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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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退困惑地看著柏原,遲疑開口問,“什麽還行?”
柏原沒說話,遞給了林退一份文件。
林退接過來,低頭快速瀏覽文件的內容,越往下看眉頭皺得越緊。
柏原給他的是一份合同,條件非常優厚,他父親在加拉達州的投資巨大,這份合作協議可以讓林家在短期內迅速回血。
或者說隻要傍上江和這棵參天大樹,很難不賺到錢,這對遇到瓶頸期的林家來說無疑是機遇。
隻是為什麽?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林退不信這份餡餅會無緣無故掉到他嘴裏。
林退又看了一遍合同,這次他看得很認真,試圖尋找條款的漏洞,以證明柏原沒按好心。
alpa難得有耐性,走到酒櫃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邊抿著酒,邊用專注的目光看著林退。
beta站在落地窗前,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起了雪花,他低著頭,眉眼幹淨,輪廓柔和,跟窗外連綿不盡的雪景融為一體,仿佛一幅雋永的水墨畫。
柏原幹渴似的連著灌了兩杯酒,之後放下杯子在客廳來回踱步。
過了許久,可能是半個小時,也可能是好幾個小時,在焦急的等待中時間被無限拉長。
就在柏原耐心耗盡時,林退終於檢查完了這份合同。
林退在伯克爾頓讀書期間投資過不少產業,他母親每個學期都會給他定一個目標,一年半的時間林林總總差不多也賺了五六千萬。
所以林退不是遊手好閑,什麽都不懂的富家少爺,合約那些騙人的伎倆他多少還是能看出來。
以他的經驗這份合同沒問題,但沒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林退沒被利益衝昏頭腦,他放下合同,擺出談判的姿態看向柏原,“這是什麽意思?”
柏原故意用一種散漫,滿不在乎的口吻說,“你還滿意嗎?”
這莫名其妙的問題打亂了林退的節奏,尤其是柏原擺明‘我是來撒錢的’,讓他啞然了良久。
林退沒再繞圈子,直白地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柏原喉嚨吞咽了一下,心髒驟然加快,借著整理衣扣的動作掩飾自己的焦急跟緊張。
他抬起下巴,看著林退說,“我要你!”
林退完全沒理解柏原的話,“你要我做什麽?向你服軟,還是做你的跟班?”
無論是哪一種林退都覺得太離譜了,柏原的腦子可能真跟正常人不一樣。
柏原加重語氣再次重複,“就是要你!”
林退仍舊沒明白,直到從柏原直勾勾盯著他的目光看到。
那種直白簡單,從柏原眼睛剖出來,赤果果攤在林退麵前,毫無掩飾。
那刻林退覺得荒謬、可笑、不可理解,甚至覺得柏原瘋了。
兩個星期前,柏原還暴力將他胳膊擰脫臼,上周五他還跑到他家耀武揚威,逼著他給他道歉,現在他告訴他,我要你。
林退正要開口拒絕,柏原搶在他前頭,一口氣說了很多,像是為他先前近似乎表白的‘我要你’找補。
“你知道的,我身邊從不缺人,你不是最優秀的,基因記上麵更沒有可取的地方,還有一個貪得無厭的父親。”
“但也不是毫無優點,至少長相還可以,雖然也不夠好看,起碼我看得順眼。”
他的語速很快,說出來的話透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而且自相矛盾,像是屈尊看上了林退,但有時候又會不經意透露出他是不自覺被林退吸引的。
柏原想跟林退在一起,但又不想讓他知道他喜歡他,可他又必須給林退一個‘在一起’的理由,畢竟這事是他提出來的。
林退越聽臉色越冷,在他看來這不是表白,而是借著表白的名義在羞辱他。
他冷硬地打斷alpa的滔滔不絕,“我對你沒這個意思!”
柏原愣住了,冰藍色眼眸不自覺瞪大,像是震驚林退會拒絕他,呼吸逐漸變得粗重。
他下意識駁斥,“不可能。”
林退不知道這句‘不可能’具體是指什麽,是他不可能不喜歡他,還是不可能拒絕這份優越的合同?
林退漠然看著柏原,冷冷地說,“沒什麽不可能。”
就連柏原都能跟他‘求愛’,可見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有可能。
柏原呼吸越發粗重,半晌憋出一句,“……你開個條件吧。”
林退湧上憤怒,像被人甩了一個耳光,捏著拳頭幾乎克製不住要懟到柏原臉上。
在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之前,林退轉身悶頭大步朝外走。
柏原一愣,連忙追上去,“你生什麽氣?有什麽條件你說出來,你要是覺得利潤不夠豐厚,我可以再加。”
林退猛地扭過頭,眼底被客廳的燈盞鍍了一層冷冽的弧光,他的眼眸如有實質,鋒利如刀地剮向柏原。
林退從喉尖擠出沉冷的聲音,“我就算再窮也不會出來賣!”
柏原一怔,爾後大聲反駁,“我哪有說你是出來賣的?”
林退懶得再跟柏原多說一個字,拉開厚實的大門,淩冽的寒風夾裹著雪片一下子灌進來。
外麵起了大風,烏雲在天邊堆積了一片,厚厚地壓下來,給人一種沉悶壓抑的感覺。
看這天氣似乎憋著一場大雪,要是再不回酒店他們就要困在這裏了。
林退一秒都不想跟柏原獨處,正要出去,身後伸出一條胳膊將門重新摁上。
柏原手撐在門上,肩膀抵著林退的後背,咬著牙在林退耳邊說,“不準走!”
他周身散射著低氣壓,整個人焦慮暴躁。
現在的走向跟他之前的設想完全不同,他以為林退聽到他的話會高興。
因為林退不可能找到比他條件更好的,況且他還給了林退那麽誘人的合作條約。
他覺得自己應該得到林退的笑容、吻,甚至……
可以跟他發生關係。
柏原沒這方麵的經驗,這段時間他特意查了相關知識,看了很多視頻,甚至還跟帕斯卡參加了一次混亂的派對。
看著那些白花花交纏的身體,柏原覺得十分惡心,但想到林退他又燥熱難安。
他想睡林退,這是毫無疑問的。
柏原從不委屈自己,既然有這個想法就一定會實施。
林退是他送給自己的記生日禮物,他們應該在樓上的臥室親吻跟撫摸,而不是在這裏爭執。
柏原死死摁著大門,目光幽暗深邃,喘著粗氣固執重複,“你不能走!”
林退拽了兩下拽不開門,心下一沉,再也壓不住怒火對柏原惡言相向。
“怎麽?你還想扭斷我的胳膊,強逼我跟你在一起?不要告訴我,你非我不可,如果是這樣那我告訴你,我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他這話幾乎是踩在柏原的自尊心上。
alpa毫不意外的火了,幾乎是惱羞成怒,“我對你隻是有點興趣而已,我隨便揮揮手,擠過來的人哪一個都會比你強。”
林退麵色迅速覆了一層冰冷的霜色,他冷漠地直視著柏原,“那就讓開!”
柏原胸口起伏了兩下,既不甘心,但自尊心又不允許他示弱,隻能跟林退瞪著眼睛僵持。
林退趁機推開柏原,打開大門。
現在的天氣比剛才更惡劣,林退怕再等下去纜車不能下山,他屏息衝進了風雪中。
看著那團影子越走越遠,很快就會消失不見,柏原心口一緊,想也不想追了出去。
-
暴雪來得十分突然,他們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山去接柏原,窗戶上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霜。
狂風嗚咽,雪沙肆意,能見度低得可怕,天跟地似乎連成一線。
滑雪場經理憂心忡忡地說,“現在怎麽辦,纜車肯定不能坐了,要不要用直升機?”
昨天去機場接林退跟柏原的紅發男人同樣憂愁,“現在這樣的天氣直升機也沒用。”
昨天他跟柏原說過今天會有風雪,但對方堅持要帶人過去慶生,還說他們晚上不回來,要留在別墅過夜。
好在裏麵有充足的食物跟淨水,現在隻希望供電係統別出問題,等風雪停了就用直升機去接人。
滑雪場經理看著窗外喃喃自語,“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晴天。”
紅發男人歎了口氣,“上帝保佑吧。”
-
烏雲沉重地朝地麵壓來,天色昏暗渾濁,林退被風吹得睜不開眼,厲風從喉嚨穿刺直紮肺葉。
他的眉毛、眼睫、嘴巴都結著冰淩,背上受傷的alpa頂風艱難前行。
林退預感天氣不好,但沒有想到會這麽不好,他以為別墅是建在崖壁上,風才會這麽大。
離開別墅,林退沿著碎石板路走了好一會兒,突然狂風大作,天色跟著暗沉,砸在臉上的雪片也越來越大,像割喉的刀子。
這個時候柏原追了過來,讓林退跟他回去。
現在的天氣根本不可能下山,林退冷靜下來,沒有做什麽衝動的事,一言不發地扭身朝別墅返。
柏原默默跟在林退身後,表情悶悶不樂。
他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既覺得林退古怪不識相,但又做不到痛快放棄,糾結苦悶,還有點委屈。
柏原他想不通林退為什麽總對他沒好臉色。
逆風前行了一會兒,林退氣喘籲籲,眼看別墅就在眼前,他咬牙機械地邁動腳步。
風向忽然轉了,林退晃著身體不由自主傾斜,雪黏在臉上將他嘴巴凍住。
又是一陣狂亂的風,林退險些被風吹倒,好在身後的柏原及時抓住他。
風雪混著石塊到處亂飛,一塊巨石突然被掀起來,順著風向朝他們這邊飛來。
記林退還來不及反應,一旁的柏原撲倒他。
他陷在雪地裏,上麵壓著柏原,隱約間林退似乎聽到痛苦的悶哼,但很快聲音就被寒風吹得支離破碎。
林退抬起頭,視野一片霧蒙蒙,他抖了兩下眼睫,落在上麵的雪簌簌掉落。
視線終於清晰起來,林退看見柏原腿上壓著一塊石頭,像是疼極了胸口劇烈起伏著。
alpa的臉色慘白,兩瓣唇發著抖,零碎發出幾句聲音。
林退心跳漏了一拍,他用凍僵的手狠狠抹掉臉上的冰碴,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從柏原身下爬起來,林退借著風力推開了那塊石頭,蹲下來大聲問,“還能站起來嗎?”
柏原瞳孔渙散地看著林退,神色痛楚,他動了動唇,似乎說了什麽,但林退根本聽不清。
林退扶起柏原,拉過他的雙臂放到自己脖子上,背著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雪越下越大,耳邊全是叫囂的疾風聲,猶如上萬隻夜梟。
林退背起柏原,頂著風雪奮力抬動雙腿,每一步都能在雪裏踩出腳印,但很快又被覆蓋。
走進別墅,將柏原放到地上,林退用身體拱著兩扇門費力關上。
再也榨不出一絲力氣,林退雙腿一軟,順著門板癱坐到地上,四肢又酸又麻,他疲憊地合上眼睛。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開口,“我的腿怎麽沒有知覺……”
林退費力撐開眼皮,看向柏原,“什麽?”
柏原訥訥地說,“我腿不疼,剛才還很疼,現在什麽感覺都沒有。”
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甚至還伸手錘了一下自己的腿,“為什麽不疼?我的腿怎麽了,什麽感覺都沒有。”
一種恐慌包裹了他,柏原發瘋似的捶打自己的雙腿,“怎麽回事,為什麽沒感覺?”
他的動作越來越癲狂,直到有人照著他的下巴給了他一拳,疼痛換回了柏原的理智。
林退抓著柏原的衣領用力拉向自己,厲色道:“你冷靜一點!”
柏原被鎮住一般,木然看著林退,眼睛好半天不眨一下。
林退放開柏原,強撐著疲倦不堪的身體為他檢查雙腿。
他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生,隻是學過一些急救手段,輕輕摁著柏原的腿一寸寸檢查,時不時抬頭觀察柏原的表情,或者問他有沒有感覺。
柏原像失了聲似的,隻會點頭搖頭,一句話都沒說。
見柏原真的毫無知覺,林退的眼睛沉了下來,嘴唇繃成一線。
他忽然起身走向落地窗,把暗紅色的天鵝絨窗簾扯了下來。
抱著厚實的窗簾,林退半蹲到柏原麵前,二話不說解開了他腰上的皮帶。
柏原受到不小驚嚇,終於從呆滯狀態回神,渾身僵硬地任由林退把他濕透的長褲扒了下來。
把濕衣服甩到一邊,林退給柏原蓋上了窗簾,然後抬頭平視著他的眼睛。
林退沒有選擇撒謊,也沒有安慰柏原,把目前的實情說給他聽。
“你現在的情況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外麵雪下這麽大,救援隊一時半會兒不會來,現在隻能等。”
記柏原沒有說話,這次連點頭搖頭都沒有。
林退心情也不太好,說到底柏原因為他才變成這樣,但追根溯源,如果不是柏原半脅迫讓他過來給他過生日,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林退也沒這個心思,他坐到柏原旁邊,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
外麵陰沉沉的,雖然是白天,但光線很暗,別墅沒開大燈,隻亮著一堆藍色的地燈,乍一看他們像是坐在星辰中。
飄在天花板的彩色氣球裏撒著熒光粉,空氣中浮動著馨香的花,頗為浪漫。
隻不過誰都沒心情欣賞這樣的浪漫。
林退的衣服同樣濕透了,黏膩膩地貼在身上,好在別墅開著中央空調倒是不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燈突然全滅了,空調也停下了工作。
林退心裏有個不好的猜測,該不會是停電了吧?
借著暗淡的天光,林退站起來去找總電閘,果然電力係統沒扛過這次天災。
林退臉色難看地回到客廳,彎腰對柏原說,“停電了,我們不能待在這裏,去樓上的臥室。”
客廳空間太大,保溫性也沒臥室好。
林退俯身將柏原背了起來,alpa還是沒什麽反應。
今天消耗了不少體力,林退背著柏原上樓時雙腿一直打軟。
找到主臥把柏原放到床上,林退活動了一下發酸的手臂,掏出手機打開照明功能,朝門口走去。
柏原猛地抬頭,視線釘在林退身上,急迫地問,“你去哪兒?”
林退回過頭,“這兒有壁爐,我去找點柴火,不然晚上都得受凍。”
他沒來過這裏,但索斐前幾年來了好幾次,還在這間主臥跟林退視頻,當時房間就生著壁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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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退在別墅外的儲藏室找到了壁爐專用的橡木柴。
儲藏室做了防潮處理,木柴沒有受潮,整整齊齊地堆了一麵牆,每根都是手腕粗細,大概一隻手的長度。
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林退在腰上係著繩索,另一頭綁在別墅大理石櫃上。
在搬運木柴的過程中,他差點被風掀飛,一頭栽進雪地裏滾了好幾圈,幸虧被繩子攔住。
林退撐著地,勁風壓在他身上,他隻能彎著腰閉眼,摸索著繩子前行。
來回搬了三趟,林退總算把這一天要燒的量湊齊了,回到客廳手腳完全脫力。
歇了好一會兒,林退將放在客廳的木柴運到主臥。
到了後半夜,柏原發起了高燒,林退喂了他兩粒退燒藥還是不見好轉。
從醫藥箱翻出退燒貼,往柏原額頭貼了一片,林退又在紗布倒了些酒精,在他額頭、頸部、手腕每隔十五分鍾擦拭一次。
柏原躺在壁爐旁,像個豌豆公主三層外三層地裹在一堆柔軟的棉布裏。
壁爐燃著跳動的火苗,時不時傳來木質纖維斷裂發出的劈吧聲。
他的意識時而清楚,時而模糊,眼前總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在晃。
快到天亮的時候,柏原的體溫終於降了下來,林退這才淺淺睡了一覺。
第二天雪不僅沒停,反而比昨天下得還要大。
氣象局發布了紅色暴雪預警,惠浦拉涅的機場以及高速路口全部封閉。記
不幸中的萬幸這棟別墅如號稱的那般堅固,門窗、房頂都沒有損壞的跡象。
林退把所有食物、淨水、酒類,以及藥品都翻出來堆到了臥室,開始盤算每日的用量。
食物跟水還算充足,他倆要是省吃儉用撐夠十天沒問題,現在最麻煩的就是柏原的腿,直到現在還是沒知覺。
看現在的樣子,雪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再這麽耽誤下去肯定影響病情。
除了柏原的病,還有木柴。
柴火快用完了,他下午還得去搬幾趟。
熟睡的alpa醒了過來,俊美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蒼白幹裂。
他看著林退,火焰映在beta漆黑的眼瞳,仿佛一簇明亮的煙火,照亮了他眸底的靜謐。
察覺到柏原的目光,林退扭過頭,擰開了一瓶淨水遞給他,問,“要不要吃東西?”
柏原沒有胃口,有氣無力地搖頭。
林退沒有勸他,隻是在他枕邊放了一根蛋白棒,接著思考怎麽用最短的時間運回來最多的木柴。
被忽視的alpa沒像之前那麽暴躁,癡癡地看著林退。
才短短一天的功夫,林退肉眼可見的憔悴了許多,臉頰、脖頸、耳後都有傷,不知道在哪裏磕出來的。
他想問問林退有沒有上藥,又擔心對方不會好好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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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外麵的雪什麽時候能停,林退分配了水跟食物的份額,他那份要比柏原多,因為他運動量大,需求高。
中午林退在原有的食物份額上多吃了兩根蛋白棒,柏原的午飯則是一碗熱的燕麥粥、三片火腿,以及兩粒退燒膠囊。
飯後消化了四十分鍾,林退走出房間去外麵搬運木柴,他花了兩個小時才將今天的量搬了回來。
林退不在的這段時間,柏原盯著天花板發呆,亂七八糟的思緒塞滿了他的大腦。
聽到門把擰動的聲音,柏原迅速抬起頭。
這短短一天半的時間裏,柏原形成的條件反射,隻要聽到開門聲就會欣喜,聽到關門聲就會失落。
前者代表林退回來了,後者則是林退要出去,且不知道多久回來,身上會不會帶傷。
柏原趴在枕頭上,直勾勾看過去。
房門打開,林退捂著脖子快步走進來,指縫裏摻出血,一直滴到手腕,他衣服很髒,臉上沾著土粒,像是在雪地裏滾過似的。
柏原瞳孔縮了縮,昂起上半身,聲音低啞,“你……怎麽了?”
林退並不想多談,回了一句‘沒事’。
他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打開醫藥箱,消毒、止血、纏上繃帶,一個人利落的完成沒讓柏原幫他。
林退沒多留,處理好傷口,轉身又走出了房間。
柏原看著他離開,心底陡然生出一種巨大的失落感,一種不被需要,不被重視的失落。
直到將木柴搬到主臥,林退洗了手才坐下來休息。
昨天晚上柏原燒了大半宿,林退根本沒睡好,往壁爐裏添了兩把柴,脫下髒外套跟記褲子躺進了被子裏。
因為脖子受了傷,林退選了個側躺的姿勢。
柏原看著beta頸部那圈繃帶,最外層隱約透了一點粉,可能是傷口裂開了。
但林退沒管,脖子是摔倒地上時被火柴劃出來的,傷口並不深,噴了藥幾天就能好,他現在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柏原朝他一點點蹭了過去,林退似乎察覺到他靠近,隻是往前動了一點,倒是沒出聲斥責。
柏原膽子又大了些,下巴挨在林退的枕頭,隻要他伸出手就能從後麵將林退環進懷裏。
alpa試圖找話題,“你身上用的什麽香?”
見林退沒理他,他又說,“有些……好聞。”
這是柏原平生第一次誇獎別人,以往的他自我、挑剔、倨傲、不通人情、幾乎沒有同理心。
他從來沒跟人服過軟,低過頭,也沒討好過任何人,包括他父母。
“你怎麽不說話。”柏原探頭看過去,“睡著了嗎?”
林退轉過頭,漆黑的眼睛直視柏原,“你能安靜一會兒嗎?”
柏原喉嚨火燒似的攢動了兩下,在beta明顯不耐煩的情緒中敗退,他垂下眼睛,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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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退苦撐的第四天,雪總算停了下來,當天下午救援隊開著直升機來了。
林退除了精神疲憊,身體沒受什麽重傷,因此救援隊將他放到了酒店。
柏原的情況要嚴重很多,被送到就近醫院治療。
林退正要從直升機下來,躺在擔架上的alpa攥住他的手腕,問,“你會來醫院看我嗎?”
林退聞言轉過身。
柏原突然鬆開林退的手,用手背蓋住自己的眼睛,低聲說,“算了。”
林退沒懂他這句算了是指什麽,但也沒有問,因為他不感興趣。
如果柏原堅持要他回答,那林退的答案是,不會。
他不會去醫院看柏原,他們不是那麽親密的關係,即便‘共同患過難’,林退也不認為他跟柏原是朋友。
在酒店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機場恢複運營後,林退買了最快的航班回去。
正好對上休息日,從機場出來林退直接回了家。
他不愛吃飛機餐,到家後林退讓家裏的傭人給他煮了一份麵。
今天林永廷不在家,不過他打過來電話問了問林退失聯這幾天的情況。
聽完林退說的,林永廷倒是沒多問,叮囑了一句好好休息就掛了電話。
對於這種例行公事的問候,林退早已經習慣,從小到大他跟林永廷沒有溫馨的父子時刻。
不僅是他,林竟殊也是同樣的待遇。
隻不過比起他,林永廷似乎更看好林竟殊,還曾經說過林竟殊最像他。
林退不知道林永廷說的是那種像,一樣的心狠,還是一樣的寡情?
如果是這兩樣,那他們的確很像。
吃完飯,林退回房間時,在走廊跟林竟殊遇上。
準確來說是林竟殊在等他。
林竟殊倚在走廊,看見林退上來了,拉開嘴角溫和一笑,“哥。”
林退並不理他,目不斜視地走記過去,仿佛眼裏根本看不到林竟殊。
在他們即將錯身時,林竟殊突然說,“是你做的吧?”
“哥,你可真心狠,幸虧我及時抽手,要不然這次真會賠上所有家當。”林竟殊嘴上掛著甜如蜜的笑容,眼神閃爍著毒蛇般腥冷的光。
前幾天期金融市場上演了一場反轉大戲。
一個專業做空機構瞄上一家科技公司,準備大肆收割一番,前期做足了準備。
林竟殊聽到內幕消息,加入戰場。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沒想到一股組織的散戶衝了進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林竟殊見情況不對,及時止損,不過還是扔出一個多億砸了個水花。
林退未必是這群散戶的發起人,但絕對在中間牽過頭。
林竟殊俯身靠近林退,壓低的嗓音透著十足的惡意,“你不是一直喜歡穩打穩紮,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麽瘋,這麽喜歡你的小男寵?”
“他罵起人來真難聽,我以為你不好這一口,看來是我錯了。”林竟殊一瞬不瞬地盯著林退,“聽說你還去他家做客了,你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跟別人交流了?”
看著湊過來的青年,林退做了一個讓人始料未及的動作,他的手指擦過林竟殊額頭,然後插入他黑色的發叢。
林竟殊愣住了,似乎沒想過林退會主動碰他,表情定格,呼吸停滯。
林退扯住林竟殊的頭發向後拉去,他竟也乖乖揚起了頭,將那張俊秀的五官暴露在林退眼前。
林退五指收緊,用了力道。
林竟殊頭皮頓時火辣辣的,他皺眉露出吃痛的表情,卻沒有掙脫,而是抬頭看著林退。
他以為自己會看到陰鷙,瘋狂的表情,然而什麽都沒有,林退還是那樣平靜,並沒有因為拿捏住他而愉悅,哪怕一秒。
那雙漆黑的眼睛隻有冰冷跟嫌惡。
林退說,“離我遠一點,雜種。”
警告完他鬆開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竟殊望著林退,聽到他房門關上的聲音,想象著他去衛生間潔癖發作似的洗手,隻因為剛才碰了他。
林竟殊忽然笑了,抬手將頭發推到腦後。
那笑是陰沉的,但也是愉悅的,像是醞釀著什麽隱秘又盛大的計劃,複雜的交織在那張臉上,外人看到隻覺得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