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互有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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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常伯夫人這幾日食不下咽,寢不安枕,整個人都憔悴了。臉色蠟黃,愁眉緊鎖,早沒了以往八麵玲瓏、自信驕矜的模樣,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
族中長輩已經來求過她好幾次,堂兄顧偉鬆也送來了很多禮,求求她一定要救救他這根獨苗。可是南常伯已經衝她發了好幾次脾氣,這讓她怎麽開得了口?
“……因著河南的事,皇後娘娘已經嚴厲訓斥過我,要我斷斷不可再生出事端來。”南常伯大步踱來踱去,氣得咬牙切齒,臉紅脖子粗,眼神中卻又隱隱藏著害怕和惶恐。
“你們顧家好歹也是世代耕讀的人家,怎麽會做出這麽不要臉皮的事!你以為有了皇後娘娘,有了太子,你們就能在京城橫著走了?我呸!”
南常伯狠狠往地上啐一口,“就算現在皇上病重,太子監國,到底那龍椅上坐著的不是太子,皇上還沒殯天呢!所有的事情最終還是皇上說了算!”
“是!那張龍椅遲早會到太子手裏,可那也不知是明年還是後年了,現在連娘娘和太子要小心行事,更何況是我們?!突然出了這種事,要是連累了娘娘和太子,你有幾個腦袋賠的?”
南常伯夫人被罵得像打了霜的茄子,換作是以前,她無論如何也要分辯幾句,現在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科考作弊,就算他們能走通皇後的路子,求皇上開恩。可是顧伏春這輩子的名聲就算完了,連累著他們顧家也要家望受損。
這顧伏春作弊也是蠢。不知去哪兒托了人往筆上、汗巾上抄完了五經的全部內容,字小得堪比微雕。上了場,他對著那筆使勁兒看,眼睛都成鬥雞眼了,也還是沒看清。就這麽明顯,考官能不發現他有問題嗎?
南常伯夫人氣得說不出話。
在門外候著的常何其卻被南常伯的話嚇得魂飛魄散,若不是南常伯正在氣頭上,他不敢去觸這個黴頭,不然肯定是要勸諫一番的。
什麽“皇上還沒殯天”,“龍椅遲早會到太子手裏”?這種大不敬的話都出來了,若讓有心人傳出去,一個謀逆的大帽子扣下來,所有人都要玩完!
南常伯把夫人罵了一通,氣未消地回到上院書房,常何其跟著進去。
南常伯焦頭爛額,問他:“常先生認為,現下該怎麽辦?”
常何其是進士出身,本該做官飛黃騰達,可奈何他出身太低,無人提攜,考取了進士卻隻能做一個未入流的光祿寺副使。俸祿少得可憐不說,他做了快八年,也沒升個一官半職的。
他自認為自己一介進士出身,非一般讀書人可比,自有一番傲氣,不肯回鄉下老家當教書先生,便投靠南常伯府做了門客。
跟著宋興濤和定國公做官鹽走私的生意就是他鬥膽向南常伯建議的。
南常伯憑此賺得盆滿缽滿,喜不自勝,自此開始對常何其器重起來。
“伯爺,現在非常時期,您可得謹言慎行呐!”
常何其指的是他剛才對著夫人胡說八道、“咒皇上殯天”的事,南常伯卻以為他是在說如何處理顧伏春科考作弊。
“如何謹言慎行?現在就怕惹皇上生氣,帶累了皇後和太子的名聲!萬一他老人家哪兒氣不順,降罪我們伯府,那可怎麽是好!”
常何其道:“伯爺,您這個時候千萬不可去聖上麵前求情,連顧家的禮都不能收!”
南常伯一聽,知道他有思路,連忙問:“為什麽不能去求情?那該怎麽做才好?”
“皇上本就因為官鹽的事對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有了猜疑,隻是不曾追究。反正顧伏春作弊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再怎麽求,這事都糊弄不過去。伯爺若此時向皇上請求依律嚴辦,不僅能讓皇上看到伯爺的忠心,還能減少一些皇上對伯爺的猜疑!”
“不過是一個顧伏春罷了,流放便流放了,難道還能比伯爺您在皇上心中的印象重要嗎?有舍才有得啊!”
“可是官鹽的事,皇上不是已經不讓查了嗎?怎麽還會猜疑呢?”南常伯呆呆地問。
常何其差點兒忍不住罵出一句來,但他忍住了,“皇上雖然不讓查,焉知他日不會翻舊賬?”
不讓繼續查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啊!好似頭頂懸著一柄劍,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掉下來。
南常伯聽他這麽一說,他原先以為不繼續查就沒事的僥幸心理一下就被擊潰了,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等到來溫裕侯府參加周歲禮,他笑得都很勉強。
大家都知道南常伯府的親戚出了事,所以看南常伯這個樣子,就沒有人上去多嘴的,留他一個人在角落裏出神地坐著。
宋興濤早都注意到他這副樣子,心有不喜,但他現在在人前要避免和南常伯多接觸,以免招惹疑心。
他就近和一旁的大理寺卿與刑部侍郎交談起來,佯作相談甚歡的樣子。
宋謹翊在他身後約半臂的距離跟著,不一會兒,聽到正廳外小廝唱道:“戶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駱宗覃大人到!”
“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駱宗哲大人到!”
宋謹翊向門口看去,隻見駱宗覃與駱宗哲兄弟倆跨步進來,周圍所有人都陸續道:“駱閣老!”
全都是客客氣氣與駱宗覃打招呼的。
駱宗覃淡笑著拱手回禮。
宋謹翊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宋興濤,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一絲陰毒。
定國公範擇不知何時來到宋興濤身邊,小聲冷笑,陰陽怪氣道:“宋大人時運不濟,可惜把握不住好機會,叫別人捷足先登了。”
他諷刺的自然是宋興濤本以為東閣大學士是他的囊中之物,誰知半路殺出個駱宗覃。宋興濤原先的信心滿滿成了笑話。
宋興濤麵上維持微笑,眼裏寒如冰刀,從嘴角擠出一句:“國公爺慎言。”說罷就走開了。
定國公冷哼道:“我是什麽豺狼虎豹嗎?躲什麽躲……”
說著,瞟向還站在原地的宋謹翊,笑得有些陰鷙,“卓彥,你父親怕我呢!你怕不怕?”
宋謹翊神色未變,帶著疏離客氣地微笑作揖,“國公爺多心了,晚輩先告辭。”說完也離開了。
定國公眯眼盯著他的背影半晌,氣笑了,“兒子比他老子還會裝糊塗!”
又過了些時候,當朝首輔、吏部尚書兼中極殿大學士馮崇源到了。
首輔大人到了,這自然是眾人爭相上前拜見的人物。
馮崇源是宋興濤的老師,也正是由於他的大力支持,所以當時還隻是詹士府一名小小主事的宋興濤才能告倒當時的中極殿大學士柳真宏,在仕林中聲名鵲起,進入都察院。
後來不久,馮崇源得以入閣,成為中極殿大學士,掌吏部事。
馮崇源早已過了花甲之年,鬢發灰白,很瘦,但精神矍鑠,眼神透亮,不怒自威。首輔大人的氣場非尋常人可承受。
宋興濤因為駱宗覃的到來略顯惡劣的臉色這才舒展開來,上前恭敬地與馮崇源說話,根本無心管宋謹翊。
宋謹翊又見駱宗哲也在忙著交際,便去了外麵。
溫裕侯府他來過許多次,還算熟悉。從淺月湖邊的木棧道慢慢走,就能到小花園,再往裏就是內院了。
外人自然不能去內院。
今日天氣不算晴好,但淺月湖邊和風濕潤,湖邊垂柳飄飄,湖中幾對鴛鴦交勁摩挲,卻是春日裏漫步觀景的好時候。
他心不在焉地慢慢走,正想著會不會碰見什麽人。但是轉念又一想,女眷們都在花廳那邊,大概是碰不到人的。
正如此想著,就看見前麵有人堵住了去路。
“……安妹妹畫得極出色,不必過分自謙。若妹妹不嫌棄,我願意為妹妹的畫題詩一首,就算我二人共同完成的,可好?”
宋謹翊定睛一看,前方木棧道上站著一男一女,其中那位女子就是林岫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