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輪的試吃之下，四個人有三個人把票投給了蔥油豉魚，原因無他，生活在汴梁的人對於麻辣口感還是不太適應。

    最後趙合歡定下了戚陌請客的單子，醃篤鮮、東坡肉、小炒水芹、涼拌菠菜、蔥油豉魚。

    李婆子問：“那是鎮國公世子，請的人肯定也是非富即貴，就這幾個菜能行嗎？”

    “怎麽不行，兩個人，五個菜，還是三葷兩素？這還少？就這我還嫌浪費呢！”

    鎮北將軍張齊安不知道小陌子怎的突然就要請他吃飯，有點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感覺。

    他一個勁兒提醒自己，吃飯的時候不要喝酒，萬一喝醉了被他小子忽悠了就不好了。

    戚陌最近其實很忙，皇帝舅舅不停地給他指派任務，用起他來比他那些個表哥還順手。

    萬壽公主開導他：“你舅舅是信任你。你那些個表哥、表弟倒是喜歡在他麵前表現，可你見他對哪個露笑臉了？”

    戚陌當然知道母親在說什麽，如今舅舅春秋鼎盛，可是表哥表弟們已經按捺不住地盯上那把椅子了，明麵上雖沒什麽行動，私底下卻是小動作不斷。

    大表兄顏庭知無心追逐皇位，但既占著嫡又占著長，就這便足以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如今知汴梁的二表兄春風得意，卻是小動作不斷，不停往地方安插自己的人，同時還是要防著下麵的弟弟們。

    隻是，大表兄顏庭知最近“瘋病”痊愈，看上去風平浪靜的宮廷恐怕早晚還得鳴鑼開演唱大戲。

    這些天，萬壽公主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兒子，可麵對兒子那冷冰冰的臉，她心裏也是打怵啊！

    “那個，陌兒，你和那個趙記的趙姑娘怎麽樣了啊？”

    講完這話之後，萬壽公主趕忙喝了口水，以掩飾她此時的不安。

    畢竟詢問兒子這麽私密的問題，她這還是第一次，頗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思，隻不過她才是那隻鴨子。

    萬壽公主一直以為兒子喜歡小郎君，為此不知道有多擔驚受怕。

    後經過打聽，萬壽公主知道兒子對那趙記的趙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樣，心裏啊，焦灼啊，既高興又擔心。

    這趙姑娘是個好的，可身份多少有些不夠看，兒子萬一鑽了牛角尖非趙姑娘不可可怎麽辦！萬壽公主表示，當娘的可真是操碎了心。

    戚陌一怔，沒想到母親會和自己說起趙合歡，難道是南桑或者北辰在母親麵前嚼舌頭了？

    戚陌不知道怎麽和母親溝通，憋了好久，隻說了一句，“趙姑娘人很好。”

    說完這句之後，戚陌大步跨了出去，留下萬壽公主一人坐在桌前發愣，這是不讓自己管他的事兒？

    萬壽公主有些生氣，身邊的張嬤嬤趕忙上來給她遞了一杯茶，柔聲勸慰道：“公主，您別生氣。”

    “之前您害怕世子喜歡郎君，如今他有了喜歡的姑娘，你還擔憂什麽？”

    “哎，我哪裏不知道。可那姑娘身份也太低了些！”

    “我看世子爺這樣像是情竇初開，這事還不知道成不成呢。再說了，若世子爺就是喜歡，納回來做個妾就是了。”

    萬壽公主長長歎了一口氣，“陌兒要真是這般好擺弄，也不至於現在還沒成親了。”

    張嬤嬤沒敢再搭話，她知道大公主說得對，世子爺是一個認準了的人和事情就不會放棄的人。

    出了公主府，戚陌直接騎馬奔了皇宮，到了宮門口，他沒有進去，而是下了馬等著鎮北將軍出宮。

    每天進宮陪著天聖帝聊天，對鎮北老將軍也是一種折磨。

    倒不是皇帝“虐待”他，而是好不容易可以退下來了，在家躺平豈不是更好？！

    終於在宰相石浦來奏事的時候，鎮北老將軍找到了借口開溜，盡管天聖帝還想留下他一起聽聽。

    出了宮門，老將軍就看到了在宮門口杵著的戚陌。

    兩個人對視之後，大笑了兩聲，然後就上了馬，戚陌在前麵領路，張齊安騎馬在後麵跟著。

    天聖帝知道兩人的飯局之後，對身邊伺候的內侍都知王穎道：“真是一老一小吃貨啊！”

    王穎笑著應“是”。

    天聖帝又道：“你去看看他們約在了哪裏，趕明兒你也給朕買些帶回來嚐嚐，看看是不是比禦膳房的還好吃。”

    “是！”

    戚陌和鎮北將軍張齊安到達趙記的小門臉時，就看到了掛在門上的門板，“小店今日晚上包場，敬請食客原諒，咱們明日見。”

    這其實也是趙合歡營銷趙記小店鋪的一種方式，要讓路過的人知道趙記已經有人願意包場了。

    “這倒是有點意思”，張齊安年齡雖大，性格卻是非常直爽、純真，對所有新奇的事情都好持好奇地態度，這也是為什麽天聖帝倚重他的原因。

    兩人進了趙記後，戚陌挑了挑眉，店內除了靠窗的一張桌子還在，其餘桌子、椅子都被收了起來，這確實有點包場的氣勢和待遇了。

    看到戚陌，趙合歡又笑成了月牙眼，這是她見到財神爺時的標準表情，“戚少爺，您來了。”

    戚陌還沒說什麽，張齊安卻是開了口，“什麽七少爺、八少爺的，小姑娘，快點，把你們店裏的好吃的都端上來，老頭子我啊，餓壞了。”

    張齊安今日在宮中用的午膳，委實沒吃飽。

    沒辦法，宮中規矩多，天聖帝夾三筷子，他就隻能吃兩嘴，看著一桌的美食，他就沒吃幾口，現在可不就餓了嗎。

    “好嘞，菜馬上就給您老上來。”

    張齊安進了趙記的門，就被肉的香味給吸引了，如今聽女孩子聲音清脆悅耳，忍不住地抬頭看了一眼。

    隻一眼，張齊安就愣住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明眸閃閃，嬌態千變，怎麽跟他的瑾之長得如此相像？簡直和瑾之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趙合歡看著對麵眉毛長得頗為張揚的老頭兒，莫名其妙地就有一種親切的感覺，現在又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趙合歡梨渦淺露，給了張齊安一個淺淺的微笑。

    桌子上的餐具是趙合歡訂購的，一年四季共四套，春天是天青，夏天是竹青，秋天是落葉黃，冬天是雪茫茫。

    每套餐具裏都有杯、碗、碟、盤，它們的後麵都有一個紅色的圓形印章，裏麵有一個小篆“趙”字，十分可愛，表示趙記專有。

    戚陌引著張齊安就坐，趙合歡轉身去了廚房。

    剛才還定定看著趙合歡的張齊安此時已經另看他人，比如眼前的戚陌。

    和剛才的和煦不一樣，他死死盯著戚陌，壓抑著心中強烈的疑問，一字一句的問道：“戚小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這個小姑娘怎麽跟我那女兒長得如此相像？”

    這邊戚陌和張齊安大眼瞪小眼，那邊李婆子自聽到張齊安的聲音之後，便有些坐立不安。

    趙合歡讓她將紫砂小盅盛著的東坡肉端上去。

    李婆子一臉的神色慌張，推辭道：“我這臉哪裏能出去，肯定會嚇著貴人。”

    趙合歡知道李婆子本來就不喜見人，也就接了她手中的紫砂燉盅，送了上去。

    李婆子站在廚房簾子的後麵，透過一個小小的縫隙往外看了又看。

    她確定，和鎮國公世子一起來的就是鎮北將軍張齊安，也是她曾經的主子爺。

    戚陌和張齊安說了些什麽，所以趙合歡上菜的時候，老鎮北將軍此時的表情要鎮定多了。

    趙合歡把東坡肉分別放在兩人麵前，用帕子替著開了蓋兒，一股子鹹甜的肉香便直衝張齊安和戚陌的腦門兒。

    戚陌之後回憶起來做得評論是，“那股子味道像是打開了人的天靈蓋兒，飄飄欲仙了”。

    “二位趁熱吃。”

    這期間，於二娘子將麻汁拌菠菜、燒蒜汁茄子也送了上來。

    趙合歡一邊微笑，一邊為兩人介紹今天的菜色，“菠菜是焯過水的，用熱油、醋、醬汁、糖拌了，最後放的麻汁。”

    “本來想炒個時蔬，可今天鄉下送來的茄子實在新鮮。”

    “茄子上蒸鍋蒸熟，撕成條，澆上蒜汁，同樣熱油淋了，然後拌一拌，兩位嚐嚐，這道菜肴頗為開胃。”

    看著笑嗬嗬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張齊安激動，卻又不敢太過顯現，怕嚇著她，但他真的是打心底裏高興。

    他用筷子戳了戳紫砂燉盅裏的方肉，彈性十足，筷子一夾，無論是肥肉還是瘦肉都完美脫離、分開。

    送進口中後，根本無需咀嚼，舌頭一抿，已經化成了香潤潤的油脂，這可比今兒中午宮中的水煮羊要妙多了！

    菠菜鹹甜酸香，茄子上的蒜汁是油炸過的，和不容易“吃油”的茄子拌在一起，那就是對的士兵遇上了對的將軍，對眼啊！

    上菜的速度很快，這來源於趙合歡的合理安排，很快，醃篤鮮和蔥油蒸魚也上來了。

    趙合歡和戚陌兩人道：“這道醃篤鮮是江南的做法，那筍子和江南的鹹肉、排骨一起燉了，湯美筍子味足，是一道春時令的美味。”

    張齊安一筷子下去，筍和鹹肉都有了，雖是鹹肉，鮮比鹹卻更突出，配上脆脆的春筍，絕了。

    待筍子和鹹肉咽下去之後，張齊安放下筷子，仰天大笑，把站在一旁的趙合歡嚇了一跳，硬生生地退了兩步。

    坐在對麵的戚陌見趙合歡這個樣子，居然忍俊不禁，輕笑出聲，“老將軍，您不要嚇著她。”

    看著後退了兩步的趙合歡，張齊安皺了皺眉頭，嘟囔道：“怎麽這麽膽小。”

    但很快，他便看著趙合歡說：“你別害怕，我啊，是被你這桌子菜給吃樂了，哈哈哈”

    “吃樂了”？這詞倒是新鮮，既然這老爺子對她做得菜有如此高的評價，趙合歡也就不吝嗇自己的月牙眼了，最後還不客氣地說了句，“多謝您的咱們，我也覺得我做的菜很美味兒。”

    蔥油蒸魚徹底征服了張齊安，他覺得這要比魚膾好吃。

    戚陌不置可否，這一餐他吃得也是非常順心，食材不名貴，甚至說是普通，組合在一起後，味道卻是很突出，是他這麽多日回京之後吃得最順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