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章 鎮北將軍府母女初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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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將軍府本來是想派人來接趙合歡的,卻被趙合歡拒絕了。
“認親”這件事情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趙合歡不想所有事情還沒塵埃落定之前就弄得滿城風雨。
因為緊張,李婆子昨晚一夜未睡,起來包了好些個粽子,把趙合歡樂得不行。
天明之後,李婆子給趙合歡裝扮時小聲問她,“小小姐,你一點不緊張嗎?”
趙合歡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已經是個白裏透紅的健康姑娘了。現在的她錢有的雖不多,但也能養活自己,並不缺這門“親”,她有什麽可緊張的呢?
“我不緊張。”
認親這件事情對於趙合歡來說可有可無,但她也明白,自己占了王春妮的身體,有一些事情就要替王春妮完成,就算是報恩了。
趙合歡能夠感受到近日來王春妮這具身體的一些本能變化,她知道“王春妮”是渴望認親的。
依舊是轎行約好的兩頂青帷小轎,因為起得太早,晃晃悠悠的路程中趙合歡甚至還眯了一會。
鎮北將軍府靠近皇宮,住在這裏的人家皆是大胤的頂級勳貴,這地界就是權勢的象征。
趙合歡她們達到鎮北將軍府的時候,轎子還未停,已經有人上來詢問了。
“可是趙姑娘?”
趙合歡還未應,李婆子已經下了轎,應了一聲,“是趙姑娘。”
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並未讓趙合歡下轎,而是對著李婆子說:“這位嬤嬤,老爺說讓小姐直接到轎廳乘坐軟轎。”
趙合歡當然聽出這話什麽意思了,這是鎮北老將軍在抬舉她了,不,在抬舉他的外孫女,王春妮。
李婆子連連點頭,應道:“好好好,這樣好。”
趙合歡再次被晃晃悠悠地從鎮北將軍府的側門抬了進去,她不得不承認,這坐轎子比坐車暈。
在轎廳換了由粗壯婆子抬的軟轎,趙合歡被四五個婆子,十幾個丫鬟還有李婆子簇擁著再次上路,經過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終於到了將軍府後院,張齊安夫婦所居住的半月堂。
軟轎還沒停,已經有婆子往裏跑著通報了,然後趙合歡就看到門口一個打扮華麗、長相貌美、容止循雅的少婦含著淚望向自己,她猜這應該不是她娘。
趙合歡剛從軟轎上下來,美婦人便過來牽了她的手,而後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這期間還時不時拿著手中的帕子擦拭眼角。
趙合歡覺得如果自己配合,美婦人估計還會拉著她轉個圈圈,來個三百六十度全視角。
“像,太像了,和瑾之小時候一模一樣。”
趙合歡自進了鎮北將軍府便麵含微笑,雖然被美婦人拉著,也沒耽誤她盈盈一拜,美婦人忙又去拉她。
“夫人,老爺和老夫人還等著呢。”
美婦人像是剛反應過來一般,輕輕拍了拍趙合歡的手,道:“對對對,咱們快往裏麵走,爹和娘因著你今天要來,昨夜一晚上都沒睡。”
趙合歡也不是傻子,來之前已經把鎮北將軍府的人員構成摸查清楚了,何況,之後戚陌還給她塞了小紙條。
鎮北將軍,發妻是嚴氏,前朝郡主,兩人非常恩愛,家中並無妾室,有兩子一女。
戚陌的紙條中提到,鎮北將軍這次回京是來請辭的,雖然還沒有公布,但陛下已經同意了,同時,他的長子張延之將繼任鎮北將軍一職。
次子張繼之並沒有走上蔭庇之路,而是科舉入仕,在知杭州兩年後,於上個月回京述職,等著天聖帝的後續安排。
從奴仆們對身邊美婦人的稱謂可以推測出來,她應該就是張繼之的妻子,毛氏,趙合歡的二舅母。
鎮北將軍府很大,但並不奢侈,反倒有點古色古香的意思,趙合歡猜測應該是太祖皇帝立朝之後賜給鎮北將軍的宅子,之前應該屬於前朝的某位高官。
半月堂是個兩進的小院,之所以名為“半月”,是因為前院有一個半月形狀的池塘,此時正值初夏,池塘上麵已經鋪滿了荷葉。
剛進二道門,趙合歡已經看到廳前廊下站著的整整齊齊一家人了。
張齊安,趙合歡是見過的,此時正笑嗬嗬地望著她;張齊安旁邊的中年婦人,應該就是她的外祖母,嚴氏,她保養得很好,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幾歲的樣子;
嚴氏的身側有兩個青年男子,眉眼相像,眼睛都像嚴氏,鳳眼長眉,帥哥無疑,這應該是她的舅舅;大舅母雲氏氣質清冷,但此時也是含笑望著自己,鎮北將軍府真是人丁興旺啊!
見所有人都在廊下等著,毛氏拉著趙合歡的步伐也加快了些,還未到廊下,嚴氏就走了下來,嘴裏嗚咽著喊道:“我苦命的兒啊!”
趙合歡本來以為她麵對王春妮的親人時,情緒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波動,但當嚴氏一把把她摟進懷裏的時候,她的眼淚就那樣自然而然流了下來,這應該就是血脈的力量。
“你別把孩子給嚇著,哭什麽嗎!”張齊安拍著嚴氏的後背柔聲道。
嚴氏這才稍微鬆了鬆摟著趙合歡的手,卻依舊沒有鬆開。她後退了一步,眼中含淚仔細看著趙合歡,嗚咽抽泣道:“像,像瑾兒,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張齊安摸了摸趙合歡垂著的丫髻道:“那還有假,瑾之的孩子不像她又像誰。”
“母親,我們還是進屋說話吧。”
張延之得到父親的眼神,開口勸解嚴氏,畢竟趙合歡的身份此事還不宜公開,這院子裏人多口雜,一會還得讓妻子和弟妹敲打一下下人才是。
“對,對,對,瞧我,一高興什麽都忘了。”嚴氏拉著趙合歡的手往屋子裏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看趙合歡,弄得趙合歡多少有點害羞。
“行了,別看了,她又跑不了!”
嚴氏對丈夫這種態度很不滿意,如果當時不是他把女兒嫁去榮國公府,怎麽會發生這般糊塗的事情,她的外孫女又怎麽會受這麽多的苦!
看著妻子不善、不滿的目光,老鎮北將軍眼神側了側,嘴巴囁嚅了兩下,再也沒說什麽,畢竟多少有點心虛。
半月堂的後進院子應該是張齊安和嚴氏居住的地方,廳堂不是太大,卻布置得很是得宜。
趙合歡一進屋子,沒有其他富貴人家熏香的味道,而是一股子果香,後果然在靠近窗戶的高幾上看到了一大盤子瓜果,其中還有幾個香櫞。
廳堂中間擺著一個臥榻,臥榻前麵則是一張黃花梨木的八仙桌,圍著八仙桌和臥榻則是有幾個繡墩和玫瑰椅,這個屋子的布置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溫馨、實用,應該是嚴氏的手筆。
嚴氏拉著趙合歡的手坐到了臥榻之上,又是一番打量,道:“你娘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要圓潤些。”
“她最喜歡糖油果子,我不許她吃多,你的兩個舅舅就偷偷從外麵帶給她!”
說罷,指了坐在八仙桌旁邊的張延之、張繼之給她說,“這是你大舅舅,最是疼你母親不過,那是你二舅舅,你母親從小被我罰寫抄書,都是他替你母親寫得。”
聽到這兒,趙合歡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張延之、張繼之麵前,分別一拜,柔聲喊道:“大舅舅好,二舅舅好!”
張延之和張繼之在趙合歡還沒有拜下去的時候就已經站了起來,兩人雖是男子,可看到和小妹長得如出一轍的外甥女,此時也是紅了眼圈。
張延之是將軍,聲如洪鍾,此時也是盡量讓自己的生意低沉、溫柔一些,“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張繼之要比大哥儒雅,他看著趙合歡,柔聲道:“以後就把這裏當作家,有什麽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就告訴舅母們。”
趙合歡柔柔了道了一聲,“好。”
張延之的妻子雲氏出自姑蘇世家,麵冷心熱,她拉著趙合歡的手,摘下了自己手上羊脂白玉的鐲子,笑著道:“這是舅母給你的見麵禮,還有一箱子小玩意兒,到時候讓他們給你送家去。”
“謝謝大舅母。”
雲氏覺得趙合歡並不像是丈夫所說的出自鄉野之家,她覺得趙合歡的規矩、氣度絕對不是那勞什子金牛鎮能養出來的。
毛氏送了趙合歡一個鑲七寶的金項圈,趙合歡看了之後眼稍微亮了一下下,這要是戴著出街,那絕對就是被搶的對象啊。
趙合歡又被兩個舅母“送還”給了嚴老夫人,嚴氏一直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比如平時愛吃什麽,都做些什麽等等。
剛安靜了沒一會的張齊安又插話,道:“這丫頭做菜好吃著呢,比咱們府上的廚子強上不知道多少倍!”
嚴氏又是一瞪眼,張齊安嘟囔了一句“我說得都是實話”後又閉了嘴。
此時趙合歡才想起自己帶的禮物,她看著一屋子的人,終於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看到了早已經淚流滿麵的李婆子。
趙合歡在心中長歎一口氣,比起自己回到鎮北將軍府的波瀾不驚,李婆子才是那個最緊張的吧!
“婆婆,我給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們帶的點心呢?”
聽到趙合歡喊自己,李婆子身體頓了頓,慢慢地走上前,最終在嚴氏的跟前,“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夫人,罪奴枝蓮來領罪了!”
嚴氏鬆開了趙合歡的手,看著眼前跪著的婆子,一頭銀發、滿臉疤痕、雙眼渾濁,“你是,你是枝蓮?”
嚴氏站了起來,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跪著的李婆子,震驚地道:“怎麽會,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李婆子看著眼睛通紅的嚴氏,磕了一個頭,哽咽道:“奴婢都是咎由自取!”
之後,她又看了看坐在臥榻上的趙合歡道:“幸虧小小姐福大命大,如果小小姐真的出了什麽事,奴婢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惜!”
嚴氏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重重地坐到了臥榻上,趙合歡自然而然地用手給她順著氣,這個舉動連她都有點震驚。
“罷了,罷了,看你這個樣子,這樣年也是吃了不少苦,這是你和瑾兒的事情,到時候你和她說吧。”
張齊安“哼”了一聲,指著跪得筆直的李婆子道:“你糊塗啊,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怎麽就不知道來家說一聲!”
“管她是江姨娘還是薑姨娘,不還有我們嗎?那人要真是你妹妹,咱們將軍府還能不幫你找出來!”
趙合歡聽著張齊安和嚴氏的話,就知道他們其實是把李婆子當親人看的,他們不怨李婆子把自己弄丟了,怨得是李婆子不該輕信他人,做出背主的事情,這是他們在情感上不能接收的!
“外祖父、外祖母,李婆婆也是有苦衷的。”
“她本來想去尋我,可被江姨娘給盯上了,最後被逼落懸崖,失了記憶。”
“如果不是那日看見我,她可能到現在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李婆子見趙合歡張口替她說話,淚更加止不住,到最後,直接由嗚咽變成了嚎啕大哭,在場的每個人看了,心情都是很壓抑。
“行了,行了,夫人說得對,這事是你和瑾兒的事情,等她來了,你同她解釋吧!”
正當嚴老夫人拉著趙合歡的手還要說些什麽,廊下候著的老嬤嬤在簾外大聲道:“老爺、夫人,小姐回來了。”
這話一出,廳內眾人齊刷刷地望向門口,便是剛才還在哭得李婆子也止住了哭聲,跪到了旁邊。
趙合歡的耳邊響起了“噗通、噗通”的聲音,她知道,那是她的心跳聲,這就是血脈親情,割舍不掉的!
本來是辰時才要來的張瑾之不知道怎的,一早上起來就心慌慌,於是吃了早膳去了張老夫人屋子裏請安後就出了門。
張瑾之從小在家備受寵愛,今日回府卻覺得有哪裏不一樣,特別是進了後院,平時清掃、服服侍的奴仆少了一大半。
等進了半月堂,穿過前院的廳堂才發現,後院的廊下站滿了仆人,且還都離著打聽遠遠地,隻有母親身邊的幾個老嬤嬤把著門。
張瑾之心下詫異,那種心慌的感覺是沒有了,反倒是一種急迫的心情用了上來,她迫切地想要打開後堂的簾子,想要看看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