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接手蔣峭這一批練習生也有一年，在他的印象中，楚若存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為了賺微薄的練習生薪水，他能忍著被蔣峭等人欺負也不打回去。

    在最初的訓練中，他看到過蔣峭聯合幾個和他玩得好的練習生欺負楚若存，他們故意將他的手機摔壞，楚若存不吃辣椒，他們會故意往他的盤子裏舀特辣的辣椒醬，在訓練室上課時，趁著楚若存練習，他們悄悄往他的水壺裏倒白醋，欺負人的花招特別多。

    楚若存其實跟方明提了兩三次，方明最開始也警告過蔣峭，但蔣峭是老板的侄子，事情不了了之，他自己也是個打工的，沒必要為了個楚若存得罪老板，楚若存再提這些事，他也就不再管了，他又不是小學老師，還管成年人的小報告。此後，楚若存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同時也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訓練上麵。

    楚若存無疑是他手裏這一批訓練生裏的優等生，聽話好掌控，如果不是碰巧碰上蔣峭，方明會將手裏的資源都推到他身上，隻能怪楚若存時運不濟，運氣差。

    99+1是他們這些練習生出道的機會，現在已經進行過一半，公司的資源大多都投放在蔣峭身上，楚若存隻是順帶一下，但他能力出眾，長相擺在那裏，盡管蔣峭和青橘的幾位練習生懶得跟他互動營業，但他的成績也非常不錯了，節目過半，他現在的人氣排名已經擠進了前十二，如果公司再運營一把，能在下一個階段進入前九，出道不是問題。

    還是那句話，楚若存運氣太差，蔣峭跟陸青打架了。

    兩家公司在各個場合競爭已是不爭的事實，蔣峭和陸青現在排名更是靠前，一個人氣第一，一個人氣第八，而且最近鋪天蓋地都是他們的熱搜，除去前期買的粉絲，他們微博的粉絲數也隨著節目的進程越來越多。

    方明會為了蔣峭的名聲，隻能把楚若存推出去頂包。

    他習慣了楚若存的沉默，一直沒覺得自己應該商量，直到他聽到楚若存擲地有聲的反駁。

    他突然反抗了。

    在這麽多人麵前，方明也不想丟了麵子，他壓抑著心底冒起來的怒氣：“小楚，大局為重。”

    楚若存說了一個所有人都刻意忽略的事實：“打架的不是我。”

    可是所有人都不在乎，有餘公司不在乎，節目組隻想平息這次事件，誰道歉並不重要，有這個人就行，而青橘公司，他們隻想保下蔣峭。

    楚若存望向陸青：“你知道真相。”

    陸青轉了下手機，並沒有理會想要一個公平處理方案的楚若存，他率先起身離開，事情解決就沒他什麽事了，跟著他一起走的還有他的經紀人宋意，走之前她還是跟方明強調了一句：“方明，盡快解決你們公司內部的事情。”

    總導演也跟著離開了，眾所周知，簽約了公司的練習生微博都是由公司管控的，在這件事楚若存沒有話語權，隻能全憑公司操作。

    楚若存對他們的離開並不感到失望，他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們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他的話沒引來任何人的關注，人輕言微。

    室內隻剩下青橘內部的三人。

    蔣峭輕蔑地看楚若存一眼：“不要做無意義的掙紮了，如果我是你現在就宣布退賽，準備來年再戰。噢，不行，你沒錢，你不是覺得自己舞蹈很厲害嗎？那就出去接商演，去參加街頭的比賽，萬一拿獎了呢？明哥，待會記得讓助理給我送遊戲機過來，這裏麵太無聊了。”後麵這句話他是對方明說的。

    說完，他也起身走了。

    最終隻剩下方明和楚若存兩人。

    方明對楚若存已經沒有最初的同情：“小楚，這件事沒得商量，這是公司的決定，我知道你吃了虧，公司會從別的地方補償你的。”

    楚若存平靜地說：“道歉聲明發出去後，我就會被打上有暴力傾向的標簽，我的娛樂圈之路也沒了，這對我不公平。”

    方明告訴他：“可進入社會就是要麵對這些現實，你沒有背景就要承受更多社會的不公，蔣峭是老板的侄子，這一點你不會不知道。”

    楚若存忽然輕笑重複背景兩個字：“原來是背景啊。”

    “後麵的事情公司會處理，如果你想退賽，公司也會給你安排別的工作。”方明竟然不太敢看楚若存臉上冒起的淺笑，以往沒有表情的臉突然多了情緒，太耀眼了。

    他想了想，又警告他：“你最好別做多餘的事情，公司會把對你的傷害降到最低。”

    楚若存還是問他：“沒有改變的餘地？”

    方明決然道：“沒有。”

    其實是有的，不理會網友就行，但是他們需要穩住粉絲，需要粉絲的貢獻，最好的辦法就是犧牲楚若存。

    楚若存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良言難勸該死鬼。”

    方明覺得楚若存可能被氣得恍惚了：“小楚，別忘了，你還需要供你弟弟上學，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會讓財務這個月給你打多點通告費。”

    被威脅了。

    楚若存隻說了句，搖頭道：“你會後悔今日的決定的。”

    方明：“我不會後悔我做的任何決定。”

    幾度要出口的話在楚若存的喉嚨裏滾了滾，最終沒說出口。

    十分鍾後，向陸青道歉的微博還是發了出去。

    99+1的訓練營裏風平浪靜，可是網絡上卻不平靜，今日成了陸青家粉絲的狂歡，在這條微博下麵罵得更歡更起勁了，而一直支持著楚若存本就為數不多的粉絲再也不敢冒頭。

    ——早點承認不就完事了？

    ——楚若存，滾出99+1！

    ——當麵向我家哥哥道歉了嗎？

    ——這種人不配當偶像!99+1官方微博，請讓楚若存退賽！

    ——退賽！

    要求楚若存退賽的呼聲越來越高，一下就刷上了熱搜。

    而此時的楚若存卻被叫去訓練。

    他們住的寢室和訓練室是不同的兩棟樓，去訓練室需要在過一條通道，而這條通道外邊站的是前來給各家練習生應援的粉絲。

    與楚若存同一時間前往訓練區的還有其他練習生，別的練習生收獲到的都是加油鼓勵，而楚若存收獲到的卻是滿滿的惡意。

    一個戴著黑色口罩的短發女生直接朝他扔來一個西紅柿：“楚若存，暴力狂！退賽！”

    對方穿的衣服上畫著的是陸青版頭像，她是陸青的粉絲。

    陸青在節目中人最高，外麵也有很多他的粉絲，一個人喊退賽，一群人也開始喊，連其他練習生的粉絲也在這種氛圍中激起內心的忿忿不平。

    “楚若存，退賽！”

    “楚若存，滾出99+1，還其他人一個平靜的訓練環境！”

    “楚若存，退賽！還其他哥哥一個平靜的訓練環境！”

    西紅柿並沒有砸中楚若存，他偏頭避開了，軟綿的西紅柿砸在地上，留下一灘紅色汁液，像極了殷紅的血。

    和楚若存離得近的練習生都盡可能的避開他，快步朝訓練樓走去。

    而楚若存卻若無其事似的和一眾練習生走進樓裏，他什麽都沒說，保持著最初的沉默人設。

    天陰沉沉的，一片片烏黑的雲像是要壓下來似的，在楚若存後邊不遠處的蔣峭一改囂張不可一世的模樣，換上一張和善的臉龐關心起粉絲。

    “天快下雨了，大家快回家去吧，別淋濕了，我會心疼的。”

    粉絲們滿心歡喜。

    “好的，峭寶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太拚了！”

    “我們會為你投票的，一定要加油哦。”

    天空果然下起了小雨。

    開車來應援的粉絲們差點淋成落湯雞，還是快速回到他們的車上。

    而訓練室內陸青依舊是眾星拱月，蔣峭身邊依舊由青橘的練習生捧著，雙方之間還是火花四射。

    有人同情楚若存，有人覺得他倒黴，可沒有人來關心他一句，連一起練習的小組成員都不願和他搭話。

    而楚若存倒也樂得輕閑，唱歌跳舞壓根兒不是他的職業，他倒是想退賽，可卻不能帶著一身髒水退出節目組。

    鑒於原身唱跳俱佳，還有能力扒舞，訓練時大家也不強求他配合。

    他望向下著瓢潑大雨的窗外，明明是下午兩點，天卻黑得跟夜晚似的，室內的溫度驟降，穿著單衣的練習生們上一秒還熱到全身出汗，而現在卻感到一陣陣寒氣飄來。

    “好冷啊，誰開空調了？”有人實在受不了問道。

    “沒開啊，我也覺得好冷，剛剛還挺熱的。”

    “誰有帶多餘的外套，借我穿一下。”

    有位已經被淘汰卻跟節目組合作的練習生丁昭昭帶著手持攝像機走了進來！

    “大家好久不見啊！”

    丁昭昭長相差了點，唱跳不太行，但在眾練習生中人氣還不錯，他又有主持能力，現在在節目中當個采訪的主持人，開直播哄節目組的粉絲，美名其曰福利。

    其實大家上午就從工作人員口中得知今天下午會有人過來直播。

    除了楚若存，全都圍了過去，努力在丁昭昭的直播間露臉討好粉絲，增加曝光度。

    丁昭昭故意將攝像頭掃向沒有湊過來的楚若存，他跟楚若存並不熟，但是今天的熱搜卻是他和陸青。

    丁昭昭故意道：“嗨，若存，舞蹈練習得怎麽樣？”

    彈幕裏開始飆起了罵楚若存的髒話，很顯眼，青橘並沒有管楚若存的名聲，方明給楚若存承諾的都是空話。不過，楚若存的臉隻在直播間裏出現不到三秒，訓練室的燈就突然熄滅了。

    “靠！怎麽回事？”

    “跳閘了嗎？”

    “這才下午四點，怎麽天就黑了？”

    “有人帶手機了嗎？打個光。”

    有人用手機打光，可是手機的光卻像是被埋進了霧氣般，調到最亮都照不太清。

    一時間，訓練室裏隻剩下詭異，雞皮疙瘩爬滿了練習生們的手臂。

    而在這時，訓練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一聲、兩聲、三聲……

    門被人拉開，大家透過微弱的亮光看清拉開門的人，正是楚若存。

    楚若存朝他們淡出一個淺笑，以極慢的語速說道：“外麵，沒有人。”

    練習生們心裏一緊，六七個人下意識縮在一起，丁昭昭手中的攝像機都快要握不住了。

    他們心裏現在都有個疑惑，剛剛是誰在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