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氣了？”魏渙笑笑，走上前來，“隻有你，沒別人。”

    池未耳朵尖尖有一點紅，他嘴硬道：“大可不必，我也不稀罕。”

    反正我就是個替身。

    他像是在提醒自己似的在心裏這麽想著，強硬得壓下心底不知為何升起的雀躍。

    魏渙見他不氣了，便同他說正事：“還有四日便是春獵，明日我要去京郊獵場檢查安防，你可要一起去？”

    “去幹嘛？葉小將軍也喜歡騎馬？”池未不知怎麽的，非要沒事找事得這麽提一句。

    他話音一落，便想抽自己一巴掌，就怕魏渙又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他調侃“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誰知魏渙並沒有。

    “他啊。”他沒有注意到池未微微紅了臉的窘態，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直接柔軟下來，眼眸深處是縱容和懷念，“他才不愛騎馬，小時候每次練完騎射，總要喊疼，趴在我身上，讓我給他按按揉揉。”

    “後來啊，上了戰場，就再也不喊疼了。”

    攝政王的語氣像是埋怨也像是心疼：“說是要管好手下的兵，得做出個無堅不摧的樣子來才行。我哪舍得，隻好半夜三更偷偷摸進他的帳子，想趁著他睡覺給他按摩上藥。”

    “誰知道有一次，他睡得淺，以為是敵襲，枕頭下抽出根棍子來照著我腦袋就是一下。”一向沉穩的攝政王露出一點孩童惡作劇得逞般的笑意，“我其實躲過去了，卻偏要躺在地上裝死，把他嚇壞了，急急忙忙俯身過來看，卻被我按著頭親。”

    池未聽著他的回憶，腦海裏不自覺得浮現出少年將軍和年輕的皇子監軍雞飛狗跳的日常，

    他無意識得脫口而出：“那他肯定恨不得把你打死。”

    “對。”魏渙眼含深意地看著池未，“他當時直接從地上跳起來，拎著劍，追著我滿營跑。我隻是跑了一會兒，就進了他的帳子裏任他打，打完之後兩個人摟在一起睡，醒來後還得操練軍隊、安排布防。”

    池未低垂著眼，隻覺得突然好羨慕。

    葉小將軍對外少年英傑、令人敬佩是真的，對愛人撒嬌、蠻不講理也是真的。聽攝政王的意思，葉聽遲從小嬌縱，還能被攝政王捧在手心裏寵著、護著。

    他突然有點心煩意亂，衝魏渙擺擺手：“明日我就不去了。”

    “去吧，提前熟悉熟悉獵場的馬，也利於你春獵的發揮。”魏渙不知道他的百轉心思，道，“我都兩年多沒跑馬了……”

    是兩年多沒和葉聽遲跑馬了吧。

    池未在心裏暗暗補齊了這句話。

    他有點煩躁，不想去，可心底另一個聲音卻在說，本來就是交易，說好了當替身的。

    魏渙好言好語地邀請，是魏渙涵養好。而自己，隻是一個沒有權利拒絕的替身。

    何況魏渙剛剛說了那麽多以前的回憶，都暗示到這個份上了，自己怎麽還能聽不出言外之意呢。

    他點點頭：“那明日我便在門外等你。”

    說完轉身往屋裏走，頗有種意興闌珊的感覺。

    晚上，池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

    從魏渙問出那句“你生氣了”開始，池未就覺得有些事情不太對了。

    因為他當時，是真的有一點生氣。

    他雖然失憶，之前的事情是不太記得了，但是從這幾個月的生活來看，自己其實是個不太容易生氣的人。

    最生氣的一次也不過是魏渙當街搶人，直接把他扔上了床。他當時自覺身心受辱，是以氣得要死。

    可是今天的事，不過是以為魏渙找了新人，而自己要搬出魏渙的府邸，左右自己平白得了宅院，魏渙養十個八個，也不用自己出錢。

    可為什麽會生氣呢？

    對不在意的人和事，心裏會這樣……不舒服嗎？

    池未回想了一下，在那一瞬間，自己平白有一種所有物被搶走的憤怒。

    於是他隻好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

    隻是當替身而已。攝政王高高在上，不過因為自己這張臉高看了自己幾分，又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而替身，是沒有資格生氣的。

    魏渙這些日對他的溫柔是不假。

    可是魏渙對他的那些溫柔小意，又有幾分不是投射在葉聽遲身上的呢？

    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因為一些溫柔對待，就喜歡了呢？

    何況這些溫柔對待還不是給自己的。

    ……更何況，自己還有心上人。

    心上人性命垂危，自己卻在這裏胡思亂想，甚至還有移情別戀的傾向。

    池未，都學會腳踏兩條船了，可真是出息了。

    他亂七八糟得想著心事，裹緊身上的小被子，第一次覺得京城的春夜如此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