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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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昨天睡得晚,&nbp;&nbp;隔天早上林退近八點才醒。
今天十點有專業課,林退穿衣服起床後給自己泡了一碗麥片粥,加熱了兩片吐司,&nbp;&nbp;又煎了一個太陽蛋。
還沒等林退用早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了過來。
林退隱約知道是誰,站在餐椅旁邊佇立良久,直到第二遍響起的鈴聲快要掛斷,&nbp;&nbp;他才慢吞吞接通了電話。
聽到電筒那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nbp;&nbp;林退喉嚨火燒般滾動了兩下。
他能聽出來那是林宜挽的聲音,&nbp;&nbp;很輕微卻像尖銳的針一樣紮在林退的神經。
“你一直沒來醫院看我。”
林宜挽主動開口,她的聲音有一種平靜的冷漠,&nbp;&nbp;但不是詰問,更像是敘述一件事實。
林退身體僵直,嗓音卻如常,&nbp;&nbp;“你想見的是一具聽你話的傀儡,&nbp;&nbp;不是我。”
“林退!”林宜挽森冷陰寒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nbp;&nbp;接下來的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如果你今晚六點之前沒出現在醫院,&nbp;&nbp;那你永遠都不會看到我了。”
林退心髒猛地收緊,因為林宜挽明晃晃的威脅而手指痙攣震顫。
他的喉嚨似乎紮進了一根刺,開腔時喉管帶著血腥的味道,&nbp;&nbp;林退極力克製發顫的聲帶。
“我不會去,永遠都不會去!”
那邊沉默了幾秒,也可能是幾十秒,時間被無限拉長,&nbp;&nbp;每一秒都令人窒息。
“我很高興。”林宜挽突然說,&nbp;&nbp;她嘴上說著高興,&nbp;&nbp;但平靜的話語卻是喜怒不明。
“我的兒子長大了。”林宜挽嗓音低啞得不像話,&nbp;&nbp;“他終於學會心狠了,我很欣慰,也……愛你。”
那句‘愛你’於林退來說就是帶毒的蛇牙螯針,他將手機狠狠甩了出去,好像多一秒就會因見血封喉的毒藥而致死。
手機砸到牆麵,屏幕立刻裂出輻射線一般的蛛網。
林退再也聽不到林宜挽的聲音。
-
窗外的天色漸漸變暗,血紅的餘暉潑染了林退一身,在那張清俊好看的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陰影。
林退猶如一灘沒有生命的浮遊生物躺在地板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
beta空洞地望著一處並沒有理會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直到頭頂罩下一道陰影,他才麵無表情地轉動眼球看去。
從林退這個角度看,對方身量極高,寬肩長腿,十分英俊,還有著一雙深邃淡漠的眼眸,對方同樣沒什麽表情地看著林退。
對視五六秒後,林退把眼睛移開了。
林退現在絲毫沒有心情質問鬱礎是怎麽進來的,進來是找他吃飯還是幹什麽。
鬱礎看了一眼林退,又看了看不遠處手機的‘殘骸’,開口第一句話是,“手機是誰摔壞的?”
因為這個古怪的問題林退再次看向他。
鬱礎似乎以為他沒聽見又問了一遍,“手機是誰摔的?”
隔了幾秒又問,“是你自己?”
林退沒有做任何回答,隻是把眼睛閉上了。
鬱礎盯著林退看了一會兒,俯身把躺在地上裝死的beta扶了起來,然後扛麻袋似的扛到了肩上。
林退被鬱礎杠到了浴室,然後摁在浴缸裏又洗了一次頭發。
整個過程林退都沒有掙紮,隻是在鬱礎擠了半手掌洗發水時問了一句,“為什麽總給我洗頭發?”
鬱礎把洗發水抹到林退頭上,“因為你看起來心情不好,需要洗個頭發。”
林退雖然沒理解這兩者的因果關係,但是沒再問下去。
由於上次擠的洗發水過多,這次鬱礎減少了一半,不過顯然還是很多,又弄了林退一頭泡沫。
等從浴室出來已經晚上七點半了,林退一整天沒吃東西,胃裏一陣陣痙攣。
他披著浴袍咬著餐桌上那個幹掉的吐司,機械地不斷重複咀嚼吞咽的動作,吃下大半個後林退才發現鬱礎一直盯著他看。
林退後知後覺意識alpa可能正是因為餓了,所以才找了過來。
放下手裏的吐司,林退還是強撐著精神打開火,從冰箱翻出一份水餃。
等水餃煮熟之後林退放到餐盤,端到了餐椅上給鬱礎,他自己則仍舊吃那個幹巴巴的吐司。
鬱礎看了林退一眼,從盤子裏勻出一半水餃給他。
林退眼看著鬱礎走進廚房重新拿了一個盤子,用餐叉撥出一半放到他麵前,然後鬱礎端著自己那半份回去繼續吃。
因為鬱礎這係列舉動,林退混沌的、被負麵情緒塞滿的大腦再次產生了一絲好奇。
像鬱礎這種情況一定是有能自洽的邏輯,這種邏輯控製著他的行為,指使著他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
鬱礎認為自己是一隻犬,所以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坐在桌子上吃飯,不能用餐具、吸管,睡覺需要蜷縮著。
但既然邏輯規定他不能拿餐具,那剛才他為什麽會去廚房拿盤子,還用餐叉分了一半食物給他?
所以支撐鬱礎是一條犬的最基礎最底層的邏輯到底是什麽?
林退因為這個問題困惑了一分鍾左右,很快他又像一台超負荷運作的舊機器,大腦停止了思考。
哪怕胃因為饑餓而明顯蠕動,林退也沒有任何進食的,他起身回到房間把自己埋進柔軟的棉被裏。
渾渾噩噩睡了一覺,醒過來林退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一轉頭看到鬱礎蜷縮到他旁邊。
對方什麽時候進來的,又什麽時候躺到他床上的林退毫不知情。
大概還沒進入深度睡眠,意識到有人在看他,鬱礎睜開了眼睛。
兩個人的視線在黑暗中碰撞到一起,並且保持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對視。
林退看著麵容有些模糊的alpa,問出自己一直納悶的問題,“為什麽要把自己想象成一條犬?”
寂靜的夜裏鬱礎眸色顯得很深,聲音跟往日一樣毫無波瀾,“因為簡單,不用思考太多。”
鬱礎有一顆非常聰明的大腦,它就像一台精密的儀器把他見到的所有事,聽到的所有聲音全部記錄下來。
但儀器可以刪除記錄,而鬱礎卻不能刪除自己的記憶,一旦被他記下來那永遠都會存在於大腦,可以隨意被他調取。
鬱礎不僅過目不忘,他還可以一心多用,就像電腦可以同時打開很多頁麵。
他左右手都能寫字,六歲的時候就可以左手玩填字遊戲,右手計算很難的數學題,並且是同時進行。
在外人看來這可能是一件很酷的事,實際會給大腦以及精神造成巨大的負擔,尤其是鬱礎還過目不忘。
任何疏導手段對他都沒用,心理醫生的那套除了給他增加記憶外毫無用處。
直到遇到林退,對方一連給了他兩天食物,到第三天除了食物跟水外,還有一瓶漱口水跟一條內褲,鬱礎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做一條被人飼養的犬,每天會有人投喂他,而他隻要考慮怎麽做好這條犬。
簡單、不用思考太多。
這兩個理由林退完全沒想到,“那做一條不聰明的狗也是因為簡單跟不用思考太多?”
鬱礎‘嗯’了聲,“不聰明的隻要吃飽喝足就好,聰明的會思考很多,而且要求更高,需要人類的陪伴。”
他這番話讓林退一時間想到很多,訥訥地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不想做聰明的狗是因為會感到孤單嗎?
犬是需要人類陪伴,它們需要愛跟關注,每次林退跟那條金毛犬分別,對方都會跟他走好長一段路,看起來很舍不得他。
可能就像鬱礎說的,如果是一條不聰明的狗,隻要林退給它食物,滿足它的口腹它就應該很高興了。
這一刻林退突然理解鬱礎,輕不可聞地說,“那不聰明的狗一定會感到很幸福……一定會。”
要是人也這樣分聰明跟不聰明,那林退一定會選擇做一個不聰明、不需要思考太多的人。
鬱礎沒想過用‘幸福’去形容,不過能少思考一些事對他的確是幸福的。
林退沉浸在自己思緒中,良久他慢慢看向鬱礎,很認真地問了一句,“你以前真的曾經差點扒了一個oa的皮嗎?”
昨晚林退把論壇有關鬱礎的大部分帖子看了一遍,對於他扒oa皮這件事有印象。
雖然他不關注學校內的八卦,但一年前這事傳的沸沸揚揚,要不是沈莫歸提及他根本想不起來。
原本林退是不想問的,現在忽然想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沒有任何原因就是想知道。
鬱礎難得攏了一下眉頭,雖然弧度很小,“我沒有扒任何人的皮。”
林退問,“那你認識一個叫張程樂的oa嗎?”
“認識,但我沒有扒他的皮,我隻想給他換一張臉。”
林退愣了,“換臉,為什麽?”
鬱礎說,“他說他喜歡我。”
“然後呢?”
“我不喜歡他,但他說他沒有我就會去死,我告訴他我不喜歡他的長相,如果他願意換一張臉我可以考慮一下。他答應了,我就把他帶到手術室,給他注射麻藥的時候他跑了。”
林退感覺自己沉默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你有沒有想過,他隻是在跟你開玩笑?”
當然也有可能是威脅。
鬱礎癱著臉看著林退,“是嗎,我不知道。”
林退再次啞然。
雖然他沒有想過扒一個oa的皮,但他給人換臉這個想法也足夠瘮人了。
身邊躺著一個很具殺人犯潛質的alpa,林退沒有絲毫懼怕地合上眼睛。
就在林退快要睡著的時候,他忽然睜開眼睛,側眸看了眼蜷縮的鬱礎。
alpa長手長腳,含胸側躺這個姿勢自然很不舒服,隻是因為他把自己想象成是一條犬,所以睡覺也要模仿。
林退把他的膝蓋拉直了,鬱礎睜開眼睛看他。
林退沒有任何解釋隻是說,“躺好,平躺向上。”
鬱礎也沒問為什麽,舒展開四肢躺在床上。
林退分給他半個枕頭,在給不給他蓋被子猶豫了起來,“你喜歡冷一點?”
之前鬱礎說過自己喜歡冷天,而且他確實經常在寒風中在那列舊車廂挨凍。
“冷的時候隻想變暖這一件事。”對鬱礎來說寒冷的天氣能讓他減少思考。
林退不知道他有超憶症這件事,聽他耳朵裏完全變了味兒。
林退喉嚨滾動了一下,“……那變暖了是不是感到幸福?”
鬱礎沒理解林退的話,但還是點了一下頭,減少思考對他來說算是幸福的。
之前林退還覺得這個人很怪,現在突然多了一份感同身受。
在他眼裏鬱礎是一個很孤獨的人,為了提高自己的幸福感,他‘變成’一隻不聰明的犬,還會讓自己挨凍。
人一冷就渴望溫暖,等回到那個簡易房即便裏麵空蕩蕩,起碼暖和。
難怪這個人總是來找他,林退抿了一下唇,然後把自己的被子分給了鬱礎一半。
看著蓋在身上的被子,鬱礎看向融在黑暗中的beta,看了一會兒他湊過去在林退脖頸蹭了兩下。
林退怔了一下,隱約理解這個動作的含義——
一個孤單的人找到了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