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晉·江唯一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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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平行世界,&nbp;&nbp;和原書無關)
京城,春夜漸深。
但城中最大的花樓此刻卻依舊熱鬧。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街道,停在了花樓門口。
隨後車簾撩開,&nbp;&nbp;一個年輕公子從馬車裏探出了頭。
此人名叫餘舟,看著不過十歲的模樣,一張臉長得精致漂亮,哪怕身上隻穿了一件素雅的薄衫,&nbp;&nbp;也掩不住他過人的姿色。
“公子,柳公子怎麽約您來這種地方見麵啊?”小廝看了一眼尋歡樓的招牌,表情有些複雜。
“許是這種地方人多,&nbp;&nbp;見麵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吧。”餘舟遲疑道。
眼前這尋歡樓是京城有名的花樓,也是京中勳貴子弟們最喜歡聚集的地方之一,隻因這裏不僅有美酒美人,還有著徹夜不眠的熱鬧,自然是買醉尋歡的好地方。
但餘舟顯然沒來過這裏,&nbp;&nbp;以至於他剛下了馬車走到尋歡樓門口,&nbp;&nbp;就被上來招呼的姑娘嚇了一跳,&nbp;&nbp;人家手裏拿著的絹帕往他臉上一掃,&nbp;&nbp;他就臉紅得手足無措了。
那姑娘一見他長得漂漂亮亮,又這麽害羞,越發起了逗弄的心思,&nbp;&nbp;上前就要拉他的手。
“使不得,&nbp;&nbp;使不得。”餘舟忙躲開對方的手道:“姑娘請自重。”
“哈哈哈哈哈。”那姑娘被他逗得咯咯直笑,&nbp;&nbp;連帶著旁邊的幾個姑娘都跟著投來了揶揄的目光,紛紛甩著絹帕往他身上掃。
餘舟這會兒就像個進了盤絲洞的唐僧,&nbp;&nbp;恨不能拔腿就跑。
然而他今日要來見一個很重要的人,&nbp;&nbp;所以隻能勉強穩住心神,&nbp;&nbp;忍住了逃跑的衝動。
就在餘舟被姑娘們圍著不得解脫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隨後馬蹄聲停在門口,有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武將從馬上一躍而下。
“哎喲,是裴副統領來啦!”姑娘們一見來人總算是放過了餘舟,朝著來人湧了過去。
來人名叫裴斯遠,是禁軍副統領,年紀二十出頭,長相英俊,身形極好,就是氣質略有些邪氣,尤其眼底含著笑看向別人時,總給人一種沒來由的壓迫感。
此時,餘舟隻轉頭瞥了他一眼,與他目光短暫對視了一瞬,便覺周身一涼,下意識便收回視線快步進了樓裏。
他暗道幸虧這個裴副統領來的及時,否則他要擺脫這些姑娘進來都得頗費一番周折。
餘舟進了尋歡樓,不敢再去招惹那些姑娘,忙拉住一個夥計道出了自己與人約好的雅間名字,夥計聞言立刻便引著他去了二樓。
與此同時,裴斯遠十分闊氣地抓了一把金葉子出來,隨手分給了圍著自己的姑娘。
姑娘們高興不已,有的湊上去想親他,卻被他不動聲色的一一擋開了。
裴斯遠將馬鞭遞給了上來招呼的夥計,隨後問了幾句,便也提步上了二樓。
他在這尋歡樓有一間包年的雅間,平日裏除了他沒人會進去。
而裴斯遠之所以喜歡來尋歡樓,與很多紈絝的目的不同,他既不是為了社交,也不是為了找姑娘或小相公,甚至都不是為了看歌舞表演。他來這裏,是因為這裏的梨花白釀得極好,且全京城隻有這一家有這種酒。
沒錯,他來就是為了喝酒。
裴斯遠進了雅間,很快便有夥計送來了酒菜。
他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酒,而後將酒杯放在鼻間輕輕一嗅,當即愜意地輕輕歎了口氣。
然而就在他正準備喝下第一口酒的時候,隔壁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
他眉頭微微一擰,通過極好的耳力,聽出隔壁那雅間裏是來了個新客人,裏頭的人正在起哄,勸那人喝酒呢。
那人聲音聽著清越順耳,估摸著人應該長得也不錯,就是似乎是第一次來,有些放不開。
“柳師兄,我約了你是想說正事,不是來尋你喝酒的。”那人一本正經地道。
“餘師弟,這種地方來了不喝酒,那你難不成是想找姑娘,或者找小相公?”另一人道。
眾人當即爆發出一陣哄笑,聽得出隔壁應該有四五個人的樣子。
裴斯遠一聽這動靜就知道,多半是一群紈絝將正經人家的公子哄了來,耍著人玩兒呢。
“不是,但是我也不會喝酒。”那人道。
“餘師弟,你若是不喝今日走吧,這點麵子都不給師兄,我這個做師兄的會傷心的啊。”另一人故作為難地道。
隨後,隔壁略靜了片刻,估摸著是先前那人妥協了。
裴斯遠淡淡一笑,捏著酒杯,將杯中的梨花白慢慢送入了口中。
這酒入口味道不算特別衝,口感卻極佳,帶著淡淡的梨花香味。
就在裴斯遠仔細品味著口中的回甘之時,卻聞隔壁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裴斯遠:……
這麽好的酒,竟然能嗆成這樣?
那被勸酒的小公子被嗆得咳了好一陣子,周圍的人似乎覺得索然無味,紛紛發出了失望的聲音。
“柳師兄。”那小公子剛咳嗽完,嗓子還有些啞,“酒我喝了,咱們能說話了嗎?”
“那你等我一會兒吧,我這酒都還沒喝完呢。”後頭那人有些不耐煩地道。
他話音一落,便聞那小公子又道:“那我去外頭候著師兄吧。”
“好。”另一人敷衍道。
隨後一陣開門聲響起,隔壁又陷入了先前的嘈雜。
裴斯遠&nbp;&nbp;喝罷了杯中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大概是一個人喝酒太無聊了,他覺得有些坐不住,索性起身往門外探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恰好與立在隔壁雅間門口的人撞上了視線,對方目光中帶著幾分無措,像個誤入了狼窩的兔子一般,立在那裏顯得與周圍的嘈雜格格不入,看上去無辜又不安。
這人正是方才在門口險些被人纏住的餘舟。
裴斯遠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挑了挑眉問道:“這酒不好喝嗎?咳得那麽厲害。”
“不……”餘舟忙道:“不是酒的問題,酒很好,隻是我不擅飲酒。”
他隻當是自己方才咳嗽打擾到了隔壁的人,忙歉意地朝對方微微頷首。
裴斯遠聽他說酒很好,眼底的疏離慢慢淡了,笑道:“我屋裏有位置,進來坐著等吧。”
餘舟似乎有些怕裴斯遠,垂在身側的手不安地搓了搓,忙道:“多謝,不必麻煩了。”
“不麻煩。”裴斯遠說著一手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餘舟不知該怎麽拒絕,又見他一直推門等著,竟然就這麽傻乎乎地進去了。
因為眼前這人看著雖然很有壓迫感,但給人的感覺,反倒比他師兄那屋裏的人更舒服一些,最起碼這人看著他時,眼神裏沒有嘲弄和揶揄。
而且大家都是大男人,萍水相逢的,他覺得人家對他肯定也不會有惡意。
“你口中那位柳師兄,可是柳妃的胞弟柳吉安?”裴斯遠問道。
“公子認識在下的師兄?”餘舟問道。
“你是他的師弟,所以是剛下了獄的那位程尚書的弟子?”裴斯遠問道。
“是。”餘舟忙道:“在下餘舟,正是程先生的弟子。”
餘舟見他僅憑偷聽到的幾句話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便知道無論此人是敵是友,再隱瞞都是無用,幹脆直接承認了。
裴斯遠挑了挑眉,問道:“來找柳吉安做什麽?”
“來……”餘舟目光微閃,沉默了半晌沒有回答。
“他是程尚書所有的弟子中最有家世背景的一個,你想求他去救你的老師?”裴斯遠問道。
“你……你怎麽知道?”餘舟一臉驚訝。
裴斯遠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他若有心去救,何須你費口舌?這裏不是你這種人該待的地方,趁著他們還沒喝多,走吧。”
“可是……”餘舟張了張嘴,顯然不想就這麽放棄。
他的老師已經被抓進大牢三日了,他人微言輕,如今隻在中書省做著一個小小的主事,什麽話都說不上,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來求他的師兄柳吉安。
對方說了會幫忙,約了他今夜在尋歡樓詳談。
可他沒想到,對方竟會是這副態度。
“興許……師兄也在想辦法。”餘舟小聲道。
“你是不是……”裴斯遠將一個傻字生生憋了回去,無奈道:“回去吧,程尚書若是知道你為他奔走,定然會領你的情,但是此事你幫不上忙,別再徒勞無功。”
餘舟略微垂著頭,依舊沒有打算要走的意思。
裴斯遠聽著隔壁的動靜,半晌後突然起身,一把拉起餘舟,而後半強迫地拖著他走到了隔壁雅間的門口。
裏頭的動靜其實並不大,隔著牆壁裴斯遠耳力好能聽到,餘舟卻聽不到。
如今到了門口,隔著一道門板,餘舟便聽清楚了……
“陛下要發落的人,我哪兒敢說話?”柳吉安醉醺醺地道:“也就那個傻子,自己連隻螞蟻都不如呢,還想替旁人伸冤,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晦氣!”
“你小點聲,人在外頭呢……”有人提醒道。
“不怕他聽見,最好他自己識趣,早點回去,免得耽誤我找樂子。”柳吉安道。
裴斯遠目光落在餘舟麵上,便見對方長睫微微一顫,眼睛也有些發紅,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但他並沒有哭出來,甚至還朝裴斯遠行了個禮,這才轉身朝著另一側行去。
他的背影有些單薄,看著一碰就會倒似的。
裴斯遠盯著他看了半晌,而後才又回了雅間。
真夠笨的。
裴斯遠心中暗道,程尚書怎麽會教出這麽死腦筋的弟子?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這論斷有些可笑。
柳吉安倒是聰明,懂得趨利避害,毫不顧念師門情誼,但這種人他見得多了,朝中一抓就是一把。
這麽一對比,倒是那個傻乎乎的小公子更討人喜歡一點。
裴斯遠聽著隔壁的吵嚷聲,忽然覺得有些無趣,聰明喝完了杯中酒便起身離開了。
他大步出了尋歡樓,在迎上來的夥計手裏接過了馬鞭,夥計忙一溜小跑著去後頭幫他牽馬了。
在等著馬來的工夫,裴斯遠目光一掃,望見了立在街對麵的單薄身影。
對方立在馬車邊似乎在等人,這會兒看到了他,小跑著幾步朝他奔了過來。
“還不死心等著呢?”裴斯遠語帶嘲諷道:“柳吉安話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我不是在等他。”餘舟朝裴斯遠行了個禮,忙道:“方才離開得匆忙,忘了朝公子道謝,多謝公子今日開導,在下謝過公子。”
餘舟這個禮行得太過鄭重,讓方才還在嘲諷他裴斯遠頓時有些尷尬。
他隻是隨口說了那麽兩句,倒也談不上開導,這小公子倒是有趣,竟為了朝他道謝專程在此處候著。
裴斯遠原以為他是有別的事情,在這裏隻是順便等他。
但餘舟道完謝之後,便轉身走回了馬車旁,上了馬車走了。
裴斯遠看著漸行漸遠地馬車,突然忍不住笑了。
他倒是不知道,他們朝中竟還有這麽懂禮數的小傻子。
這麽一想,那姓程的老匹夫倒也教出了個有趣的弟子。
“公子,此事要不就算了吧?”回府後,小寒朝餘舟勸道。
餘舟望著夜色歎了口氣,“先生身陷囹圄,朝中能說得上話的人,無一為他奔走。我雖人微言輕,總不能眼看著他蒙冤而袖手旁觀吧?那我將來有何顏麵說是他的弟子?”
“可咱們該試的法子都試過了啊!”小寒道。
“還有一個法子沒試過。”餘舟道。
“什麽?”小寒問道。
“中書省今春新立的規矩,每隔兩日會派一名主事定期將積攢的次要公文整理出概要呈到禦書房。”餘舟道:“明日正是我去禦書房呈遞,我可以直接麵聖,替先生喊冤。”
小寒一怔,忙道:“公子這可使不得啊,萬一觸怒了陛下,就麻煩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算是被陛下責罰,我也要為老師伸冤。”餘舟道。
小寒知道自己再勸無用,不禁十分發愁。
他家這公子哪裏都好,就是太過死腦筋。
如今程尚書出事,朝中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偏偏他不但不避諱,還一個勁兒地往上湊。若是他有點地位也就罷了,他一個八品主事,平日裏連陛下的麵都見不上,這不是拿著雞蛋磕石頭嗎?
但餘舟認定了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主意。
因為他堅信,當朝天子並非昏庸之輩,定會給人辯駁的機會。
所以他要冒險試一試!
次日晌午,餘舟依著規矩拿著整理好的公文概要呈遞到了禦書房。
依著規矩,他隻需要將公文交給當值的內侍,再由內侍送進去便可。
若皇帝沒有吩咐,他便可以退下了。
然而今日,他送完了公文之後卻沒著急離開,而是在禦書房門口跪下行了個大禮,聲稱要求見陛下。
“這又是誰啊?”禦書房裏,路知南聽到外頭的動靜問道。
他話音剛落,來喜快步進來道:“回陛下,是中書省的主事餘舟,過來送完了公文,說要求見陛下。”
“哦,讓他進來吧。”路知南開口道。
“等等。”一旁的裴斯遠看向來喜,問道:“是不是長挺漂亮的那個餘舟?”
來喜一怔,忙道:“餘主事確實長得很俊美。”
路知南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向裴斯遠,仿佛在問“你認識?”
“陛下,他是程尚書的弟子。”裴斯遠提醒道。
“哦,來求情的?”路知南道。
他說著忍不住笑道:“我當咱們朝中盡是些涼薄之輩,沒想到還有不怕死的啊。”
“怕不怕死不知道,但腦袋肯定不大聰明。”裴斯遠道:“陛下將人拿了沒發落,稍微聰明點的都知道您是有心保程尚書呢,隻是眼下時機不對,要再等等。能找上門來不自量力求情的,不是愚笨就是莽撞。”
路知南瞥了裴斯遠一眼,“你怎麽知道人家長得很漂亮?”
“嗬嗬。”裴斯遠摸了摸鼻子,不吱聲了。
“既然是個愚笨莽撞的,那就給點教訓,順便也做做樣子,糊弄糊弄觀望此事的人,也算他朝程尚書進了孝心了。”路知南想了想,又道:“文人身子弱,杖責二十吧,讓行刑的人打輕點,做做樣子就行。”
“是。”來喜忙道。
“等等。”裴斯遠擰了擰眉,突然開口道:“陛下不就是想將人攆走嗎?臣親自來攆吧,保準攆得人盡皆知。
路知南意味深長地看了裴斯遠一眼,沒有反對,算是默認了。
“莫要胡來。”路知南叮囑道。
“不胡來,那還是臣嗎?”裴斯遠說著便朝他行了個禮,大步出了禦書房。
禦書房門口,餘舟正規規矩矩跪著,見到出來的人之後,不由一怔。
“你……”餘舟看著他半晌,驚訝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禁軍副統領,裴斯遠。”裴斯遠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聲道:“你的先生,就是本將親自帶人拿的。”
餘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驟然想起昨晚在尋歡樓門口,那些姑娘似乎就是稱呼對方裴副統領。
當時他未及多想,如今在回憶起來,這京城所有的副統領裏姓裴的,可不就隻有一個嗎?
而且對方還是個凶名在外,囂張至極,滿朝文武談之無不皺眉的人!
餘舟怔怔看著他眼前的裴斯遠,看起來又是震驚又是忐忑。
他似乎有些難以相信,先前好心替他解圍的人,竟然就是親手將他老師抓了的人。
“臣餘舟……求見陛下。”餘舟避開他的視線,對著禦書房的門口又磕了個頭。
“陛下歇息了,沒空見你。”裴斯遠冷聲道:“餘主事還是識趣一些,莫要讓自己難堪。”
餘舟紅著眼睛看著前方,又磕了個頭,朗聲道:“臣餘舟,求見陛下。”
裴斯遠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帶著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餘主事。”裴斯遠突然蹲下了身,看向餘舟道:“我念著你年輕不懂事,再給你一次機會,老老實實起身離開,出了皇宮去你的中書省衙門繼續好好做你的主事,否則你定會後悔。”
餘舟看起來也不是個膽子大的,被裴斯遠這麽一嚇唬,麵色登時變得有些蒼白。
他雙目原本就因為激動而有些泛紅,如今長睫似乎都要沾上水汽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臣餘舟,求見陛下。”餘舟又朝著前方磕了個頭。
“跟你好好說你不聽!”裴斯遠說罷驟然起身,在餘舟不安的目光中俯身逼近,然後下一刻,他竟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朝著宮門口行去。
餘舟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裳,直到裴斯遠走出了老遠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一個男子,自懂事以來還沒讓人抱過,更不要說是以這種姿勢,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你!放開我!”餘舟怒道。
但他這長相和氣質,發起怒來也實在是沒什麽威懾,像是小貓拿爪子虛撓似的,不僅不讓人忌憚,反倒惹得人越發想逗弄。
“警告過你了。”裴斯遠淡淡地道。
他手裏打橫抱著餘舟走了這麽遠的路,說話時竟連氣息都沒亂。
“我是朝廷命官,你豈可如此折辱我?”餘舟道。
“這就受不了了”裴斯遠垂眸看著他,眼底帶著幾分頑劣地笑意:“我沒扯了你的官服,算是對你很客氣了,你的先生被我抓起來的時候……”
他話到此處,便見方才眼底還隻有羞惱的餘舟,眼眶驟然一紅,像個發了狂的小獸一般,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就想動手。裴斯遠明明被他冒犯了,但見他這副樣子,不知為何後半句對程尚書不大尊重的話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這小傻子自己都顧不上了,倒還要為他的老師拚命。
可惜小貓爪子都不會伸,在人身上抓撓兩下造成的唯一後果就是讓裴斯遠突然有些心浮氣躁。
於是他抱著人一顛,直接將人扛在了一側肩膀上。
餘舟是個文臣,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這麽扛在肩上招搖過市,確切的說是招搖過了整個皇宮。
裴斯遠就這麽一路扛著他,直接將人送出了宮門,這才把人放下。
“你……無恥!”餘舟一張臉幾乎要紅透了,看向裴斯遠的目光帶著憤怒和羞惱。
“我還有更無恥的時候呢,你要是想試試,就繼續在這兒跪著。”裴斯遠指了指宮門口,笑道:“要不然就老老實實回去,別再摻和此事。姓程的那個老匹夫是死是活,不是你能決定得了的,懂了嗎?”
餘舟立在那裏瞪著裴斯遠,由於情緒起伏太大,他這會兒呼吸都是亂的。
但他看向裴斯遠時的目光,此刻卻毫無懼意,竟是難得被激出來了鬥誌。
隨後,餘舟竟真的一撩衣袍,跪在了宮門口。
裴斯遠在京城跋扈了這麽多年,眾人背地裏罵他編排他的不計其數,但任誰當著麵都沒忤逆過他,哪怕是那些老臣,念著他這瘋起來六親不認的性子,也決計不敢當麵得罪他。
這小傻子竟當麵同他叫起了板?
裴斯遠回到禦書房的時候,整個人渾身都散發著煩躁。
路知南正在批折子,見狀抬眼看了他一瞬,“打發走了?”
“宮門口跪著呢!”裴斯遠道:“我倒要看看他能跪到什麽時候!”
路知南失笑道:“早說打一頓讓他長長記性,順便替程尚書做做戲,誰讓你多管閑事?”
“臣這可是為了陛下著想,他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別說二十板子了,一板子就能把骨頭敲散了。”裴斯遠道:“屆時程尚書出來發覺自己的弟子遭了難,說不定氣得又回去了。”
“那就讓他這麽跪著?”路知南挑眉問道。
“煩!”裴斯遠歎了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氣喝了個幹淨。
他當日從角門出了宮,繞到了街對麵的一座哨樓上,坐在那裏喝了一下午的酒。
他坐在哨樓上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宮門口那個單薄的小小身影,從午時一直跪到了日落,直到夜幕降臨也沒起身。
“蠢!”裴斯遠將手裏的酒杯一摔,大步下了哨樓,徑直朝著宮門口跪著的人行去。
小寒一直守著不遠處看著他家公子呢,這時見到裴斯遠氣勢洶洶地過來,以為他要動手,慌忙上前想護在他家公子身前。沒想到裴斯遠看都沒看他,上前將地上的人一把撈起來,就那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人擄走了。
“你……你是誰啊?”小寒並不認識裴斯遠,見狀想上前阻攔,卻被對方的親隨攔住了。
“哎你們管不管,這人強搶民男了!”小寒著急地道。
然而一旁的親隨們眼觀鼻鼻觀心,竟是沒有一人開口。
於是,當晚裴斯遠在宮門口強行將程尚書的弟子擄走一事,便傳開了。
眾人聯想到白天對方當著闔宮上下將人從宮裏扛出來的事情,當即紛紛感慨,這個裴斯遠果真是不幹人事,前腳抓了程尚書,後腳就將程尚書的弟子擄走了。
眾人倒也未必會直接想到他是想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在大部分人看來,裴斯遠這舉動就是在故意折辱程尚書而已。畢竟他這些年在朝中,可沒少通過各種方法折辱旁人。
更微妙的是,陛下竟也沒有表態。
難道程尚書這次是真的徹底要失勢了?
當晚裴斯遠的營房外頭,巡邏的兒郎們佯裝路過,卻都忍不住豎著耳朵聽裏頭的動靜。
畢竟他們裴副統領今晚扛著個大活人進了營房,到底是要做什麽,他們還是有些好奇的。
尤其是有人說看到那被擄來的小公子,長得挺漂亮的,是個美人……
“嗚~”營房裏傳來一聲隱忍的痛呼。
“不許哭,這點疼都受不住?”裴斯遠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你能不能輕點!”另一道聲音帶著幾分哀求的語氣道。
“早幹什麽去了,現在知道疼了?”裴斯遠又道:“一會兒還有更疼的呢!”
屋外眾人:……
這是他們能聽到的嗎?
屋內,裴斯遠一臉煩躁地拿著棉布巾,正朝餘舟破了皮的膝蓋上抹藥。
偏偏這人嬌氣得很,藥還沒碰到傷口呢,就喊疼,那語氣還委屈巴巴的。
裴斯遠恨不能將他的嘴堵上,但是一抬眼看到他雙目通紅強忍著才沒哭出來的樣子,隻得又強壓下了脾氣。
但他心中雖然煩躁,手上動作卻放輕了不少,給對方一隻膝蓋上完藥之後,自己倒是累得出了一頭汗。盡管他如此小心翼翼,對方也沒忍住疼,後來直接疼得掉了眼淚。
裴斯遠哪裏見過男人哭,還是長得這麽漂亮的男人,當即心情十分複雜。
真難伺候!
裴斯遠心中暗道,就沒見過這麽嬌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