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喬淳的話，裴小二眉頭微皺。什麽叫狗糧都需要自己買？裴小二自問雖然看不上李自成的某些做法，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他的心目中，李自成是一個梟雄。
    曆史中，盡管李自成被明軍一次次擊潰，甚至打得隻剩一十八騎，但卻依舊不屈不撓，堅持心中的理想。這樣的人，怎能如此羞辱？
    喬淳渾然未覺，依舊說著心中的看法，“同時，我軍也可按照這個思路，與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等大匪溝通，許諾賣給他們提供糧草，兵器，火藥等物資，增強他們的實力，讓他們更加有效的消耗朝廷的血。
    在這個過程中，我軍也可盡收天下財務，為己所用，一舉兩得。等朝廷最後一滴血被耗盡，我軍也就能北上陝西，趁勢攻取天下。”說著，喬淳的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憧憬，似乎在想想有朝一日，改朝換代，他喬淳也就能一洗前恥，成為新朝的開國功臣。到那時，得封個覺爵位，封妻蔭子，豈不快哉？
    咳咳，裴小二咳嗽兩聲，將憧憬中的喬淳拉回現實。“想坐收漁利之人可不僅僅隻有我們自己，我們也不能太過大意。”
    喬淳不解，“大將軍何出此言？這天下除了我裴家軍，那還有其他人有這個實力？莫非大將軍擔心朝廷會在江南重新建國，效仿南朝，南宋？”
    裴小二指了指東北方向，道：“飛卿莫非王了，遼東還有一個女真皇太極麽？”
    皇太極？喬淳疑惑更甚，斟酌道：“女真不過遼東小族，人口不滿百萬，縱使現在能逞得一時威風，又哪有那種實力入主中原？等到我軍盡收北方之後，遣一大將，領十萬精兵，北出山海關，滅了便是。大將軍又何必憂慮於廝？”
    裴小二看著理所應當的喬淳，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喬淳此刻的表情，恐怕就代表著這個時代幾乎所有士大夫的看法。這個時候，中原百姓還沒有被有意愚昧，沒有經曆過欲做奴才而不得的時期，沒有感受過文字獄的酷烈。這個時候的人，還充滿著自信，還在將周圍番邦小國，視為蠻荒之地，還沉浸在天朝上國的威嚴之中，還沒被打斷脊梁。
    然而，也正是這種自信，大意，才會被異族撿了便宜，才會有寧予友邦，不與家奴之言；才會有日後的一係列痛苦的記憶；才會有外麵的空氣更加香甜。
    裴小二忽然明白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真正意義，那就是將這份自信保護，並一直傳承下去，讓每一個人都為這個身份而自豪。
    "不要小看關外的女真人。他們人數雖少，卻能全民皆兵。不僅如此，去年皇太極出兵，滅了喀爾喀，收降了喀爾喀的部眾。現在的女真人八旗加上蒙古人八旗，以及其他不入旗籍之人，足有四五十萬之眾。
    但是，這還不是最令人擔憂，最令人擔憂的，卻是那皇太極一改其父努爾哈赤的仇漢政策。積極漢化，並且吸納了遼東大量漢人，組建了漢人八旗。不僅如此，一些立功的漢人，也都能抬旗入籍。以上種種，你還以為那皇太極隻是鮮疾之患麽？"
    喬淳駭然，道：“如若果真如此，那這皇太極所求不小，我軍還需仔細防備。”
    “好了，好了。”裴小二失去了興趣，“現在女真那邊還有明廷在撐著，一時半會出不了什麽事。我跟你說這些，就是讓你將眼界開闊，不要緊緊局限在關內一隅之地。在漠北，青藏，乃至無邊的大海，都時刻隱藏著危機。
    這些危機不會因我們不去關注它，它就會消失。反而極有可能隨著時間推移，漸漸擴大，以至於不可製。到那時悔之晚矣。”
    看著喬淳似懂非懂，疑惑不解的臉色，裴小二無奈搖搖頭。在大明的整個官僚體係之中，似喬淳這般官員，雖然不及徐光啟，孫元化之輩已經睜眼看世界，去已經算是極為開明的了。但是即便如此，他的主要目光卻依舊局限於關內十八省，認為周圍邊疆都是，化外之地，蠻荒無人，根本不值得留意。
    今日，裴小二跟喬淳說這麽多，就是想扭轉喬淳的眼界。讓他將眼界放在更開闊的世界上，而不是緊緊局限在世界的一隅。不過從現在看，喬淳究竟能聽進去多少，就看未來來檢驗了。
    “與李自成的交易你好好關注一下，派個人一直跟在李自成的左右，也好隨時跟咱們聯絡。他想要是什麽，隻要出得起銀子，都滿足他。至於其他義軍，你也派人接觸一下，待遇跟李自成一樣。盡量平衡他們之間的實力，別讓一個人一家獨大。”
    “是，卑職尊令。”
    第二天清晨，李自成便尋了過來。裴小二正在用早膳，聽到李自成過來，雖李自成沒有說究竟是什麽事，不過裴小二卻已經隱約猜到七七八八。放下早膳，裴小二便迎了上去。
    果不其然，李自成看到裴小二第一句話便是要離開四川，去往河南。
    “李兄，可是下人招呼不周？以至於李兄如此著急想要離開？”裴小二笑道。
    “不，不。裴兄弟照顧極為妥當，說來也不怕裴兄弟笑話。我李自成如今已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平生還真沒收到過如此禮遇，著實讓我受寵若驚。隻是，四川終究是裴兄弟的地盤，我李自成天天在裴兄弟的地界，也顯得多有不便。
    是以，我與底下兄弟商議，兄弟們一直以為，我們還是借道去河南，在那裏，才是我們兄弟用命之所在，也是我們東山再起之地。所以還請裴兄弟放行。”
    李自成說完，雙手抱拳，行了一禮。
    裴小二歎息道：“原本我還想多跟李兄多多交流，探討用兵奧義，卻沒想到李兄竟然如此歸心似箭。”說著，抬眼正看到李自成凜冽的眼神，裴小二心中一笑，知道若在挽留，恐怕李自成便要翻臉了，於是接著道，“也罷，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後有的是機會，到那時你我兄弟再續情義。”
    聽到裴小二如此說道，李自成的臉上明顯緩和了許多，“多謝裴兄弟。我們今日下午便離開四川。”
    “這麽急？”這道有些出乎裴小二的預料，不過早一天晚一天，並無大礙，於是道：“如此也好，我命人護送李兄弟跟其他幾位弟兄離開。”見李自成想要開口拒絕，裴小二將他攔下，道：“李兄弟有所不知，我這四川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內地裏波濤洶湧。
    多帶些人，也好保護李兄弟一行人的安全。”看裴小二說的堅定，李自成也就沒有反對。其實李自成也知道，裴小二這番其實就是怕他們在四川境內劫掠，更甚至於裹挾百姓，占據險要地形，跟他作對罷了。
    好在李自成本身也沒這種想法，讓裴小二派人護送，也順暢不少。
    “如此有勞了。”
    於是，當天下午，裴小二親自選派一千兵丁，護送著李自成一路北上，又從金牛道進入漢中，隨後在漢中沿漢水順流而下，進入鄖陽境內，最終在均州上岸。至此，李自成一行終於再一次抵達了河南。
    看著熟悉的漫天黃土，衣衫襤褸的饑民，荒蕪的土地，以及破敗的官道，城牆，隨處可見的屍骨，李自成一行忽然自由自在的感覺，或許像他這樣的人，天生就應該生活在這種絕望，而又悲慘的世界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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