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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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枕月神情蕭然,&nbp;&nbp;眼眸直視著淩訣天,沒有半分閃躲回避:“你未曾對我不起。你救我性命,為我尋找藥老,&nbp;&nbp;贈我世間難尋的天材地寶,&nbp;&nbp;甚至怕我對你心生虧欠,&nbp;&nbp;處處為我考慮,從未居功從未要半分回報。任何人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了。”

    他越是這樣說,&nbp;&nbp;淩訣天越是覺得荒誕可笑,冷冷盯著蘇枕月:“既然如此,&nbp;&nbp;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我?難道正是因為我錯在待你太好?所以你反而要殺我、背叛我?”

    蘇枕月眼神深靜幽遠,直直望入他眼底:“我殺你與你待我好不好全無關係,或許你是個陌生人,對我而言更好一些。我這一生,從未有半分屬於我自己。我之所行所為,皆與我本心意願無關。非是我要殺你,&nbp;&nbp;隻是因為我是蘇枕月,&nbp;&nbp;你是淩訣天,所以,注定了不管你我是何種關係,&nbp;&nbp;都有此一日。你也可以當作蘇枕月本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無情無義、卑鄙無恥之徒,如果能叫你心裏好受一些,請便。”

    淩訣天眼神陰鷙淩厲,劍指著他:“一派胡言,告訴我真正的理由!”

    如果蘇枕月必須要殺淩訣天,&nbp;&nbp;前世為什麽蘇枕月要擋在淩訣天身前?

    如果蘇枕月要淩訣天死,&nbp;&nbp;那一日他隻需什麽都不做。

    這一世全都錯了!

    可淩訣天卻不知道錯在哪裏。

    仿佛從一開始,&nbp;&nbp;重生之後他決定改變過去,&nbp;&nbp;不去流蘇島,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溫泅雪不再屬於他,為他而死的蘇枕月要殺他。

    他的師尊,是幫凶。

    淩訣天回眸,目光陰鷙孤絕,望向觀禮台上的三位聖人。

    解開道侶契約的儀式、法陣,所需的東西,正是他的這三位師尊告之他的。

    劍聖孤鸞站出來,神情冰冷望著淩訣天,她冷冷道:“你無需責怪蘇枕月,此事是仙盟共同做出的決定,你要恨便恨本座。”

    淩訣天冷笑,向來淩厲強勢的眉眼一點淒寒:“訣天自幼父母雙亡,心下視師尊便如母親,您要殺訣天,連緣由也不願透漏一二嗎?”

    向來高高在上強勢的人,一旦稍有示弱,總是叫人心下不忍。

    但孤鸞毫無所動,冷聲道:“你能做這個仙盟至尊,是因為滅世之劫將至,修真界奉你為神主,是為了讓你救世。但,倘若你就是滅世之劫本身呢?”

    淩訣天愣住了。

    他自小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是未來傾盡一切挽救修真界,他是神明轉世,是神子。

    可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他便是滅世之劫本身。

    淩訣天:“這就是你們要殺我的理由?”

    被淩訣天目光掃到的另外兩位聖人,一個皺眉不語。

    一個歎息一聲站出來。

    站出來的是四方城的城主,天下符陣之聖。

    城主八爺,他成為聖人的時候,外表還是個耄耋老者,但據說他喜歡每逢百歲便減一歲。

    沒有人知道八爺多大了,隻知道這百年他出現的時候都是以八歲小孩的樣子。

    所以,便被尊稱為八爺。

    八爺歎息一聲,清稚的嗓音說道:“訣天,你莫要偏激。這事要怪就怪北邊墟海那邊,神神叨叨的,墟海仙姥一百年前占卜出滅世之劫,修真界這群人才搞出什麽神明轉生儀式。現在好不容易把你養大了,教導出來了,八爺我想著終於能頤養天年了,她又出來了,這回說什麽錯了,說萬不可讓你成神,你若是成神,占卜預言結果大凶。”

    他話說得隨意,在場聽到的所有人卻全都臉色驚變。

    救世神子瞬間成了滅世之源,這怎麽不叫人駭然。

    淩訣天也神情錯愕:“你說什麽?”

    八爺壓了壓手:“別激動別激動,有事好好說,八爺我想著不能太輕信墟海那邊的占卜,萬一是那老太婆老眼昏花了。你二師父冶子也覺得神子之說不能大意。可你大師父她隨你,脾氣暴躁。你不能說八爺我不疼你,冶子中立,我和孤鸞為了你這事可是差點人頭打成狗頭。孤鸞比我厲害,這不她打贏了,八爺也隻好聽她的。她的意思是,你這段時間來的確有點不像話,先把你關起來,咱們師徒四人談談心,給你淨化一下心魔。其他事情等墟海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的預言傳出來。”

    淩訣天恍然大悟。

    他劍指一旁的蘇枕月:“你們所謂的關起來談心,就是迫使蘇枕月殺我?”

    冶子乃是天下煉器之聖,一個外表不苟言笑,嚴肅認真的中年人。

    金冠寶衣,全身上下眼睛能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神級法器,武裝到牙齒。

    他搖了搖頭:“不像話。”

    孤鸞冷冷道:“的確不像話,你自己將道侶契約視同遊戲,又是合籍又是解契,連殺人搶奪旁人道侶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卻不想想旁人會如何作想?你如此不顧蘇枕月的感想,他就是教訓你也是應該的。有哪個神明能做出你這種事,倒行逆施,要我們如何信你,不會禍亂蒼生?”

    淩訣天厲聲打斷她:“溫泅雪本來就是屬於我的!”

    溫泅雪就坐在那三位聖人旁邊,但自突變發生,淩訣天卻一眼也不敢看他。

    淩訣天自來高高在上,第一次如此狼狽,被萬夫所指,他竟是不敢看一眼溫泅雪的表情。

    不知道怕看到什麽,不管是憐憫還是其他,他都受不了。

    所有人怎麽看他都無所謂,唯獨溫泅雪不可以。

    淩訣天不敢看溫泅雪,其他人卻都向溫泅雪看去。

    除了站起來的劍聖孤鸞,四方城主八爺,唯有金光閃閃的冶子和一身鴉青色的溫泅雪坐著。

    溫泅雪垂眸,端著茶盞在喝茶。

    從容沉靜,就好像身處雅集詩會,唯獨不是劍拔弩張的誅神叛亂現場。

    他臉上幽靜內斂的神色,仿佛他們談論的話題中心與自己全然無關,好像淩訣天口中說得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叫人一時恍神。

    孤鸞收回看向溫泅雪的視線,望著淩訣天:“冥頑不靈。”

    淩訣天唇角微揚,神情睥睨桀驁:“那麽,師尊是要弑神嗎?”

    他劍指孤鸞。

    孤鸞張開手,本命劍凝聚手中:“你兩位師尊都勸我信你,如今可見,是他們錯信了你。”

    冶子皺眉,直視淩訣天,冷哼一聲:“你敢。”

    他抬手之間,無數法器飛到空中,從各種角度對準淩訣天。

    八爺也臉色一變:“訣天你這是什麽意思?快跟你大師父認錯!”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再怎麽偏心孩子,一個敢拿著劍指著自己母親的孩子,就是誰也偏心不下去。

    淩訣天的唇角越揚越高,低低笑出聲。

    他劍指昔日三位恩師,神情陰鬱放肆,低聲喃喃:“沒關係,這一世全都錯了,這些都不是真的。我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神墓山之戰還未曾結束,這裏是時間之墟的幻境。君罔極一定在旁邊看笑話吧?笑你們這些人,也笑我竟然當真。”

    三位聖人皺眉。

    冶子:“他真的入魔了嗎?”

    八爺:“真的跟瘋了一樣不清醒。”

    孤鸞:“先拿下再說。”

    他們並未當真要殺淩訣天,正如八爺所說,即便是墟海的預言也不能如此兒戲,說是神子就尊奉,說是滅世之劫就殺的。

    他們本意還是淩訣天力量太強,又不受控,想要借此機會給他一個教訓。

    越是強大的武器就越是需要一個能限製他的鞘來束縛。

    絕不可以讓他以為自己可以肆意妄為、為所欲為。

    但淩訣天並不在乎他們怎麽想。

    他最恨背叛,也最無法原諒背叛。

    一時之間就像又一次回到了九歲那年。

    “什麽救世、滅世,什麽朋友、師尊,這個世界上隻有阿雪不會騙我、害我、傷我。”

    “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不過,反正很快就無所謂了。”

    淩訣天早就打定主意,要讓一切回到時間重啟之前。

    既然如此,這個世界於他而言就隻是大夢一場,噩夢也好、幻覺也罷,全都是假的。

    那麽,夢裏的恩怨情仇又有什麽關係?

    淩訣天一時荒誕一時怨憤,眼底濃得化不開的陰鷙。

    “既然如此,你們就全都死吧!”

    他劍出手中,萬千劍影,所到之處,大乘以下修為盡數重傷。

    淩訣天執劍而過,走過的地方沒有一個人能活著。

    孤鸞等人皆露出震驚之色。

    震驚於完全釋放的神子力量之強,遠超出他們的意料。

    也震驚於,淩訣天當真是邪魔劫滅本身,僅是如此,他便不顧念絲毫道義,斬盡殺絕。

    畢竟,在座如此多的賓客,隻有少數才有資格知道滅世之劫的事,知道墟海最新的預言。

    換句話說,縱使是背叛淩訣天,目前明確表明立場的也隻是孤鸞和蘇枕月而已。

    但淩訣天卻是不管不顧,對在場所有人,一氣殺之!

    “果然是邪魔。”孤鸞拔劍迎麵而來。

    冶子催動法器護陣。

    八爺急得要跳腳,但也知道事情至此無法善了。

    他立刻召喚出墨筆,飛在半空,開始飛快書寫符陣。

    盛大慶典。

    一片哀嚎逃亡。

    死的死,殺的殺。

    隻有那道鴉青色的身影依舊坐在狼藉的席間,筷子輕輕夾起一塊鮮嫩的豆腐。

    他放下筷子,有些失望。

    天界的豆腐並沒有修真界君罔極給他買的新鮮好吃。

    蘇枕月快步走過來,拉著溫泅雪的手站起來。

    “快跟我走。”

    溫泅雪一麵跟著他往前,一麵問道:“去哪裏?”

    蘇枕月:“神墓山。”

    蘇枕月召喚出一片巨大的葉子飛行法器,帶著溫泅雪上去。

    瞬間往下界神墓山方向而去。

    溫泅雪回頭。

    淩訣天的劍從孤鸞的心口抽出,腳下踩著冶子金黃微胖的身體,八爺不見蹤跡,隻看到地上沾血的他常拿在手裏的算盤。

    淩訣天滿身狼藉,白衣染血,玉冠打碎,長發散落肩上。

    昔日白衣劍仙,轉瞬化作地獄修羅。

    他漆黑的眼神陰鷙又深情,望著溫泅雪的眼睛,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甚至還有幾分歡喜天真,惶恐、害怕和委屈。

    就像是,怕溫泅雪看到自己此刻的樣子,卻又高興溫泅雪看他的眼神還和從前一樣。

    那烏黑的眼眸像夜色深處清澈的湖水,始終如一,無論世界變成什麽樣,無論所有人變成什麽樣,無論在現實還是在幻覺裏,都這樣靜靜地不變地望著他。

    “阿雪,我們很快就回家了。”

    淩訣天輕笑出聲。

    他實在很高興。

    雖然滿地鮮血,死了無數修士,其中還有他如父如母的師尊。

    可是,當事情荒誕到了一定程度,恰恰說明這一切都是假的。

    那麽,溫泅雪不愛他,不屬於他,也一定是假的。

    噩夢都是相反的,隻要醒來就好了。

    淩訣天笑著的臉瞬間冰冷。

    執劍化作一道流星向雲端追去。

    ……

    “別看。”蘇枕月對溫泅雪說。

    飛行法器的速度極快,視線已經被層雲遮擋,溫泅雪回收目光。

    蘇枕月坐在葉子前段,正看著他,神情從容依舊。

    溫泅雪說:“那裏還有很多蘇家的人,你不管他們嗎?”

    淩訣天殺瘋了,恐怕那些人現在已經遭遇不測。

    蘇枕月看著溫泅雪,平靜地說了一句話:“淩家當初滅門,幕後有蘇家的手筆。”

    溫泅雪:“……”

    蘇枕月淡淡道:“一飲一啄皆有定數,縱使淩訣天滅蘇家滿門,也是因果如此。無人能救。做錯了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人能幸免。”

    溫泅雪:“蘇家滿門裏……也包括你嗎?”

    蘇枕月笑了一下,望著他:“包括。”

    溫泅雪抿唇不語。

    蘇枕月看上去一派輕鬆,沒有半分被發瘋的神明追殺的壓力:“你很喜歡君罔極,如果有人對你說,君罔極會滅世,隻有你能殺他,你殺嗎?”

    溫泅雪不解:“不會。君罔極也不會滅世。我們就隻想談甜甜的戀愛。”

    蘇枕月輕笑出聲:“甜甜的戀愛。”

    蘇枕月想起,那一日在靈域之中所見,那兩個人的確是……很甜的愛著。

    溫泅雪:“有人跟你說,淩訣天會滅世,隻有你能阻止,所以你才殺他的嗎?”

    前世蘇枕月就沒有殺淩訣天。

    前世也沒有人說淩訣天滅世。

    蘇枕月望著溫泅雪:“你試過這樣活著嗎?你雖然是一個人,但你卻不是你自己。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存在,虛無縹緲,卻又實實在在存在著。為了維護這個存在,你必須尊貴高潔,在這個存在需要的時候,你又必須卑賤陰暗。我不是我,我是一束月光,一束可以被任意扭曲的光。裝在玉瓶裏,那便是美玉無瑕。裝在溝渠裏,就是汙泥。是什麽並不取決於我,取決於這個虛無縹緲的存在需要我如何。我的喜怒、愛憎、意誌,毫無意義,最好沒有。一個人怎麽能同時視另一個人為友、為仇、為知己、為伴侶?我對淩訣天唯一的善意,就是做一個可殺的惡人。我之於他,可為仇讎,不可為友。”

    溫泅雪眨了一下眼:“虛無縹緲又真切存在的東西,是蘇家嗎?”

    蘇枕月:“人間的恩義、大義、道義,一切都可以是。祖父以死迫我保全蘇家,可所謂保全蘇家的方式,就隻有成為神明道侶。師尊說,隻有我能阻止淩訣天滅世。淩訣天說,他為了我失去了你,失去了一切。每一個人都覺得,我應該聽從他們的話。但他們自己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我順遂了所有人的意,事情就成了眼前這個樣子。”

    溫泅雪望著神情從容的蘇枕月,緩緩道:“淩訣天是滅世之劫,那,君罔極呢?他是真正的神子嗎?”

    蘇枕月看著他:“我不知道。”

    溫泅雪靜靜地注視著他:“神墓山外,真的有剝離神格的儀式存在嗎?還是說,你騙了我,你們真正想要的,是君罔極和淩訣天同歸於盡?”

    蘇枕月眉睫極輕地動了一下:“君罔極……他們並不認為他是。”

    溫泅雪斂眸,並不感到意外,淡淡地說:“人類本就是不需要神明的,即便是,大家也更想要一個死了的神明,而不是活著的。”

    蘇枕月:“也許之前不是這麽想的,但,有過淩訣天今日所為之後,所有人都會這麽想。”

    活著的神明太過可怕了,強大不受控的力量,隻要稍有動怒,人修當中最頂尖的聖者,說殺也就殺了。

    蘇枕月:“對擁有非人力量的存在而言,這個世界並不是唯一的,就像浮夢花開,隻是一場夢罷了。如果夢做得不開心,神明隨時可以醒來,但夢裏的人又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