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傾吐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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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周恒軒陪著陸予收拾了行李,做好退院手續,帶著人坐上車。
陸予坐到副駕駛,問道:“怎麽是你自己開車?”
“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周恒軒笑說,“想去哪裏?”
陸予反問道:“當然是去別墅,節目不拍了?”
周恒軒斂去笑意,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方向盤,不發一言。
“跟拍導演他……”陸予頓了頓,“他怎麽說。”
周恒軒回答道:“引咎辭職了。”
“……是嗎。”陸予戴好安全帶,“你沒做什麽吧?”
周恒軒好笑道:“你是指哪個方麵?”
陸予幽幽地看向他:“法律層麵。”
周恒軒側眸看向青年,休息了一天,氣色雖然還顯蒼白,但有所好轉。
他勾起嘴角,危險又意味深長地回答說:“還沒有。”
“‘還’?”陸予用拳頭不輕不重地抵了一下對方的肩膀,“以後也不行。”
“那你希望我怎麽解決這件事?”周恒軒淺笑道,“我可憋不住這口氣,你打算怎麽讓我發泄出來?”
“知道嗎?”他說著伸手,勾住對方的衣領往前拉,露出鎖骨下白皙的皮膚,“要想牽住韁繩,你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或魄力。隻是文文靜靜地以理服人,很快就會失效。”
“總有一天我不會滿足於現狀,我會想從你身上汲取更多,到時候你要怎麽辦?如果又有人要對你出手,你又要怎麽控製我?”周恒軒神色晦暗不明,啞聲道,“你要開始學會馴人,我等不了你更久。”
“你得變得更勇敢。”他說。
陸予安安靜靜地看著周恒軒,二者在沉默中對峙。
須臾,陸予默不作聲地扯下周恒軒的手,把領子理好。
像是下了什麽決心,陸予輕笑一聲,抬眸說:“去別墅之前,找個地方散散心吧。難得天氣這麽好。”
周恒軒好笑道:“這可是地下停車場。”
陸予瞪了他一眼:“你管我。”
周恒軒知道對方不過是隨便找個理由而已,他樂於見到青年變得更加自由:“那我隨便帶你去了。”
“嗯。”
周恒軒帶他去了海邊。
這一帶本就不是海水浴場,大冬天的,根本沒有人。
陽光灑在海平麵上,微波粼粼得很是灼目。分明是白晝,反倒像是將星辰都灑到了海波之上,一閃一閃地閃爍著光芒,很是漂亮。
周恒軒從後座的包裹裏拿了個圍巾給陸予圍上。陸予垂眸看到懸掛著的標簽,好笑道:“冷女士買的,你就這麽給我用了。”
周恒軒扯掉標簽牌丟進車裏:“她會高興的。”
正午的海邊也沒有很冷。他們並肩走在沙灘上,驚得海鷗四散飛起,去更遠處落下。
他們找到排石綿連之處,走到相對幹燥一點的地方。周恒軒很隨便地坐下來,陸予躺久了身體發僵,便沒跟著坐下。
“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過呼吸。”周恒軒說,“我想聽解釋。”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有舞台恐懼症。”陸予歎笑道,“或者說,舞台唱歌恐懼症?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ktv裏還能唱,上講台做ppt也能講,可唯獨在舞台上唱歌……”
【我做不到。】
他本要這麽說,腦海裏倏地浮現起方才周恒軒的話語。
【“你要變得更加勇敢。”】
他咬咬牙,改了一下說辭:“……可唯獨在舞台上唱歌,我沒能做到。”
海風很鹹。
和淚水的味道相似。
海平麵上破碎的陽光,又和舞台燈光相似。
“我以前毀過一場舞台。”陸予看著海天相接之處,慢慢地開口,“我對它有多期待,就有多絕望。我現在也不清楚,當時是周圍人的指責讓我更難受,還是我自己過不了心裏的那個坎兒。總之,那幾年我都很痛苦。”
“越是痛苦,我越想唱歌。”他說著苦笑道,“那是我唯一的泄壓方式。”
“可我唱不出來了。”陸予說,“隻要是聲音能傳播的地方,我就不敢唱。我怕有人聽到,他們又會不斷地提醒我,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麵臨那場噩夢。漸漸地,那個舞台成了我的標簽。”
【“他不是在年末舞台翻車那個嗎?”“啊,跨年那個,真可憐。”】
“後來,我開始不敢和人接觸。”他頓了頓,“但我要上學做畢設,又要兼職賺飯錢,還要找工作,還麵臨著很多責難,包括各種善後……無論哪一樣,我都需要不斷地和人交流。當時我覺得,我可能撐不下去了。”
莫名地,他笑起來:“太苦了。”
“一輩子太長了。”
周恒軒眼神沉下來,不做聲地看著青年瘦削的背影。
但他還是撐下來了。
故意砸壞他吸入器的人被抓到,陸予沒有精力打官司,讓對方罰款私了。他放棄了繼續深造的想法,靠著學曆找到了還算不錯的工作。
他開始適應這個標簽,讓對“在舞台唱歌”的恐懼感,潛移默化地融入他的潛意識。
他逐漸學會笑著說這些事情,戴上麵具去待人接物,過得也還算不錯。
可一個人的時候,他還是會去看這本小說。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就是有些羨慕,喝醉了還會抱著書自言自語兩句。
他羨慕周恒軒的自由放肆,也羨慕被周恒軒喜歡的宴陽雲,能有這麽一個人,什麽都願意為他做。
結果他穿書了,突兀、又無厘頭。
後來,命運真的把周恒軒送到了他麵前。
周恒軒選擇了自己,而非宴陽雲。
他一邊害怕,一邊忍不住去接近周恒軒。
又也許是“書中的反派”,並不能給他帶來太多的危機感。
直至不久前,他興許還在心中的某一處,都在以上帝視角看著這些“角色”。
他會喜歡宴陽雲,會喜歡餘繁,會欣賞其他嘉賓,甚至會連邱瓊這個龍套炮灰都會在意,試圖撈他那麽一下。
但逐漸的,他的視野裏就隻剩下周恒軒了。
願意為他撐腰的青年,甚至能接受他的情緒宣泄。
“如果渴望被人護著這件事情,是‘沒出息’的話。”陸予轉過身,看向周恒軒,自嘲道,“我願意沒出息。”
“自欺欺人才是沒出息。”周恒軒低聲道,“能夠誠實地麵對自己,那才叫出息。”
陸予輕笑。
他雙手有些無措地交叉,又迷茫地垂到身體兩側。
他說得對。
陸予垂眸,看到鞋邊有一片破碎的貝殼。
陽光下,它依然很漂亮。
他昨日一直輾轉反側,想來陪護床上的周恒軒也沒怎麽睡。
他不斷地在思考,穿書的自己到底想做些什麽。
不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原劇情走,不是兢兢戰戰地麵對每一個突發狀況。
穿書亦是人生。
他不想和原來一樣。
“我撒謊了。”陸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在水霧中迫使自己抬眸看向周恒軒,“你是對的。”
“我還是很喜歡唱歌。我想唱歌,想在舞台上唱歌。”
很小的時候,他在孤兒院的時候,當時也沒什麽能供大家娛樂的東西。他比起和其他小朋友們一起擠在電視前看動畫片,更喜歡在老師那邊蹭廣播電台的歌聽。
他本就長得討喜,老師們也樂得他在旁邊眨巴著大眼睛聽歌。更何況他天生哮喘嚴重,不能跑不能跳的,乖乖坐著也確實省心。
他一聽就是一整天。
直到有一天,他開始試著跟唱。小小的孩子也不知何為情愛,學著大人的腔調唱著成熟的歌曲,驚豔了辦公室的一眾老師。
他才知道,原來他在唱歌方麵是有天賦的。
孤兒院的才藝演出幾乎都是他負責的。
他在掌聲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成就感,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所在。
小學的時候,他也會在校慶舞台上唱歌。雖然很累,但是他能得到很多“愛”。
像其他孩子一樣,他可以被大人們包圍著享受誇獎。這是成績不能帶給他的,無數張滿分卷子都不能帶給他的。
他越來越喜歡唱歌,也越來越渴望舞台。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不再能夠站上舞台。他需要用所有時間去學習,去參加競賽,去獲得獎學金,這樣才能讓未來更明朗。
可他依然很喜歡唱歌。
那種隨著嗓音一起發散的情緒令他感到自由。
當他的歌曲上了網站首頁,當他接到電視台的邀請,他突然開始幻想。
也許有一天,他也能成為歌手,會成為某個孩子電台裏不斷放出的歌聲之一,給某個和他相仿的人帶去希望。
可他率先遇到的壁壘,是同行的惡意——正如那破碎的吸入器。
所以那場舞台才更讓他痛苦。比起失敗,夢想破碎的聲音更令他難以忍受。
所以他才會過呼吸,才會崩潰,那個跟拍導演讓他回憶起那些同行。
他怕自己在穿書之後,還沒來得及直麵自己的本心,就又一次失去實現夢想的可能性。
書內、書外,人生都是一樣的,總結下來不過是“起起落落”四字。
說實話他現在還很混亂。
但正因為混亂,他才能夠在對方麵前剔除一切保護殼,吐出心聲。
“周恒軒……”
他看著那個青年,願意為他收攏一切利刺的男人。
天。
他自嘲地想。
不知何時,他對周恒軒的信賴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瘋了。
那就瘋吧。
他聽到自己聲音有些顫,不知是凍得還是怎麽。
“……幫幫我。”
波浪拍打到石頭上,水波破碎四散的聲音鼓點似的,像極了短暫的雨聲。
“幫你什麽?”周恒軒看著對方濕潤的雙眸,問他,“你要說清楚,我才能幫你。”
周恒軒強忍住自己想要去抱住對方的衝動。
你要變得更勇敢。
而陸予不會讓他失望,他隻是缺少一點勇氣。
“我想走上舞台,我想唱歌。”陸予抿了一下自己有些發幹的嘴唇。
說出真心話,比他想象的要難很多;開口索求幫助,也比他想象的要難很多。
別哭。
陸予咬咬牙,強迫自己笑起來。冷白的皮膚總是藏不住心事,眼眶紅得可憐。
但他沒有落淚。
“幫我。”他堅定地說,“我想站上舞台。”
周恒軒終於笑起,站起身狠狠地把人拽入懷裏。
“好。”
這才是他熟悉的陸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