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的天空處於1片均勻的昏暗中。即便天氣預報中宣布是晴天，但是正午時分卻看不到太陽。
    自從中國的霧霾出現之後，出現的時間就快速增加。從最初的半天，到兩3天，這次霧霾已經持續了3天半，創造了全新的記錄。
    李潤石看著車窗外的昏暗，心中感歎著工業化的威力。他聽說過霧都倫敦，看過關於美國5大湖地區鋼鐵中心也是如此霧霾不斷。雖然李潤石知道中國必須工業化，卻沒想到中國的工業化並沒有走出特別的新道路，該有的汙染1點都不少。
    汽車直奔人民路7號，國家主席的官邸。李潤石已經有56天沒到這裏了。何銳雖然恢複了工作，但隨著霧霾天的到來，之前看似解決的低燒症狀又發作了。醫生們雖然大概能夠判斷出何銳體內有炎症，卻沒辦法確定病灶在哪裏。低燒不斷消耗著何銳的體力與精力，讓何銳不得不減少工作時間。這部分工作自然得由李潤石頂上。
    李潤石的繼任者身份已經基本確定。之所以說是“基本”，是因為中國新的製度中，並不存在政治上“繼承人”的職務。即便領導層接受了李潤石的地位，但是李潤石所有職權全都是黨政軍中的職務。如果李潤石突然出了什麽事，自然會有其他人接替。這是政治製度上的巨大進步。
    汽車開進了官邸，李潤石看了看手背上醫用膠布貼著的棉球，順手將其扯了下來。他剛結束了全麵的身體檢查後，立刻投入了工作。他現在是中華文明黨總書記，政治局常委，軍委副主席，國家副主席，黨校校長。日常工作十分繁忙。
    霧霾天下，大白天的官邸內也燈火通明。走進何銳的書房，就見何銳正在看文件。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作用，李潤石隻覺得書桌前的何銳看上去很缺乏存在感。
    何銳皮膚屬於比較白皙的類型，麵部輪廓比較深刻。因為不怎麽出門，臉頰呈現1種瓷白色，嘴唇粉紅色，配合了由內而發的沉穩，看上去非常俊秀。
    即便何銳的容貌看上去並沒有病殃殃的，李潤石卻感覺到很強烈的不安。他寧肯何銳與之前近30年的時間那樣，曬得黑黑的，皮膚粗糙。因為那才是健康的模樣。
    見李潤石進來，何銳用手按住住座椅扶手才站起身來。見李潤石上前要自己坐下下，何銳笑了笑，左手扶著桌子向前走了幾步。這麽1動，氣血流動，身體的運動能力恢複了1些。
    “走，到外頭走走。”何銳說著，就走向門口。
    李潤石心中1陣難過。曾經隻手擎天，將整個地球上人類社會操縱於手中的何銳，現在竟然到了無法自然地靠雙腿承擔自己身體的程度。生老病死是真的不如人意！
    花園裏的花都凋謝了，樹葉雖然沒有枯黃，邊緣與葉柄處都有微妙的色彩變化。走了1陣，何銳進了溫室，這裏的花開了，散發著清雅的香氣。何銳椅子上坐下，問道：“遇到了什麽問題。”
    李潤石這1路上腦子裏都是政治局以及財政部門同誌們提出的各種看法，到現在還是有些亂。聽何銳問起，李潤石在何銳麵前的椅子上坐下，又整理了1陣思路才問道：“現在財政部認為要將房地產做出經濟中的蓄水池。1旦這麽做，就等於是給房產賦予了非常多的金融屬性。不知主席怎麽看？”
    何銳沒有立刻回答，他能夠想到政治局與財政部門的看法會引發什麽樣的爭論。通過搞房地產來解決當下充斥在中國社會中的巨量貨幣問題，是何銳向總理吳有平提出的方法。看來吳有平守口如瓶，並沒有說出實際提出的何銳。如果吳有平1開始就明說，“這是何主席的看法。”爭論就不會有這麽多。
    何銳開始與李潤石溝通，“我的看法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承擔現代工業社會的基礎是工業社會的生活模式。在農業社會，賣房子屬於敗家子。這是長久的經濟局麵導致的看法。那麽，潤石同誌，你認為1個人擁有幾套住房是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李潤石眉頭不禁皺起。中國現在的城市有著相當發達的基礎設施，各個城市的地麵上都有著寬闊的道路，工廠，商業樓，學校、醫院、公園、健身中心、停放汽車的停車廠，各種紮堆的商品中心。尤其是集結了電影院、飯店、遊戲室、店鋪，商場、超市為1體的綜合型大型商場，更是讓城市生活變得極為便利。
    配合著規模越來越大的地麵城市規模，各個城市都在大修下水管道，天然氣管道以及北方地區的供暖管道。
    在大型城市中，針對大量汽車的交通問題，高架橋，地下鐵路也都在規劃。在鄭州，北平，天津，上海等大城市已經開始嚐試修建這些耗資巨大的基礎建設，以積累經驗。
    在這樣的中國，1個人擁有幾套房產不該是什麽問題。但是李潤石卻覺得這意味著中國的財富集中趨勢正在形成。所以李潤石答道：“我最在意的是中國的經濟會不會滑向資本主義模式。”
    “資本主義之所以是邪路，在於資本運營的目的是資本增殖。所以資本會想方設法將代價轉嫁給別的階層來承受。有你在，我不擔心這會成為未來中國的趨勢。現在的問題是，隨著中國的發展，中國人民手中必然掌握著越來越多的財富。那麽潤石同誌你是準備采取疏導還是堵塞的政策。”何銳說完，就靜靜地看著李潤石。
    對於頂級政治家來說，這些問題其實很殘酷。越是敏銳的政治家，越能在自己的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中感受到各種不安甚至是恐慌。何銳之所以不恐慌，是因為何銳見過這個階段。每1天，都有感歎世風日下，1代不如1代的悲觀看法出現。仿佛中國就要亡國了！
    但是在這樣的過程中，年青1代對於共產主義的理解水平卻突飛猛進，能夠越來越熟練的用階級鬥爭的方法論去分析社會上發生的事情。
    正因為見識過這些，何銳很期待李潤石能夠在這個思想極為活躍，認知水平快速提升的時代中，將正確的思維方式傳達給人民大眾，幫助人民大眾擦亮眼睛，繼續向前。
    帶著這樣的期待，何銳看著李潤石，想從這個被寄以厚望的政治家的神色中看出些什麽。
    不過李潤石的神色變化不大，過了1陣，李潤石問道：“主席，階級矛盾會隨著對於財富的所有權鬥爭激化。當所有人都被卷入到這場鬥爭之後，社會的問題也會空前激烈。房地產就是這樣，注定會引發各種問題。”
    聽李潤石這麽講，何銳忍不住笑了，“嗬嗬……咳咳……”
    咳嗽有些綿長，何銳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太能承擔喜怒哀樂的情緒，隻能平複情緒，降低血流速度。等咳嗽停下來，何銳歎道：“潤石同誌，我還是那話。你太善良了，看不得人民受苦。我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在我看來，當人民靠著社會製度以及全球戰爭勝利的紅利快速獲得了巨大收益之後，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都不可能認識到，所有的獲得其實都有更多的支持。普通人會直覺的認為，凡是得到的，都是出於他們自己的努力。如果別人有了，他們沒有，就是壞人作祟。
    我向來是認為，在這種時候，要揭開世界的本來麵目，盡可能讓人民學會看到世界本質的方法論。而不是然人民感覺開心，感覺舒服。至於其中的痛苦感受，我認為不可避免。
    .
    不知你怎麽看這個問題。”
    李潤石不喜歡看悲劇，尤其是這種已經可以預見到的大規模悲劇。他博覽群書，看過不少歐洲文學家對於歐洲資本主義工業化發展的文學作品。人性在激烈的社會變化所引發的漩渦中起伏掙紮，中國的工業化走上了物理氣候上的巨大汙染，大概心靈上的衝擊與異化也不太可能避免。這無疑是悲劇的來源。
    何銳見李潤石不吭聲，想說話，又忍不住咳嗽起來。但這次，何銳強忍咳嗽，認真的說道：“潤石同誌，發展中遇到的問題隻能靠發展來解決。我能理解你對於未來的擔憂，但是人類不可能想象出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隻有見過，經曆過，才能針對這種變化產生認知。
    在我看來，房地產的發展，將讓大量流動的貨幣進入房地產市場。同時還能通過大規模的按揭貸款，創造出大量的債務。依托債務的貨幣可控性變得很強，這些貨幣必然進入生產領域，用以生產出大量的商品。在提升了中國生產能力的基礎上，創造了就業，稅收，現金流。從而為我們正在進行的戰爭提供資源。
    雖然非洲的戰役是世界人民解放軍在打，但是決定戰爭勝負的很可能是正在中國進行的前所未有的基礎建設。中國建設的高樓大廈越多，戰爭的供應就越多。因為現在的中國已經掌握了強大的借貸能力，並且通過專項的貸款向戰爭提供資源。
    這種運營還有可能產生1個讓你並不喜歡的結果，那就是通過天量的按揭，將以億來計算的人口牢牢與建設和戰爭綁在1起。如果人民想過上房產被國家承認與保護的生活，就必須全力支持戰爭。”
    將現在與1定時間的未來描述到這裏，何銳忍不住咳嗽起來。這次咳嗽很激烈，何銳白瓷般的臉頰有些殷紅，原本應該看著生氣勃勃的色彩卻在依舊發白的額頭映襯下，有些妖異的感覺。
    李潤石並不喜歡何銳描述的現實，更擔心何銳的身體，連忙說道：“主席，今天就談到這裏吧。我會支持這個計劃。”
    從何銳這裏告辭，李潤石趕回辦公室，他再次拿起國務院的報告讀了起來。這1次，李潤石已經不再受到自己個人情緒的過多影響，終於可以按照報告的思路考慮。
    現階段的世界戰爭已經形成了3條戰線。第1條自然是北美戰線，中國軍隊在第1線與英美聯軍交戰。第2條則是非洲戰線，隨著戰線1路向北推進，終將隔著地中海與歐洲對峙。
    第3天戰線比較隱蔽，那是圍繞著蘇聯的控製區。中國到現在也沒有打算進攻蘇聯，從現在的局麵看，蘇聯還沒有與中國兵戎相見的打算。這條戰線在某種意義上是逼迫蘇聯最終向西發動進攻的保證。
    所謂的白人世界已經被3條戰線圍住，戰爭中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經消失，最終的戰役已經拉開序幕。從現在開始的進展可以說是開始的結果，也可以說是結束的開始。
    如果李潤石同意了房地產計劃，哪怕是何銳去世，都不可能改變現在的軌跡。從官僚體係對於意外的厭惡，國務院在指定這樣的計劃之時，肯定看到了未來的可能性，並且決定掐滅所有決戰之外的其他可能。
    倒不是說中國搞基礎建設就可以結束戰爭。正如何銳所說的那樣，當確定的未來方向被敲定之後。7億中國人民為了讓自己未來的資產不至於打水漂，就必須全堅定的與決戰的戰略綁定。
    中國到現在為止所擁有的資產根本不足以和發行的貨幣對等。大概1中國元的資產對應1.5元的貨幣。隻有打贏戰爭，贏得未來，以萬億來計算的中國元才能和全世界的礦山、農場、工廠、鐵路、港口所代表的生產力與消費力掛鉤。這些貨幣所形成的洪流將為中國提供源源不斷的利潤，為中國人民償還債務，增加消費力。
    李潤石已經理解了這些，但是眼前這1刻，他已經能夠觸摸到這偉大變化的脈搏。雖然辦公室裏沒有聲音，李潤石卻仿佛從虛空中聽到了這宏大的脈動聲。這脈動聲如同洪流，如同山呼海嘯，此時世界上所有槍炮聲的轟鳴，以及互相廝殺的軍隊所發出的呐喊、呼痛、呻吟、祈禱，都隻是這宏大脈動聲的組成部分。
    1時間，李潤石隻覺得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走到辦公室窗邊，推開窗戶，點上1根煙。
    窗外依舊是冥界般的昏暗，路燈已經亮起，卻驅逐不了如同晦澀不明的未來般的迷霧。遠處往來的車輛上與行人都影影綽綽。看不清細節。
    抽完1根煙，李潤石關上了窗戶，坐回了桌邊，在文件上簽了字。雖然心中依舊糾結，李潤石卻決定繼續走下去。如果眼前的1切都是何銳過去近30年努力的結果，驅散迷霧，找回陽光，就是李潤石的責任。
    11月3日，維持了近1周的霧霾終於被從北方來的強風吹散了。強風讓氣溫快速下降，在11月5日終於停下。接著，又是1陣東南風吹來。11月6日，天空再次變得昏暗。但是這種昏暗卻不是那種均質的霧霾，而是有著仿佛無盡層次的陰雲。11月7日，下雨了。
    被雨滴拍打的玻璃窗上發出唰唰的聲音，房地產計劃也已經完成了討論。中央的討論製定的是綱領性規定。在規定中，國家分3階段放開了城市商品房銷售。第1階段，央企員工，退役軍人，以及政府人員都可以獲得貸款買房資格。同時，國家在退休金以及全民醫療金之外設立了公用資金。凡是繳納公用資金的人員，都可以靠繳納公用資金的資格證明，向銀行申請優惠的按揭貸款。
    第2階段與第3階段是擴大商品房購買資格的規劃，將在戰爭結束後開始執行。整個房地產計劃的核心是利用戰爭促進的城市化與工業化，將中國快速推進城市化的時代。
    眼見計劃得到通過，經濟部門的同誌雖然都精疲力竭，卻都如釋重負。有些部門的負責人甚至忍不住麵露微笑，譬如城市建設部門。
    想將基礎建設搞好，隻能靠往裏麵砸錢，而且是砸進去天文數字的資金。任何國家單憑稅收都無法實現這筆天文數字資金的籌集，甚至將印鈔機運行到冒火星子都辦不到。但是這份房地產計劃卻能實現。因為背負上這筆債務是數億中國人民，工業國的威力就是在這樣的政策裏才能淋漓盡致的體現。隻有數億中國人民才能承擔起數十萬億中國元的債務，並且將債務全部償還。
    何銳政府與人民進行交易的內容並不是錢，而是向數億中國人民承諾了1個富裕的未來。
    11月8日，隨著更猛烈的北風來臨，雨停了。久違的蔚藍色的天空再次出現在人民眼前，哪怕是天空的太陽提供的溫暖並不多，人民也歡欣鼓舞的抬頭看向天空。
    當陽光穿透玻璃窗，將明亮的光影投在李潤石正認真閱讀的報告之時，李潤石才注意到陽光再次降臨。這種陌生又期待的感覺讓李潤石放下關於非洲最新戰況的報告，起身走到窗邊。
    沐浴著陽光的這1刻，李潤石突然想起1句話，“人類為什麽不害怕黑夜，因為大家都知道，明天，太陽將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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