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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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不悟禦劍,跟著隨黑鴉指引的方向,從天墟城上空穿過,停在了一條黑水河渡口。那時天色已晚,一眼望去,對岸是埋伏在陰暗中的綿延山脈,四周一片死氣沉沉。
一艘黑漆漆的大船停在了河裏,橘貓被五花大綁起來掛在桅杆上,正在空中不停地掙紮,哽咽著大喊:“老大快救救我!它說要拿我的肉下酒!”
易不悟本想直接飛去那船上,易銘卻堅決不願意上船,看上去似乎對船有種非常強烈的抵觸。他們隻好站在岸邊,遙遙地觀察著船上的動靜。
船上有個魔修,看上去修為不低。
魔站在橘貓身下的甲板上,像玩兒玩具一般將橘貓推出去又拉回來,桀桀地笑了兩聲,語氣依舊陰惻惻地對易不悟說:“你若真的是那個人,就一定很在意這隻蠢貓的死活。不想它死,就拿掌印來換。”
易不悟說:“我不知道掌印是什麽,不如你先給我解釋解釋。”
魔歎息道:“看來,你不是他。”
“聽上去好像沒錯,”易不悟頓了頓,轉頭對易銘說:“咱們走。”
“走!”魔一聽,停止了一下戳著橘貓屁股的手指,趴到欄杆上,指著橘貓驚訝道:“你不救它?”
易不悟反問他:“我既然是假的,又拿不出掌印,用什麽救?”說完將劍尾放到易銘的手中,還真打算就這樣離開。
魔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你要敢走,我就一點一點拔光它的貓毛,讓它活生生痛死!”
黑鴉萬分焦急地撲騰著半邊翅膀飛到他麵前,“老大!老大!”
易不悟視若無睹。
魔又喊:“我還要拔出它的虎鞭泡藥酒!”
話音一落,不等易不悟有所反應,易銘突然一個轉身,提了口靈氣,迅猛地一掌朝它劈了過去。
它沒料到易銘會突然出手,“呱——”地尖叫了一聲,堪堪躲過這一擊,卻嚇得身形猛縮,連同它腳下的船也一同縮小。須臾間,船就變成了一張大荷葉,葉子上趴著一隻青蛙和一隻又縮成一團的橘貓。
這蛙妖修為並不低,才敢在他們麵前偽裝成魔。可剛才出手的畢竟是傳說中抱一閣易家,最後的一位易公子,一掌就逼得它現了原形。
易銘腳尖點在河麵,停在了葉子前方,及時收回了手負於身後,嘴唇緊抿,顯然非常憤怒。
易不悟也飛到它們身邊,一甩手將它們扔到了河邊,又拉著易銘回到河岸上。然後命令黑鴉站在它倆旁邊,三個站成一排。長棍點地,雙手搭在頂端,俯視著它們。
它們三個越站越靠近,最近擠成了一團,對它們矮小又脆弱的身軀而言,此刻易不悟高大得像個天神。
“說吧,怎麽回事?”
它們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還是被擠在中間的橘貓戰戰兢兢地回說:“我……我們就是想試試,您到底是不是我們真正的老大。”
“你們怎麽知道我在素風穀?”
它眨巴著眼睛,又故作可憐的樣子看著易不悟說:“自從您昨日出現後,您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天下。妖宗兄弟遍布四海,更何況素風穀本就是我們妖宗的地盤,一陣風就把消息傳到我們耳中了。”
不等易不悟再問它們話,就聽易銘用手帕捂著嘴重重地咳了兩聲,放下手帕時,潔白的手帕上染著一團鮮紅。
易不悟拉著他的手腕一把脈,發現他體內靈氣大亂,興許是剛才那一掌出是太猛,又沒打出去,硬生生收了回來。
他本就是靈根有損,修為無法再精進,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虧耗下去,很快就會油盡燈枯。
易不悟替他擦了下嘴角還留著的一絲血跡,非常嚴肅地說:“你得盡快修複靈根,在此之前,不能再出手。”
貓抬頭看著他們,用非常小的聲音嘀咕著問他:“你到底是不是我們老大呀?”
易不悟反問它:“你們不是試探過了,你們覺得呢?”
三個腦袋碰在一起,嘰裏咕嚕地商討起來。
“過來帶路,”易不悟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先去找個地方住下。”
聽到他這麽說,它們立刻停止了討論,橘貓和黑鴉同青蛙道了個別,青蛙就撲騰兩下跳回水裏。黑鴉沒再繼續翅膀受傷,老老實實地飛到了他們前麵引路。
橘貓則無聲地跑到易銘腳邊,順著他的腿爬到了他肩上。
易不悟見它的腳在河邊踩過,腳底還有黑乎乎的泥土,拎著它的後頸,把他扔到了地上。
它趁易不悟不注意,又偷偷地爬了回去。這次它鑽到易銘的胸前的衣襟裏,隻露兩隻眼睛在外麵,低聲對易銘說:“公子,您別信他的話。我們剛才商量過,一致認為,他什麽都不知道,很可能不是我們老大。”
易銘用食指輕撫了一下它頭頂。
易不悟將橘貓從易銘懷裏拎出來,舉到麵前,直視著它的眼睛,“我聽見了。”
貓懸在空中,不停地劃拉著四肢,“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騙子!故意接近公子,不就是為了我們老大的掌印嗎?”
黑鴉也飛到他們旁邊,啄著易不悟拎著它的手,“放開它,放開它!”
“那個所謂的掌印,”易不悟問它:“是否就是這些年,騙子們一直想從三公子那裏得到的東西?”
“你少在這兒假腥腥,”橘貓用稚嫩卻非常老道的口吻說:“你把他騙到素風穀,不就是為了一步一步引誘他去魔宗,再用各種甜言蜜語從他那裏騙到我老大的掌印嗎!”
它越說越氣,憤然道:“你還裝我們老大裝得那麽像,太可惡了,太可恨了!”
易不悟沒再和它繼續跟他爭論。
黑鴉引路,將他們帶去了渡口附近的一間名叫“思鄉”的客棧,招牌已經陳舊不堪,看上去隨時都會脫落。整個客棧破敗得好似樓上的人稍用點力,都能將木頭地板踏空。
掌櫃是個修行者,如今能天墟城外開客棧的,修為還不能太低。天色已晚,客棧大堂隻點了一盞油燈,借著那零星的火光,他埋頭在櫃台前打著算盤計算著什麽。
易不悟拉著易銘進入客棧後,他頭也不抬地說:“打尖還是住店?”聲音有些蒼老,有些低沉,在這無人問題的荒廢的渡口,顯得異常陰森。
“兩間上房,”兩人走到櫃台前,易不悟說。
“二十兩,”掌櫃依然低著頭,一邊對賬一邊說:“我這兒的規矩是,先給錢。”
易不悟身上沒錢,他看了看易銘,又看向飛在他麵前鳥和趴在肩上的貓,看樣子,這兩個家夥身上肯定沒錢。
“我說,你們到底住不住?”掌櫃似乎感覺到什麽,終於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皮膚黝黑、胡子拉碴的臉。
他本想著奚落兩句,卻在抬頭看見易不悟那一刹頓往了。迅速地將易不悟和易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後又迅速轉成客套的笑,打探道:“兩位……這是要去魔宗?”
“不去,”易不悟說:“我們來住店。”
“是是是,這邊請,”掌櫃端著燈走出櫃台,領著他們上了二樓。樓梯踩上去吱嘎作響,每踩一步都在往下飄著灰塵。
易不悟注意到他的衣衫又舊又破,腰間還掛著一個酒葫蘆,身上帶著很重的酒氣,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到了房間門口後,掌櫃推開門,門房裏漆黑一片,他又去點了燈。裏麵很是簡陋,除了有張可供休息的榻,榻上還有張小案幾外,沒任何像樣的器具,顯得房間非常空曠。
不等易不悟開口,橘貓就很不滿意地說:“就這是你們這兒的上房,也太糊弄本大王了。”
掌櫃為難地笑道:“幾位,實不相瞞,自打魔宗占領了天墟之後,城中的凡人死的死,走的走,天墟早就成了一座死城,渡口自然也廢了。如今這整間客棧就我一個人在打理,能住人的房,也就這麽一間。”
“既然沒有客,你為何不走?”易不悟問他。
他搖了搖頭,從腰間取下酒壺,指著它說:“有這寶貝,我在哪兒都一樣。”
“看樣子,這樓裏藏了不少酒,”易不悟說。
掌櫃笑了笑,算了是默認了。向他們行了個禮,“幾位安歇,有什麽需要,朝樓下大喊一聲就行。”
掌櫃離開後,易銘徑直走向榻邊坐下。易不悟對貓和鳥說:“你們出去,自己找個地方住。”
橘貓轉眼跳到易銘腿上說:“不行,我們要陪著公子。”
鳥也站在易銘肩上,“陪!陪!”
易不悟迅速地走到它們身邊,一隻手拎一個將它們扔了出去,然後一把關上了房間,歎道:“好一對朱雀白虎。”
易銘:“你也出去。”
易不悟:“……”
易不悟在他旁邊坐下,低聲說:“你騙我,你說天墟城裏有大夫,可它是一座死城,連活人都沒幾個,哪有什麽大夫?”
這話好像讓他的情緒產生了強烈的波動,他捂著嘴先用力地咳嗽了好幾下,才微微發喘地說:“我記憶中的天墟城,不是這樣。”
易不悟拉起他的手,替他把了下脈說:“你體內靈力紊亂,要靜心調息。可惜我是魔修,不能替你運氣療傷。”
他收回手,呆呆地坐著不動,不再說話了。
易不悟又問他:“適才,你在河邊,為何突然動怒?”
他不答,隻是說:“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你聽見掌櫃說的,我出去了就沒地方住。”
他微微張嘴,像是要說什麽,卻又停了下來,過了半晌才說:“明日,去魔宗。”
“為何要去魔宗?不急著去殺雷東正了?”
“我的劍,還遺落在魔宗的亡魂峽穀。”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