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顛簸，汽車駛入平遙鄉時，陸遠揉了揉發酸的脖子。

    副駕駛的助理下車，給陸遠打開車門，恭敬的等他下車，陸遠抬腳下了車。

    另一輛越野車緊追其後，三個強壯的男人從車裏走出來。

    老爺子派了三個保鏢保護他，三個身穿黑色正裝戴著墨鏡的男人出現在小巷子裏，引起很多人注意。

    連在牆邊撒尿的小屁孩，都張著嘴呆呆的看著陸遠他們。

    陸遠穿著一件藍色格子衫裏麵搭配著白色t恤，下麵踩著運動鞋，像個回鄉的大學生，但和保鏢們站在一起毫無違和感，氣場決定一切。

    “現在隻有三家沒有搬走，其他已經談妥搬走了，這個叫陳皓男的是個開摩的的師傅，以前收過高利貸，其他兩家男主人都是他的小弟，一個叫猴子，一個叫瘦子。”身邊的助理一絲不苟說道。

    “這個陳皓男不是一般人吧？”陸遠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這棟老宅子。

    “他曾為高利貸公司做過事，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不幹了，高利貸老總讓他留下一個手指頭。”

    助理似乎想到什麽臉色蒼白，沒將剩下的話說出來。

    陸遠麵上冷靜，淡淡道：“他砍掉了自己的一隻手指。”

    助理點了點頭，正色道：“社會已經更新出新規了，釘子戶可以強行執行，之前咱們派來的人都被陳皓男打了，這家夥進局子沒呆多久，又被放回來了，太子爺你小心點他。”

    陸遠打量著陳家的老宅子，破舊不堪的木門，上麵還掛著兩個大紅燈籠，灰色的牆，有股遼闊蒼茫的感覺。

    陸遠上前摸了摸牆，這個牆是新刷的，手藝不錯，和破舊不堪的門形成強烈反差。

    陸遠問道：“商場怎麽沒施工？”

    助理苦著臉：“上次咱們的人被打後，包工頭也怕陳皓男連夜跑路了，一直被拖到現在，商場也沒有施工。”

    “牆新刷的，找人給陳家換個新門，不想搬尊重他們的意願，加錢找別的地方的包工頭，明天晚上開始施工。”

    後半句助理沒聽懂，忍不住看向陸遠，疑惑不解地問：“太子爺，咱們不把這三家釘子戶弄走嗎？”

    陸遠手指在牆上戳了兩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凡事有度，適可而止，過火了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商場就蓋在他們旁邊，每天早上聽著車鳴聲，這樣每天多好。”

    助理猛拍了一下額頭，瞬間反應過來，心裏更是佩服太子爺的智慧，這招夠狠，釘子戶家裏都很多人，老人孩子需要休息，時間久了受不了喧鬧聲，這幫人自然會搬走。

    助理恭敬道：“好，我現在就找人去辦。”說完就拿起手機開始聯係人。

    陸遠走上一個石階，一行人站在他身後，屏息等待命令。

    陸遠擺了擺手，吩咐道：“你們在外麵等我。”

    保鏢齊聲回答：“是！”

    陸遠敲了敲門，沒有反應，再叩了兩下。

    沒過多久，裏麵傳來渾厚的聲音，“哪家的小屁孩跑來搗亂？”

    陸遠挑起眉，語氣平淡說道：“我找你兒子有事。”

    助理上前說道：“這是陳皓男的老媽，他媽老年癡呆很嚴重。”

    保鏢直接上前踹門，樹上休息的鳥被驚動拍著翅膀飛走。

    老太太年過六旬，個兒不太高，頭上全是白發，臉上布滿皺紋，背有點駝，走起路來還很精神。

    老太太原本煩躁的皺著眉毛，看見陸遠明顯眼睛一亮，目光炯炯拄著拐杖走了過來，臉上笑得像一朵綻開的菊花。

    上前握住陸遠的手，樂嗬嗬說道：“誒呦，誰家的閨女啊，長得白白淨淨的。”

    眾人：“……”

    陸遠抽回手，打量著破敗的庭院，收回視線問道：“阿姨，你兒子去哪裏了？”

    “哦……”老太太若有所思說：“我兒子喜歡吃麵條，你喜歡吃啥啊？”

    陸遠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吩咐一旁的保鏢，“去打聽一下陳皓男在哪。”

    保鏢點了點頭，直接離開。

    天氣異常悶熱，大團大團的黑雲密布著天空，要醞釀出一場大雨來。

    撲了個空，看來是白來了。

    陸遠轉身，一腳踏下台階，準備走人。

    身後傳來老太太的聲音，“閨女你要是沒地方住，住我家也行。”

    陸遠停住腳步，看著老太太認真的模樣，挑起唇，“好，我晚點來。”

    老太太在原地開心的鼓掌，兒子的媳婦有著落了。

    陸遠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身側突然響起轟隆隆的聲音，三個摩托與他擦肩而過，塵土飛揚。

    摩托停在五姐麵館前，陸遠抬起眼，在人群中他看見了陳皓男。

    陳皓男穿著舊牛仔褲，上身隻搭著一件背心，肌肉如拳頭般一鼓一鼓的，在陽光下油亮油亮的。

    身形挺拔，皮膚古銅，肩膀寬闊，身材高大，站著像一座石塔，即使拿著頭盔，抽著廉價的煙，仍不易被人忽視。

    陸遠不動聲色的打量他一番，他的右手少了一隻小指頭。

    男人們抽著煙，嘴裏算著今天掙了多少，有人粗魯罵了一句髒話，好像是有個人給了他一張假二十。

    陸遠抬起腳走進五姐麵館。

    沒過多久。

    門簾被撩開，嘩啦啦。

    陳皓男一幫人拿著頭盔走了進來，在陸遠旁邊的桌子落座。

    猴子吼了一聲：“五姐點餐！”

    陳皓男打了他頭一下，訓斥道：“猴子，你喊什麽！”

    “來了，來了。”女人清脆爽口的聲音響起。

    隻見一雙白哲的纖手掀開廚房的帷幕，一個女人走了出來，女人紮著一絲不苟的長馬尾，看來約莫二十七八的樣子，小巧的個子，眼線上挑，抹著紅嘴唇，卻一點也不俗氣，風韻猶存。

    女人看見陳皓男眼睛一亮，手上拿著本子走了過來，“皓哥你來了，還是老樣子嗎？三碗牛肉麵都加蛋。”

    陳皓男板著臉點了點頭。

    女人笑著應下，在本子上寫了幾個字，走到陸遠這桌，陸遠點了碗牛肉麵，女人記下後，轉身鑽進後廚。

    沒過多久，牛肉麵放在陳皓男他們的桌上，女人將手中的一盤鴨貨推到陳皓男麵前，小聲說道：“皓哥，幹活累，你多吃點。”

    猴子撇了撇嘴：“五姐偏心，我也想吃鴨貨。”

    “這哪是鴨貨啊？這是滿滿的一盤愛啊！”瘦子在一旁搭話。

    五姐噗笑出聲，“就你倆嘴貧，你們先吃不夠我再給你們加。”

    陳皓男問道：“店裏怎麽就你一個人，你哥呢？”

    五姐笑容一僵，捏緊圍裙沒說話。

    陳皓男沉聲問道：“你哥又出去賭了？”

    五姐微微低頭，麵目難得一見的苦澀，嗯了聲。

    陳皓男眼神帶上怒火，直截了當：“他去哪賭了？我去幫你把他抓回來。”

    五姐哽咽了一下，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沒事皓哥，我已經習慣了，你們吃吧。”說完捏著圍裙就要走。

    陳皓男突然拽住她的胳膊，五姐一驚，詫異的看著陳皓男。

    “有事你跟我說。”

    “我哥要把我嫁給隔壁的王瘸子，他欠王瘸子十萬塊錢。”五姐露出苦笑。

    陳皓男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許怒氣，“王瘸子都能當你爸了！我去找他談談。”

    五姐曬笑道：“嫁給誰都一樣，反正我也嫁不了什麽好人。”

    “別胡說！”

    五姐神色微動看著眼前的男人，小心翼翼開口：“那…那你願意娶我嗎？”

    陳皓男抿唇未語。

    五姐苦笑一聲，試圖將手臂上的手掰開，手卻紋絲不動，五姐微微低頭低聲說道：“皓哥鬆手，還有客人的麵沒上。”

    陳皓男沉著臉，將手慢慢鬆開。

    五姐捏著圍裙，加快腳步走進廚房。

    陳皓男眼神複雜的看著五姐的背影，猴子湊到他麵前，調侃道：“哥，你就把五姐收了唄，我看她挺好的，做飯好吃，長得也不錯。”

    陳皓男把眼前的臉狠狠推開，罵道：“滾。”

    猴子不在意的聳肩，拿起筷子挑起手中的麵條“呲溜呲溜”吃起來。

    瘦子歎氣：“五姐也是個命苦的，攤上這麽個哥哥，一堆破爛事等著她，要是能嫁給個好人還能過上好日子。”

    陳皓男抽著煙的動作一頓，片刻便恢複如初，煙在口中，他兩腮凹進去，吸到口裏。

    他輕輕呼氣，穿過薄薄的煙霧看向他，沉聲說道：“吃飯，下午還要幹活。”

    瘦子看向自家大哥榆木疙瘩的樣子搖著頭，不再開口。

    頭上的風扇嘎吱嘎吱作響，好像隨時可能掉下來的感覺。

    陸遠將他們的交流一字不差的盡收耳中，涼涼勾起唇角，嘁了一聲。

    陳皓男，

    一個窩囊的男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