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龍傲天和摯友相愛相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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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泅雪心滿意足,眼眸注視著閉上眼睛的君罔極,手指輕輕落在他的頭上,摩挲著後頸:“晚安,君罔極,明天見。”

    “明天見。”

    於是,溫泅雪也閉上眼睛睡著了。

    這一天晚上,外麵下雨了。

    秋雨急促,落在院中的溫泉裏,落在漫過水麵的青玉石麵,落在院中的植物樹葉上,落在浩淼無際的大海上。

    天氣有一點轉涼了。

    但溫泅雪有貓了。

    他抱著他的大貓,頭碰著頭睡著,被子裏暖乎乎的。

    夢到什麽忘記了,但大約是個好夢。

    早上起來,感受到毛茸茸的腦袋蹭著臉頰,溫泅雪下意識笑了。

    這一次,君罔極沒有提前跑。

    溫泅雪看了他一會兒,閉上眼睛,又睡著了。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君罔極已經起床了。

    他沒有去練功,自己打了溫水來,給溫泅雪擦臉擦手。

    捧著衣服,不假他人自己給溫泅雪穿,連襪子也是。

    溫泅雪清醒了,望著一舉一動認真細致的君罔極:“我平時是自己穿的。”

    君罔極靜靜注視著他:“以後,我來。”

    梳頭發的時候,也是君罔極。

    看起來明明應該是不擅長的,動作生疏,但是溫柔仔細。

    那本隻有溫泅雪能看到的書,突然出現,看到此情此景,好半天卡住,沒能打開。

    【你的示弱計劃成功了?】

    為什麽隻是半天沒看著,冷冷淡淡的猛獸就成了家養小甜心了?

    溫泅雪坦然:他本來就很喜歡我啊。

    【你怎麽看出來的?】

    溫泅雪:他出現在這個世界,不問任何人,守在我的窗口一夜,等我醒來,隻問我,這是什麽世界。我就知道,他是為了我出現在這個世界的。

    【……】

    溫泅雪:最重要的是,被人愛著,是會感覺到的。

    【我沒看出來。他在這之前,每次和你站在一起都保持距離,視線在你身上不超過三秒就移開,我還以為他很討厭你呢。】

    溫泅雪:他雖然眼睛沒有看我,但心一直在看著我。

    溫泅雪想,君罔極好像隻打算自己獨自默默喜歡他。

    他這幾天翻書,書上說,這叫做暗戀。

    ……

    所有人都發現,冷淡的大貓變成了冷淡但黏人的貓貓。

    但大家並不感到驚訝。

    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有誰會在溫泅雪身邊,卻不喜歡他嗎?隻有溫泅雪不喜歡別人。

    君罔極時時刻刻貼著溫泅雪身邊,但依舊是緘默安靜的。

    吃飯的時候也坐在一起。

    他對溫泅雪清淡的食譜大約在意了很久。

    “為什麽隻吃這些?”

    溫泅雪怔了一下:“這些很好吃。”

    君罔極自己的早飯要豐盛很多。

    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在自己吃東西的時候,吃完一個,便喂溫泅雪一口。

    這樣,每一種溫泅雪都會嚐一下。

    吃到好吃滿意的,溫泅雪的眼睛會稍微眯起來一下。

    君罔極沒有抬頭一直看著他,卻好像知道他每一個反應一樣。

    溫泅雪反應喜歡的,他就會多喂幾口。

    溫泅雪才知道,原來他不是不喜歡這些食物,他隻是不知道,吃東西原來是別人喂的會好吃一些。

    “我明白,為什麽你喜歡我給你烤肉了。”溫泅雪摸了摸君罔極的頭,對人類的理解加深了。

    君罔極淺灰色的眼眸靜靜看著他,沒有反駁。

    ……

    按照流程,上午少教主是要練功的。

    但君罔極坐在溫泅雪旁邊,一直隨手翻著手中的秘籍,沒有要起身去湖邊草地的意思。

    他的刀也放在一旁。

    溫泅雪試探地摸了摸他的刀,注意君罔極的神情。

    君罔極沒有抬眼。

    但當溫泅雪隻是手指按到刀身上後,君罔極伸手拿起刀,放在溫泅雪的膝上。

    這是說,可以隨便摸隨便看嗎?

    刀很漂亮,和君罔極一樣。

    是一種很長瘦削沉斂的長刀。

    刀鞘上刻著薔薇花,刀身是一種好像能吸走周圍的光一樣的黑。

    君罔極低聲平靜地說:“你是這個世界的神靈,還是從別的世界來的?”

    溫泅雪眼眸微睜,清澈無辜望著他:“我不是神靈,也不是神使。這個世界是沒有神的,天音教的人認錯了,我從一開始就告訴他們了。”

    君罔極靜靜看著他,臉上神情淡漠:“嗯。你在天音教,多少年了?”

    溫泅雪想了一下:“不很多,剛從山裏出來的時候,就一年,我睡了三十年。因為少教主太小了,才十歲,天音教沒有人管,所以這十年都沒有睡。”

    溫泅雪的樣子看上去,最多不超過三十歲,甚至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

    君罔極沒有說什麽,他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溫泅雪的答案。

    “在山裏的時候,更早以前,你在哪裏?”

    溫泅雪想了想:“不記得了。”

    然後他看著君罔極,真誠地說了一句:“我真的不是神。”

    君罔極嗯了一聲,抬手,一下一下摸溫泅雪的頭。

    溫泅雪有些不解,貓貓也會喜歡摸飼養者嗎?

    但他覺得很喜歡。

    溫泅雪本來打算,在開始甜甜的相互喜歡的戀愛後,他就抱著這隻不給摸的貓貓,摸個夠,至少先摸一個時辰。

    但是,在被君罔極摸了頭後,溫泅雪眯了眯眼睛。

    他發現,比起摸摸貓貓,他更喜歡被貓貓撫摸。

    作為年長者,應該是甜甜的戀愛裏,引導、教導、包容、縱容的一方。

    在溫泅雪一開始的預期裏,是他教生澀懵懂的君罔極該如何愛他。

    畢竟,君罔極一看就是隻野生的大貓。

    但現在,溫泅雪伏在君罔極的膝上,枕著他的腿。

    君罔極的手指解開他的發簪——發髻還是君罔極自己親手挽的。

    少年習慣握刀的修長的手指,幹燥有力但溫暖,指腹一下一下輕輕穿過溫泅雪的頭發。

    摸他的頭,摸他的後頸,摸他背上微微突出的骨頭。

    動作很輕,像陽光一樣暖,溫泉的水一樣柔和,但比它們讓人喜歡。

    像是,無邊無際的愛,浸潤沉溺的湖。

    溫泅雪舒服地眯起眼睛,他像是和君罔極的身份年歲顛倒了。

    半夢半醒,睡著。

    君罔極將薄毯蓋在他身上,在陽光之下靜靜看著睡著的溫泅雪。

    時間、陽光、天上的雲影,它們一點一點過去,安靜溫順不作打擾,他卻還是覺得它們走得太快太吵。

    “三十年……”

    太短了,也太長了。

    那樣長的夢裏,溫泅雪會夢到什麽,會夢到他嗎?

    又是多長的時間,來忘記過往所有的歲月。

    ……

    ……

    天音教總教嶼山在西海。

    離中原的京都最快的交通工具,也要三天。

    船快到京都了,昨天晚上海上卻下了一場秋雨。

    楚昊天不喜歡下雨天,他做了一個夢。

    偏偏夢裏也在下雨。

    下雨天的時候,那個人就哪也不去一個人靜靜地望著海麵遠處。

    教中的所有人都說,那個人在等一個人。

    但沒有人說,那個人等的人到底是誰。

    楚昊天很不開心,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開心。

    他跑去那個人的麵前。

    “……我不喜歡讀書。”

    那個人沒有看他,溫和地說:“那就不讀。”

    “……我也不要練武。”

    那個人也沒有看他:“累了的話就休息一天吧。”

    “……你陪我玩。”

    那個人這才看向他,烏黑的眼眸靜靜的,裏麵像是有一片湖。

    他每次被那雙眼睛望著,都覺得呼吸放輕了,心跳卻變快。

    “讓寒樓和你玩吧。”

    他更生氣了:“……我討厭他!我才不跟他玩!他義父害死了我娘親。”

    那個人平靜地說:“那是大人之間的事,你要是不喜歡,就自己玩吧。”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不管不顧跑過去,從身後抱住那個人。

    “……我是少教主,天音教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不準喜歡尹寒樓!隻準喜歡我!”

    那個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動,平靜地說:“我沒有喜歡尹寒樓。”

    他開心了一點。

    那個人說:“我不喜歡任何人。”

    眼淚便大顆大顆掉下來,落在那個人握雪一樣的脖頸上。

    “……為什麽?我不乖嗎?為什麽不喜歡我?你也不喜歡我娘親嗎?”

    那個人說:“你娘親說的,我可以不喜歡任何人,不必因為任何人做不喜歡做的事。”

    “……可是,神靈不都是該愛人的嗎?”

    那個人淡淡地說:“我不是神。你們認錯了。”

    他忍著哽咽,固執地說:“你可以不喜歡任何人,但你要喜歡我,你可以現在不喜歡我,但我會變得很厲害,成為教主。你是我的長老,我命令你隻可以喜歡我。”

    那個人回頭,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我喜歡的人,不會哭。”

    楚昊天生著一雙銳利的眼眸,像隻小狼崽子一樣。

    “……你喜歡不會哭的人嗎?那我不哭了。”

    一聲冷笑。

    他回頭望去,看到走廊轉角站在那裏一身黑衣的少年。

    白玉一樣的臉,眉宇像是憂鬱,那雙眼睛卻是淡漠的。

    那樣小的年紀,卻無喜無悲,靜靜望著那個人。

    在那個人抬眼望去的時候,那個黑衣少年轉身消失。

    他想起,教中的人都說,尹寒樓不會哭。

    連他義父、義母死的時候,都沒有掉一滴淚,就那樣眼神死寂漠然地望著他們。

    那個人卻注視著那雙眼睛許久,將這樣鬼一樣的尹寒樓帶了回來。

    還說,“你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收養尹寒樓,讓尹寒樓做他的義子。

    他追著尹寒樓的背影跑去。

    重重推著對方,凶狠地扼著對方脖子:“不準喜歡,他是我的!”

    尹寒樓冷冷看著他,看著看著,忽然笑了。

    尹寒樓笑起來唇是緊抿的,隻一點點揚起唇角,淩厲的眼睛冷冷地彎起。

    他沒有說話,但那雙冰冷的笑著的眼神,卻好像一個詛咒:你喜歡的所有東西,終不可得。

    他忽然張開手,死死抱住楚昊天,那樣笑著,帶著楚昊天一起往海裏衝去。

    他們一起掉下萬仞峭壁。

    墜入冰冷的大海。

    尹寒樓朝海底墜去,那張臉朝上死寂地望著他,像一個詛咒。

    ……

    楚昊天驚醒,夢境迅速被遺忘。

    他聽到了簫聲。

    寒樓的簫聲總是幽長遙遠,寥落不知去向,像是海上的秋雨,迅疾又冷靜。

    楚昊天跑出船艙,看到立在船舷那一身紅衣的青年。

    他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的第一眼,腦海下意識想到的畫麵,是寒樓掉進海裏。

    慌忙跑上去抱住對方。

    寒樓的簫聲被打斷,被抱住的那一刻他僵了一下。

    隨即便恢複以往冷靜:“怎麽了?”

    楚昊天:“我做了一個夢。”

    寒樓回頭,目光探究一樣看著他,露出一個斯文關切的微笑:“夢到了什麽?”

    楚昊天望著他,裝作可憐兮兮撒嬌:“夢到寒樓說,不喜歡任何人,也不喜歡我。”

    寒樓看著他:“沒關係,夢都是相反的。”

    楚昊天憋不住悶悶地笑了,笑容燦然張揚,他緊緊抱著寒樓的腰,下巴擱在寒樓的肩上,抱著他晃:“那是當然了,寒樓對我最好了,寒樓怎麽會不喜歡我。”

    在他失去記憶的這三年,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寒樓。

    是寒樓救了他,照顧他,教導他。

    他看不到,被他抱著的尹寒樓,緊抿地唇角一點一點揚起,眼眸彎起,笑著,眼神卻冰冷淩厲:“全世界,我最喜歡楚昊天了。”

    說喜歡的時候,寒樓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做夢一樣的溫柔。

    楚昊天想起夢裏,那道紅衣身影,永遠不會回應背對著他。

    他沒有說,在夢裏,有時候的畫麵裏,寒樓的臉變成了那個雪衣長老的。

    就像是,他在夢裏短暫地背叛了寒樓一樣。

    他知道那個雪衣長老生得很好看,但是,他明明隻喜歡寒樓啊。

    或許是因此,他聽到寒樓說喜歡的時候,卻感到冷。

    楚昊天更加用力地擁抱了寒樓:“我也是,我隻喜歡寒樓,永遠喜歡寒樓。”

    寒樓比他的命還要重要,是他的魂牽夢縈,是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