種托孤般的態度,好像隱藏著何銳偷奸耍滑,試圖擺脫他本該承擔責任的嫌疑啊!
理順了相當的思路後,李潤石也覺得自己得把這些先放1邊去。如果持續思考的話,因為沒有真正見到這些社會現實,李潤石的思路肯定會滑向唯心主義的思考。
李潤石眼前的具體工作之1就是對經濟進行觀察,並且對未來極有可能的對蘇援助做準備。現在李潤石還兼任黨校副校長的職務,這個職務的權限之1就是選拔人才。李潤石要選拔的就是支援蘇聯的人才。
而李潤石寫的信先遞交給了軍委相關部門備份,原件則發給了程若凡。程若凡看完第1遍的時候,硬是沒能抓住重點。反複看了幾遍,程若凡也不敢確定自己的理解是正確的,隻能開會討論。
民主會議1開,同誌們提出的看法立刻打開了程若凡的思索空間。與會同誌們先確定了1件事,印度革命者們當下的要務是解決其國內的問題。這點與之前負責此事的吳光祖少將的看法高度1致。
接下來的分析中,與會同誌們找出了信中的1個詞,“技術外溢”。基於李潤石提出的技術外溢的基本框架,很多事情就變得好理解多了。
李潤石認為印度當下的革命其實遇到了天花板。限製印度革命的核心在於印度內部的強大傳統,這種傳統能夠向印度提供足夠的社會穩定性。長期殖民印度的英國是地球上屈指可數的工業國,雖然英國人並沒有刻意去培養印度的工業,但“技術外溢”的效果,以及英國為了方便統治印度而培養的大量行政、司法、技術人員,的確從“技術外溢”中接觸到了更先進的工業文明。
但技術外溢中的“外溢”,意味著印度獲得的這些知識是不成體係的,完全依賴於英國的工業體係之上。這就讓印度地區各國看著好像什麽都有,不管是英國人留下來的鐵路,還是英國人留下來的工廠。包括英國人留下來的行政體係,議會模式,都可以直接利用。
更深刻的影響是印度本土的認知。印度作為英國的殖民地,是真的充分接觸並且了解了英國。他們當然知道英國這個不久前的世界霸主是真的靠著印度人見過的這些政治、經濟、文化模式維持著世界霸主的地位。
印度搞了議會製度是從英國學來的,英國國內搞的是同樣的議會製度。印度的工業設備,是英國製造的,而且那麽多在英國工作過的印度裔技術人員,在英國使用的是同樣的設備,同樣的生產方式。
這就讓印度地區各國認為,本國並沒有追求成為能夠與中國對抗的世界霸主的想法。以成為英國那樣的工業強國為目標的話,英國的這套是本國熟悉的,隻要拿過來直接用,本國完全可以發展起來,成為實力堪比英國的地區強國。
分析到這裏,程若凡覺得困擾自己的問題得到了解決。但是新的問題也清晰的呈現在麵前。李潤石提出的“技術外溢”,印度地區各國是真的不懂。
李潤石的分析報告中還提出了“國家獨立自主的能力”。中國在何銳的領導下,可是走過了這條道路。程若凡歎道:“獨立自主哪裏有那麽容易。我們在主席的領導下,所有由國家承擔的規模投資都成功了。而且在成功過程中,我們在第1次世界大戰中,以及之後的俄國紅軍白軍的內戰中獲得了英法美國的投資與技術轉讓。之後又通過與法國合作,幾乎買過來來了法國的全部工業體係。日本革命後,我們又充分利用了日本明治維新積累的工業技術成果,過去這十幾年中,在我們國內工作的法國與日本專家有15萬,前來幫助中國接收技術的各國技術工人,得有100萬人次。
有主席的指引,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資源。加上人民艱苦奮鬥,砸進入差不多100億美元的投資。有中國本身的先進文明作為基礎,有全國人民希望完成工業化,徹底改變中國弱勢地位的全民共識。便是如此,我們走的極為痛苦艱辛!
印度地區這些小國能自力更生麽?他們懂啥叫做自力更生麽?”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程若凡所描述的內容,讓與會的同誌們都想起了曾經的篳路藍縷,想起了當年大家在1無所知又充滿了信心的時代爆發出的那股子“愚公移山”的精神。
現在看,那種神聖的愚癡有各種問題,卻也真的是純潔與虔誠。指望印度地區出現這樣的自我奉獻……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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