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六是個西南山區的農村人，也是個莽漢。

    因地居山區，他養了個刁鑽的胃口，不愛家裏的雞鴨牲畜，偏愛山裏的飛禽走獸。

    凡是落他手的野物，大多逃不了被端上桌的命運。

    家裏的老人也曾為此勸誡過他，說這地方山高林深的，隻怕有些東西來頭不清。

    勸他收收手，別老惦記山裏的那點子肉了。

    可他到好，嘴裏說一套，手上做一套。仗著自己的火爆脾氣和板壯身材，三天兩頭的拿著個麻袋就往山上跑。

    ——

    這天，孫老六又拿了個袋子到山上去收陷阱，隻是一連檢查了四五個坑，他都一無所獲。

    待行到一片竹林時，他突然聽見頭頂起了一陣大動靜，林冠上的鳥像是被什麽驚著了，撲哧撲哧的全飛走了。

    孫老六定睛查看，就看見前邊一根粗點兒的竹子上，正纏著一條比他手腕還至少粗了兩圈的大蛇。

    隻見那蛇遍體金黃，背帶黑花。

    孫老六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條大王蛇，隻是他活了三十多年，還是頭一次見著這麽大的，竹身都因為它的重量，被纏得一晃一晃的……

    曆來蛇肉滋補，孫老六最是知道，他見了王蛇的第一眼，想的不是這蛇怎麽會那麽大？而是，這蛇得配一瓶好酒才行！

    於是他上前雙手搖了搖竹子，試圖把蛇搖下來。

    隻是王蛇纏得太緊，他搖了好一會兒都沒起什麽作用。

    見此他又抽出插在腰帶上的柴刀，連著哢哢哢的幾下，竟然砍起竹子來！

    那刀鋒利，沒過多大功夫竹子就倒了。那王蛇縱使爬得再高，最後也還是進了孫老六的口袋。

    ——

    回到家，孫老六把蛇倒進最大的蛇籠後，就在門口謔謔的磨起刀來。

    正擦拭著刀口時，他的侄女孫萍就恰巧從他家路過，給他打了個招呼。

    “磨刀了，六叔！”

    聽聲，孫老六抬了抬頭，見是自家侄女兒，他就得意的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蛇籠，說

    “阿萍啊！回去叫你媽別做飯了，今天晚飯來六叔家，六叔給你們弄好東西吃！”

    跟隨孫老六的動作，孫萍順眼就看見了蛇籠裏的王蛇。

    隨著孫老六話落，她看見那蛇竟像是聽懂了孫老六的話似的，慢慢爬到她這頭的籠子邊上，然後盤起身子一動不動的緊盯著她。

    冷冰冰的目光，瞬間激靈得她心裏一陣發涼！

    蛇的目光是這樣的嗎？孫萍不知道，她隻覺得這一刻心裏很不舒服，感覺異樣。

    於是孫萍跟孫老六說，這蛇怕是吃不得！

    隻是孫老六問她為什麽吃不得？她卻又說不出一個具體的所以然來。

    無奈，她不能說服孫老六別吃這條蛇，那她就隻能婉拒他對她一家的邀請了……

    ——

    孫萍走後，孫老六的刀也磨得差不多了，隻是正當他拿齊殺蛇工具走向蛇籠時，他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來電人是孫老六的老娘，這次打來電話，也是跟他說些時常掛在嘴邊的家務瑣事，孫老六嗯嗯喔喔的敷衍了半天，終於等到可以掛電話了，卻聽見對麵突然來了一句

    “把蛇放了！”

    “嗯？”

    老娘是怎麽知道自己今天抓了條蛇的？

    孫老六百思不得其解，剛想回問一句，卻發現對麵早就掛斷了！

    他又回撥了一個過去，但這次怎麽都打不通，電話裏隻有嘟嘟嘟的忙音，和滋滋的電流聲……

    老娘發話了，這蛇是放，還是不放？

    孫老六一時拿不定主意，隻見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電話，又轉頭看了眼籠裏的王蛇。

    不過就這一眼，卻讓他的心怦怦砰的狠跳了好幾下，像是要摁不住了一樣。

    原來那蛇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立起了身子一直在看著他。

    那綠豆般大小的眼睛裏，竟然讓他看出了狠意。

    一般畜生會這樣看人嗎？

    孫老六與王蛇對視了幾秒，心裏就沒由來冒出了這個不太正常的問題。

    忽的他心生一股膽怯，這蛇！他突然不想吃了……

    都沒再把蛇裝回袋子裏，孫老六提著個鐵籠子，就沿著馬路準備上山，他本意是想盡快上山把蛇放生了。

    但是還沒走到分路口，一輛汽車就突然停在了他旁邊。

    車窗搖下來，是兩個外地人。

    “哎呦老鄉，你運氣真好啊！這麽大貨！”

    因為有過幾麵之緣，孫老六認出這兩人是附近礦上的，於是他就停下來跟著應和了幾聲。

    三人沒閑聊兩句，車裏二人就說到了重點——想買孫老六手裏的那條王蛇打打牙祭。

    開價也很誘人，二人圖個六六大順，給孫老六湊了個六百六十六塊錢。

    六百六十六塊，自家得賣多少玉米才能掙到？

    孫老六幾乎話都沒過腦袋就鬆口答應了，沒想到就這一條蛇，竟然也能賣這麽多錢……

    ——

    時間來到第二天一早！

    孫老六是被自己的電話鈴聲吵醒的。酒友打來電話，說礦上出了意外，叫他一起去看看熱鬧。

    說是礦上出了意外，其實真正的意外地點，是在離礦上不遠的礦工宿舍。

    聽說一宿舍十幾個人在廚房開小灶，因為喝多了忘關煤氣，竟然一個不剩的全給悶死了！

    孫老六到的時候現場還沒被封死，看著被抬出來排成一排的屍體，他的心跳突然間漏了一拍。

    因為這些屍體中的其中兩人，正是昨天跟他買蛇的那兩人。

    看熱鬧看得心裏拔涼，孫老六還是頭一次。他無心再看，騎上自己的摩托車就走了！

    隻是一路上，他心裏總覺得不安生。

    至於為什麽不安生？他又說不上來。隻覺得隱隱之中，有什麽事？好像要來了……

    ——

    自從礦難之後，不知是不是被嚇著了？孫老六夜裏開始做起了噩夢。

    夢見有人送給他一條金鏈子，但他歡喜的戴上之後，鏈子卻會慢慢收緊。

    就像被人拿繩勒住了脖子，讓他呼不出氣來。

    就算後麵驚醒，那股窒息感也依然讓他難以忽視……

    這種夢一直持續到有天晚上，孫老六在自己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截蛇皮！

    起初他還以為是他老婆搞的鬼，因為他老婆前些天剛跟他大吵了一架。

    但後來又進夢裏，他眼睜睜看著金鏈子變成了王蛇，也看清一直送他金鏈子的人，竟然就是當初跟他買蛇的那兩個人。

    到此他才意識到，這一切，可能都跟那條蛇有關……

    但是那條蛇已經死了，被砍成一截一截的燉在了鍋裏！

    它為什麽還能找上自己？孫老六不敢深想，隻是隔天就去找了同村的陰陽先生！

    先生也算有兩把本事，隻見他擺了幾顆石頭，就看出了孫老六闖的禍端。

    原來，那條王蛇是有了些靈識的，隻是它千載難逢遇到的修煉機緣，卻被孫老六給硬生生的斬斷了。

    別人的貪欲卻要自己付出代價，這得有多大的胸懷，才能甘心！

    所以後來，先生擺壇左請右請了好多次，也沒能請到那條王蛇前來談和。

    見此孫老六是心急如焚，直問先生該怎麽辦才好？

    先生則說心誠則靈！是你起的禍，那你就要誠心。

    既然小請不行，那唯有大請。

    ——

    孫老六按照先生的說法，準備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隻見他又在桌子中間倒扣了一個空碗，擺上了香燭雞蛋，還在桌子周圍撒了一圈白麵。

    先生說，按這種排麵擺上半個月，如果其中有一天早晨，白麵上有蛇爬過的痕跡，那就說明它享用了祭品，願意接受他的道歉。

    如此再重複供奉七七四十九天之後，空碗的碗底就會出現一個蛇的圖樣。

    以此做憑證，證明他們之間的恩怨，就此兩清。

    但是如果半個月裏，白麵上都沒有蛇痕，那孫老六，恐怕就要自求多福了！

    山中萬物雖然單純，但也認個死理。如果講和不成，那它多半是想悉數奉還，以命抵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