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樂岩寺嘉伸暗中比了個手勢讓青年先別出手，枯槁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來人。

    “五條悟……”

    “多長時間沒見了，老爺子？”

    “我還以為你掛了呢。”

    謝花梅探出腦袋：“現在掛也不遲，我可以送他一程。”

    五條悟伸手給她摁了回去。

    看不到那個青年想對你出手嗎，笨蛋。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五條悟也能猜到，老頭子是個愛管人的，謝花梅又是個不服管的，撞到一起就吵起來了唄。

    “所以——”

    五條悟問：“我這位後輩做了什麽事，讓樂岩寺校長大動肝火？”

    “說出來讓我高興一下唄~”

    “…………”

    一段略顯奇怪的沉默過後，樂岩寺嘉伸臉色陰沉地開口：“她將咒靈帶回了學校。”

    “嗯？帶回了咒靈？什麽時候，在哪兒呢，我怎麽沒看到？”

    五條悟手掌平舉到眉眼，四處張望。

    老爺子背後的青年開口。

    “被我祓除了。”

    五條悟一下泄氣。

    “那不就完了。”

    “咒靈都被你們祓除了，還來教訓人，老爺子你是得了便宜還來賣乖嗎。都一把年紀了這樣不好哦。”

    樂岩寺嘉伸臉色更沉。

    青年開口訓人：“身為咒術師，就肩負祓除咒靈維護平衡的職責。你們非但不祓除，還將其帶回學校，要是出現什麽騷亂——”

    五條悟歎了口氣，打斷了他的話。

    “我說啊……”

    “帶回學校後，這隻咒靈真的有做什麽嗎？”

    “要真如樂岩寺校長所說，這隻咒靈有什麽危害的話，那為什麽他們三人都不出手祓除，難道三個人都傻了嗎？”

    傻了的三個人：“……”

    “我後輩這樣做肯定有她的道理。這隻咒靈肯定是無害的，說不定還有什麽特殊能力呢。”

    謝花梅微怔。

    嗯？這家夥……

    “再怎麽說，總比你們用來加害無辜咒術師的咒靈無害吧。”

    五條悟勾唇，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這種事在咒術界時有發生。

    高層認定有危險或有威脅的咒術師，就讓他去執行任務，暗中丟幾隻越級的咒靈過去。最後出什麽意外都可以甩鍋給咒靈。

    樂岩寺嘉伸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你、你……”

    “我？我什麽我？老年癡呆了嗎，話都說不清了。”

    謝花梅不是會被五條悟乖乖保護在後的性子，她躲開他的手臂，上前一步，懟人氣焰比五條悟更盛。

    “要幫你找家醫院治療嗎？我看還是算了，醜八怪就早點去死吧。”

    “還有——”

    她像個要要回玩具的小孩。

    “把我的咒靈還回來！”

    “……已經被祓除的咒靈不會回來了，”樂岩寺嘉伸深意地探究道，“你想做什麽？”

    謝花梅：“關你什麽事。”

    五條悟：“就不告訴你。”

    謝花梅：“你們就隻會教訓人了嗎？”

    五條悟：“是啊，樂岩寺校長應該不是來關心我們的吧，快去做正事吧。快入土的老人家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謝花梅：“小心折壽，臭老頭子。”

    五條悟：“是啊，折壽了可別怪我們。”

    謝花梅：“給我揍他，五條悟！”

    現在就是你這家夥發揮作用的時候！

    五條悟：“是啊……哈？！”

    看著一高一矮在前麵統一戰線，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在背後忍笑忍得好辛苦。

    察覺空氣中一絲奇怪的波動，夏油傑眼神一動。

    ！

    地麵塵土間冒出黑色黏稠物質，像泡泡一樣越積越多……似乎是剛才廚師咒靈的身體……

    他輕聲開口示意。

    “硝子。”

    “嗯？”家入硝子也壓低聲音，“這什麽情況……傳說中的有煙無傷定律？”

    前麵吵架四人組還沒發覺，該說就算發覺一時也顧不上。

    樂岩寺嘉伸瞪視兩人，氣得不行的同時又突然發現了什麽。

    ——這相似的白毛，相似的藍眸，宛如一家人的囂張態度……

    別看樂岩寺校長是塊迂腐的木頭，卻會玩電吉他，某些方麵還是挺潮的。

    他瞬間腦補出了驚天大劇本！

    “你們難道……是兄妹？！”

    五條家此前從未提過五條悟有妹妹，那就有好幾種可能。

    同父異母。同母異父。妹妹因為過於美貌從小被藏匿不見外人，覺醒術式後才被送入高專，哥哥暗中照顧她……

    ！！！

    他是不是發現了五條家什麽不得了的真相？！

    某高層的腦洞越跑越偏。

    這句話的威力可不得了。

    剛才樂岩寺說的所有話加起來都沒這一句有效。謝花梅和五條悟同時炸毛。

    “哈？！”

    “我才沒這種妹妹——”

    “我才沒這種哥哥——”

    兩人一起：“臭老頭子你眼瞎了嗎？！”

    他們同時一驚，望向對方。

    謝花梅：“別學我說話！”

    五條悟：“你才是，別學老子！”

    連樂岩寺背後的青年也忍不住開口。

    “……這麽有默契，你們真的沒有特殊關係嗎？”

    又是異口同聲的一句。

    “誰跟這家夥有默契了啊！！”

    青年：“……”

    就在這時。

    轟——！！！

    一聲巨響，後方的黑色物質衝天而起，變成巨人廚師咒靈。幾人的爭執被迫打斷。

    早有準備的夏油傑保護著家入硝子，五條悟也拉著謝花梅閃到一邊。

    黑色巨人怒吼。

    “樂岩寺！樂岩寺！”

    “岩井！安藤！千代——”

    “你們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樂岩寺大驚失色。

    “你——”

    “怎麽回事？岩井不是已經將你祓除了嗎？！”

    謝花梅幾人也麵臨同樣的困惑。

    五條悟知道的多一點：巨人吼出的幾個名字都是高層最不可救藥的幾個老家夥。

    他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黑巨人失控暴走，與樂岩寺嘉伸和青年陷入混戰，一巴掌就把青年拍飛，撞塌了一座廟宇，生死不明。

    “已經祓除了卻再次出現……”

    看著這幕，夏油傑想到一種可能性。

    “也許……他不是咒靈。”

    謝花梅悟了。

    “怪不得我覺得它比較順眼！”

    敢情不是咒靈啊。

    “不是，你們誰找到的這東西，”五條悟有點無語，“一開始碰到的時候沒有試著祓除一下嗎，一祓除不就知道了嗎！”

    謝花梅：“祓除了它還會在這裏嗎，你才是笨蛋！我沒有祓除它，隻是把它裝進了‘帶’裏。”

    夏油傑：“咒靈操術也還沒來得及用。”

    五條悟：“……”

    家入硝子心念一動。

    “醫院還有事，先走了。”

    溜了溜了。

    這邊動靜太大，沒過多久夜蛾正道就火急火燎趕過來了。

    “悟！傑！謝花！”

    “這是怎麽回事？！”

    看到黑巨人，能感知到魂魄的夜蛾正道也愣在原地忘了救人。他唇瓣翕動了幾下，似乎在喊某個名字。

    “……”

    樂岩寺校長也不是黑巨人的對手，打得氣喘籲籲。

    戰鬥過的地方都被夷為平地，巨人朝某個方向暴走而去。

    那裏是駐守東京校高層的所在地！

    私情先拋在一邊，作為東京校一把手，夜蛾正道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什麽都不管，他連忙叫上學生準備一起去救人。

    “悟！”

    五條悟一屁股坐到地上耍無賴。

    “不要，我剛才吵架吵累了，走不動了。”

    鬼信。

    “傑！”

    夏油傑單手捂住眼睛，看不清表情，隻能聽到裝模作樣的哽咽聲。

    “對不起老師，廚師咒靈沒了，我、我有點難過……”

    哪裏沒了！這不是還在嗎，你反射弧是不是有點長？！而且你嘴角弧度明顯是上揚的吧！

    “謝花！”

    謝花梅也像五條悟一樣坐下，留個白色的後腦勺給他，意思不言而喻。

    滾！

    夜蛾正道沒辦法了，總不能讓醫療兵上吧……等等，硝子人呢？！

    ……你們在這種時候倒是行為很一致啊！！！

    沒辦法的夜蛾正道隻能自己衝了。

    三人坐在原地。

    謝花梅有點迷茫。

    “我到底帶了個什麽東西回來？”

    “夜蛾老師看起來知道些什麽。”

    五條悟單手托著下巴，“結束後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夏油傑點點頭。

    -

    -

    黑巨人大鬧了一番，重創了高層，樂岩寺重傷住院，隨行的青年和幾位長老命喪當場。

    家入硝子從醫院被緊急召回，遺憾地表示時間太晚了沒救了，埋了或讓她解剖吧。

    鬧完黑巨人就消散了。高層也沒有餘力再追究，隻得作罷。

    至於是真的消散了嗎……

    東京校，秘密房間內。

    在場隻有夜蛾正道和謝花梅、五條悟、夏油傑、家入硝子五人。

    咒骸術師攤開手，掌心出現一個「核心」。

    「核心」漂浮到半空，長出身軀和四肢，變回謝花梅一開始看到的黑漆漆胖乎乎模樣。

    但有的東西改變了——

    “正道。”

    他開口，聲音聽上去年輕悅耳。

    “果然是你啊，悠希。”

    夜蛾正道抑製住內心的震顫。

    “我就說憑你的能力，怎麽可能會死在那種任務上。”

    “悠希？”

    夏油傑眼神一動，“傳說中的一級術師，五年前死在一次祓除咒靈的任務中。”

    廚師咒靈轉過頭來。

    “我不是被咒靈殺死的哦。”

    他講述起生前經曆——

    悠希過去跟夜蛾正道是好友，年紀比對方小一些，但已經是一位天賦異稟的一級咒術師。

    他發現部分高層有利用咒靈加害無辜咒術師的行為，於是暗中收集證據。

    這個行為被高層發現了。

    他們派出的殺手就是今天跟隨在樂岩寺身邊的青年。

    悠希年輕氣盛，對自己實力抱有絕對信心，難免有些大意，再加上當時剛祓除完特級咒靈，咒力損耗過多，被偷襲殺害。

    【不能死……不能死……】

    【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證據……至少要將證據移交給正道！】

    強烈的活下來的執念讓咒術師軀體發生了異變。

    生死一線間，他想起夜蛾正道製作咒骸的方法。

    “那個方法是不能對外公開的，所以我一直沒告訴你，”夜蛾正道扶額，“沒想到被你推理出來了，你這個家夥……真是……”

    悠希身上正好帶著一個夜蛾正道送給他的漆黑咒骸。

    他將自己從肉/體到魂魄的信息都複製下來，分成了三份，輸入咒骸中。

    但由於是瀕死之際，又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有的地方悠希也沒能處理完善。這就導致「廚師」成為一種介於咒骸與咒靈的奇怪存在，他本人的意識也一直處於沉睡狀態。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五年。

    直到謝花梅找到他，然後好死不死高層又出手……

    這種與過去相似的行徑，讓他記憶被喚醒。

    人也爆發了。

    ……

    “啊…………”

    聽完故事，幾人都有點恍惚。

    夏油傑思忖：“難怪樂岩寺校長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出手了，之後的表現也有點奇怪。”

    原來是想掩蓋罪證。

    肯定是在「廚師」身上感受到了似曾相似的咒力，以防萬一就先下手為強了。

    悠希把手伸進胸膛裏掏掏，掏出來一個小u盤。

    “這是我過去收集的證據。”

    “我就是為了把它交給你，才活到今天的，正道。”

    “不過好像也意義不大了。”

    他笑起來，“那些有罪的老家夥都被我殺掉了——什麽啊，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還費心收集什麽證據，當場殺了他們就是。”

    “不，有意義。”

    夜蛾正道接過u盤，語氣沉沉，“正因如此，我們才能再見麵。沒能與你道別，我一直留有遺憾。”

    雖然看不到悠希的表情，但他似乎無聲地笑了笑。

    “我的第一個魂魄在操場時被破壞掉了，第二個暴走時消耗掉了。”

    “剩下還有一個……”

    他“望”向夏油傑。

    感知到了什麽，夏油傑瞳孔輕顫：“難道……”

    “白天那會兒你的咒靈操術是降伏不了我的，該說多虧了那些家夥把我的意識喚回嗎。”

    “僅剩一個魂魄也不能維係這種狀態太久。接下來我會把自己變成咒靈狀態，你就可以降伏了。”

    “以後都交給我吧！無論多難吃的食材，我都能做成美味佳肴。”

    “畢竟烹飪是我的愛好，也是我的術式啊。”

    “我很高興——”

    “這最後一個魂魄也算能為年輕的術師發揮作用了。”

    “以後沒事可以多放我出來。”

    悠希看向謝花梅：“我還想多看幾眼，沒想到正道的學生裏還有這麽漂亮的……”

    五條悟上前一步擋住他視線。

    “好了好了，過去的家夥就別念叨了，好好休息吧。”

    銀發少年意氣風發。

    “以後的事交給我們就好！”

    “那就拜托你們了。”

    還有最後一件事……

    悠希望向謝花梅，伸出黑乎乎的爪子。

    “把手放上來，小美女。”

    “幹嘛啊。”

    謝花梅有點小脾氣了，嘟囔道：“都看不出你長什麽樣，萬一是個醜八怪，我才不要碰你。而且你變成這樣五年了是不是五年都沒洗澡……”

    夏油傑：……等等快別說了廚師要自閉了啊。

    “行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計較什麽。”

    五條悟大大咧咧地往謝花梅後背一推。

    謝花梅趔趄幾步，手搭到悠希手上。相觸的地方亮起白光。

    悠希“看”了眼後方的五條悟，視線重新落到謝花梅臉上。

    “我用咒力調整了一下你的消化係統狀態。”

    “下次，吃東西試試吧。”

    周圍同伴聞言，大喜過望。

    ——這個意思是謝花以後都可以正常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