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的木鹽街被蒙上了一層霧色，摩肩接踵的街道中穿著連帽衛衣的少年靠立在站牌邊，欣長的身形一部分被立牌隱去，透過人群依舊能一眼瞥見林冶抱臂低著頭昏昏欲睡的神態。

    杜淮隔著斑馬線就看見了他，手揣進兜裏快步趁著綠燈走了過去，在接近之後又放緩了腳步。

    今天的風有些大，即便林冶帶上了帽子，罩在裏麵的臉頰依舊有些發紅。

    杜淮側了側身，站立在他旁邊，拿起手機靜音開始看群裏的消息，直到被突然的一聲車鳴驚嚇住，才皺了皺眉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對方剛剛清醒，眼神帶了些迷茫，和平時拒人於三裏外的模樣截然不同，揉著眼睛醒神的模樣與印象裏的男生相差有些大，但杜淮覺得，還挺可愛的，這叫什麽來著？對，反差萌。

    杜淮：“醒了？”

    林冶抬頭看去，站直了身，拍了拍靠在等候亭上的肩膀，將帽子往下拉了一些，這才露出他的臉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頷首看向遠處一個店鋪。

    “照相館裏打印吧。”

    絕口不提剛剛睡著了的事情，有點丟人，畢竟站著睡著這個技能也不是誰都能掌握的，林冶是其中一個。

    他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杜淮拉住。

    “你昨天沒睡好？”

    林冶愣了愣，視線從杜淮的手上撇開，不留痕跡地將手抽離出來，瞄向對方手裏的袋子，猜想那應該是貓糧，搖了搖頭，說：“睡了一會，我們走吧，我還有事，”說完指了指那個袋子，“這是貓糧？”

    “嗯。”

    “給我拿著吧。”

    “不用，也不重，走吧。”

    林冶沒再堅持，就是有點擔心對方的手，石膏還沒拆呢，不過一隻手上的傷應該不會轉移到另一隻手傷，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多餘擔心。

    他們去的是一家婚紗照相館，林冶也不想來的，隻是一時口快答應了，想要反悔的時候不知道怎麽開口，等人站到他麵前，又就勢把人帶過來，等周圍全是婚紗照的時候才開始後悔，於是刻意避開杜淮的視線把試卷從衣兜裏拿出來。

    衛衣的口袋在肚子那一塊，把試卷塞進去完全看不出來，但這衣服穿在林冶身上看著總是讓人感覺有點不太對，但又莫名的合適，如果林冶不冷著個臉的話，大概會是大眾口中的很可愛的鄰家弟弟。

    別看小小的一疊，仔細數數有九張，兩天假期，也不知道老師怎麽想的，加上題冊，壓力可想而知，但是對於杜淮和林冶這樣的，也就是少做點自己的資料罷了。

    杜淮再次瞥了眼林冶的衛衣口袋，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等人抬起頭，又快速斂下。

    假期人有點多，等老板給前麵的幾對情侶預約完再給林冶打印的時候兩人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

    拿到試卷後，林冶把自己的那份重新塞回兜裏，另一份給杜淮，遞過去後對上對方含笑的眼神，指尖在兜裏蜷縮一下，忽然覺得有些羞恥，沒由來的害臊。

    杜淮拿到東西並不打算走，也沒有要把貓糧給林冶的意思，將試卷塞進袋子，抬眼看著林冶，問：“你家養貓了？我能去看看嗎？”

    末了，覺得這請求太過強硬，於是放輕了語調：“我挺喜歡貓的。”

    林冶看了看他，又看看杜淮手裏的貓糧，思索片刻，敲定一個方案。

    “你喜歡貓？”

    “嗯，覺得挺可愛的。”

    “行，我們走吧。”

    杜淮二話不說跟上。

    林冶帶著人去了小區旁邊的巷口，一個月沒來，這裏好像又多了些雜物和破銅爛鐵，平時潔癖嚴重的人此刻卻不嫌髒亂，徑直往裏走，隻是在經過廢品的時候繞一下，但衣服上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狹窄小巷牆麵上的牆灰。

    杜淮歪頭往裏瞟了瞟，盡頭是一些老舊的房子，上麵大大小小印了幾個“拆”，還有一個危房，看上去就搖搖欲墜。

    林冶在那危房前停了下來，將衣服攏了攏，拍了拍手，抬起頭看向杜淮，一隻手攤開往上伸去。

    “貓糧。”

    “哦。”杜淮應聲，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給了林冶。

    包裝袋被撕開，杜淮探頭看見林冶麵前有一個小碗，看起來有點髒，被林冶用紙巾墊著，貓糧倒在了上麵。

    他在喂流浪貓嗎？

    杜淮一臉疑惑地上前，和林冶一樣蹲下，看著對方收起貓糧，然後從衣服兜裏拿出來一瓶牛奶，之前還沒看出來，那口袋裏除了試卷還有其他東西，剛才的紙巾似乎也是從裏麵拿出來的，跟百寶囊似的。

    許是旁邊有人，林冶有些不太自在，覷了杜淮一眼，抬起手再次拍了拍，很順利地喚出了那隻小貓。

    搖搖欲墜的危房裏冒出來一個灰白的小球，等它完全露出頭來，杜淮這才看清小貓的模樣。

    貓像是跟其他流浪貓打了架，灰白的毛上沾了些紫黑色的血汙，結成一小塊，嗚咽地叫著，看了杜淮後又縮了回去，灰色的眼睛眨巴著，任憑林冶怎麽招手，就是不出來。

    杜淮意識到好像是自己的問題，站起來往後退了退，林冶也用紙巾捏著碗往前推，輕聲說：“別怕，不是壞人，你不吃，我就把你送回去。”

    送回那裏不知道，不過小貓像是聽懂了林冶說的話，眼珠子圓溜溜上下轉了一圈，這才慢吞吞地往前走，一步一頓，幾次下來，見杜淮沒什麽動作，這才放心地快步走到塑料碗麵前，開始狼吞虎咽。

    林冶想摸摸它的頭，換做以前，掙紮幾下手也就下去了，但現在有人在旁邊，還是克製住了想法，隻是等碗裏的東西被吃完，拿出濕巾將碗擦了擦，然後倒入牛奶。

    小貓似乎是餓極了，沒幾分鍾貓糧就被吃完，一瓶牛奶也見底，舔了幾下嘴角，瞪大了眼睛看著林冶和杜淮，眼珠在兩人之間不斷流轉。

    林冶心底歎了口氣：“你怎麽沒餓死？是不是和其他貓打架了？小小年紀怎麽不學好。”

    話語一頓，看見小貓毛發下的創口，他又止不住地無奈，沒忍心繼續責備它。

    被拋棄的貓，不學會爭奪，又打不過其他流浪貓，估計早就餓死了，這麽小，看不出來挺會打。

    杜淮看著林冶抬起又放下的小手，隻覺得心裏好笑，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還挺有趣的。他走向前去，貓竟也沒有閃躲的意思，於是蹲下身來，伸出手要去揉一揉這小貓，可不想剛才還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現在卻對杜淮張牙舞爪，爪子伸出來差點抓到他。

    “還挺凶。”杜淮嘟囔，明顯對於小貓的雙標有些不滿。

    林冶看了眼杜淮快速收回的手，淡淡地說：“他不凶，隻是怕生。”

    “這樣啊，你經常來喂它嗎？”

    “不算經常，有空就來，住宿之後就很少來了，出不來。”語氣有一點可惜。

    “那我可以幫你喂，我家離這也不算太遠。”

    林冶頓了頓，搖搖頭：“算了，我怕它不吃你給的東西。”

    “這麽認人的嗎？它會自己找東西吃嗎？”

    “應該會吧，不然早就餓死了。”

    “怎麽不送去流浪之家？”

    “沒必要。”

    “為什麽？在那裏也能保證它有吃有喝的，或者給它找個人家，對了，你怎麽不把它領回家？”

    林冶側頭看向杜淮，眼底沒什麽表情，但是就是能感覺到無聲的拒絕與厭惡。

    “它就是從那裏被扔出來的，說它生的不好看，生下來的時候還有病，沒人願意買，就被扔出來了，我撿到它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半個巴掌大，現在一隻手都握不住了。”他說著，還用手虛虛丈量了一下，一隻手還真握不住了，比上個月長大了不少。

    “那為什麽不自己養。”

    “家裏有人貓毛過敏。”

    “哦，那還挺可惜的。”

    “你喜歡貓？”

    “嗯。”

    林冶默了片刻，把自己產生的垃圾用包裝袋裝起來，提起貓糧，蹲下向小貓伸出空著的手，它立即就跳上了林冶的手掌，穩穩當當地趴在上麵小憩。

    杜淮有些驚訝，那貓看上去挺髒的，林冶居然一點都不嫌棄，頓時覺得自己連貓都不如了。

    “杜淮。”

    鬱悶之後，林冶叫了他的名字。

    “怎麽了？”

    “你什麽時候回去？”林冶估摸著快十一點了，要到飯點了，他沒有那麽好的興致去招待杜淮吃午飯。

    “哦，還早，我來抱吧？”杜淮指了指她手上的小貓示意。

    “不用了，它怕人。”

    “好吧，你帶它去醫院嗎？”

    “嗯。”

    “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冶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能如此的一根筋，自己趕客的意圖難道不明顯嗎？還是在裝傻充愣，但都無所謂了，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人家要跟著，就跟著吧。

    “隨你。”

    林冶去寵物醫院給小貓清理了傷口，順便洗了個澡，那一身的髒汙去除後看著順眼了許多，毛發被烘吹幹，手掌附上去軟絨絨的，露在外麵被冷氣浸透的手都帶上了暖意。

    杜淮有些心癢癢，靠在高台邊湊近看，問：“我能摸摸嗎？”

    林冶點點頭：“它要是讓你摸，就可以，不過受傷了我不負責。”

    “應該沒事，我就摸一下。”

    杜淮的手指很長，又細，要是用來做素描手模的話，應該是很好的一個參照物。

    指尖靠近，小貓最初還是閃躲的，等他準備放棄時又開始小心翼翼地蹭上來，把臉輕輕靠在手心，柔軟的毛發勾起杜淮的憐惜，抬手在頭上揉了一下，小貓就舒服地眯起了眼，嘴裏的呼嚕聲漸長。

    林冶眯了眯眼睛，幹脆把貓放在杜淮手裏，有點驚詫地看了半天對方擼貓的過程。

    這貓不親人，最初他撿到的時候半個月都沒有理過林冶一回，給的東西也不吃，好幾次餓的不行了就被他強硬地抱去醫院，出來以後依舊不改那副模樣。

    大約是林冶總是在它眼前晃，久而久之小貓就記住了這個人，方一固發現林冶喂貓的時候，想要去抱一抱，臉上就被抓了很大一個口子，給方一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不親人是真的，但是和自己喜歡的人撒嬌的模樣也是真的要命，林冶覺得它長的挺好看的，不明白為什麽會被放棄，可能是因為不理人吧，誰會喜歡一個不會討人歡心的貓。

    林冶抬手附在貓耳上輕輕捏了捏，抬頭問杜淮：“你很喜歡貓？”

    杜淮手指頓了頓，開始說喜歡是因為想跟林冶一起走，囊和人多待一會是一會，醫生說這能給他安全感，睡眠問題也就能緩解一些，而且也不能當著人麵說不喜歡，現在看來，他覺得貓還挺可愛的，點了點頭：“很可愛，挺喜歡的。”

    “哦。”

    林冶埋下頭，手上的動作不停，翁聲問：“你能收養它嗎？”

    這個請求有點突兀，林冶以前也給它找過好人家，但是沒幾天它就自己跑出來了，一共兩次，之後就沒有找人家收養小貓的想法了，或許它就是不適合被家養，但是要是不送到安全的地方，一頓饑一頓飽的，估計也活不長。

    回答遲遲沒有落下，林冶心底有些失落，但也習慣了拒絕，貓不好看，沒什麽人會像養。

    “好啊，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