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予在朋友圈發了一條“一切安好，感謝關心”，也沒有特地回複誰。他戴著耳機聽著歌，縮在床上昏昏欲睡。

    手機亮了一下，彈出一條微信新消息。

    【好友申請：陸宏群。】

    【你好，我是陸宏群。】

    陸予睡意倏地散了。

    他坐起來，扯下耳機的同時接受了陸宏群的好友神情。

    他看著“你已添加了陸宏群，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這句係統消息默默地咽下一口唾液。

    糟了。他想。

    應該想想說什麽再加的。

    【陸宏群：i，我是陸宏群。】

    【陸宏群：我聽說冷女士去見過你了。】

    陸予看著“冷女士”三個字睫毛一顫。

    陸宏群在照顧他的心情。

    可他又能說什麽呢？

    直接叫媽就可以？但似乎他說什麽，都會形成一種鳩占鵲巢的違和感。

    二者皆是。

    也不知陸宏群現在是怎麽想的。

    【陸予：你好。】

    【陸宏群：我知道你應該挺尷尬的，其實我也是。但我覺得我們都沒有什麽錯。】

    【陸宏群：現在有空嗎？要不要出來見個麵？】

    【陸宏群：我聽說今天節目安排是自由活動。】

    陸予看了一眼時間，才三點。

    【陸予：你已經在這邊了是嗎？】

    【陸宏群：哈哈，是的。你很敏銳。】

    【陸予：我馬上出去。】

    【陸宏群：不急，等你。】

    陸予頭疼地歎了一口氣，起身穿上襪子，套了個羽絨服就走出房間門，小跑出了別墅。

    他本想問一下對方在哪裏，可陸宏群實在是非常惹目。

    不論是真少爺還是假少爺，本質依然是“少爺”。他穿著休閑西裝，頭發用發蠟抓過，氣場更是明顯。

    天生的自信。

    周恒軒有，餘繁有，夏晗有。皆是從底氣裏湧出來的自信。

    陸予突然覺得自己這身衣服似乎是過分隨便了。

    他歎了一口氣，大步走向陸宏群，後者很快站直，朝他淺笑著點了點頭。

    陸宏群注意到他的休閑運動褲，就明白陸予是接到消息就直接跑過來了。

    陸予的運動鞋很幹淨，就是比較舊了，羽絨服也是如此。

    節目組若非大型場合，並不會對嘉賓的服裝進行幹涉。更何況陸予這種有故事的素人，他們巴不得對方能看著更楚楚可憐一點，來一出醜小鴨變成白天鵝的劇本。

    他氣場柔和幹淨，乍一看就是個普通的大學生，很討喜的外貌。

    陸宏群看著對方棕金色的眸子，心中歎笑。

    眼睛隨母親，嘴巴隨父親。

    親骨肉確實是不一樣的。

    他看到陸予小腿交疊著搓了搓，想來也是，零下二度的天氣，一條運動褲隻會往裏灌寒風。

    陸宏群心中好笑，拉開副駕駛的門，道：“冷不冷？走吧，趕緊去咖啡廳暖和一下。坐。”

    咖啡廳。

    陸予捧著咖啡杯暖手。他點了一杯摩卡，陸宏群點了一杯意式濃縮。

    陸宏群視線掃到對方的手背，打過點滴的地方一片烏青，還結了一小條血痂，看著心生憐惜。

    也難怪冷霜回家時，情緒會顯得那般低落了。

    “我今天約你見麵，主要是想說一下自己的立場，順便也聽一聽你的想法。”陸宏群說，“有些話，媽——冷女士應該不太方便說。”

    陸予打斷道：“你不用那麽在意我的情緒，有什麽話直說就好。”

    陸宏群抿了一口咖啡，不語。

    陸予抬眸，對方脊背挺直，看著比他壯很多，應當是有長期鍛煉。

    他突然就想起周恒軒。

    他想，富家子弟是不是都這樣？但又也許不是，夏晗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

    想著想著，嘴角就揚了上去。

    不過，陸宏群應該也沒有多自在。

    看他手中的意式濃縮就非常明顯。他想。

    陸宏群困惑地看向他，陸予並沒有遮掩自己的笑意。

    陸予看到陸宏群咽下咖啡時忍不住皺了一下眉，忍俊不禁地把自己沒動過的拿鐵推給對方：“喝這杯吧。”

    陸宏群一怔，問：“……為什麽？”

    “你看起來喝不了苦咖啡。”陸予笑說，“而我不愛喝甜的。”

    陸宏群有個奇怪的習慣。可能是因為看多了冷霜和陸總，總覺得正式場合就該喝意式濃縮。

    所以，若是在咖啡廳，他在覺得自己占據劣勢時總要點一杯意式濃縮。

    俗稱裝逼壯膽。

    陸宏群有些泄力地往椅背靠了靠：“那你為什麽點摩卡？”

    “因為我猜你喝不了意式濃縮。”陸予半真半假道，“反正，買單的會是你。”

    十個“盲猜”，九個看過，還有一個倒背如流。

    陸予想，剛好他就是那個倒背如流的讀者。

    陸宏群這次是真的笑了：“你觀察力很強。”

    不，我強的是記憶力。

    陸予抿了一口檸檬水，任由陸宏群再幫他點了一杯美式咖啡。

    “你比我想象的要好接觸。”陸宏群雙手交叉，笑意不減，“挺好的。”

    陸予回答道：“謝謝，你也一樣。”

    “……”陸宏群手指輕輕地點了點，須臾，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認真道，“爸媽都希望你能回家住，而我也是同樣的想法。我和你交換了人生，這一點無可厚非。所以我的想法是——”

    他頓了頓，說：“我會盡我所能地還給你，你的學業資金抑或其他，我能夠提供的都會為你提供。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我就離開陸家。”

    “事實上，我沒有接手陸氏集團，而是另立門戶創了業，文娛方向的。陸氏最開始是從化藥開始發展起來的，而我聽說你是化學係的學生。”他說著聳了聳肩，“可能這也是冥冥注定的吧。我就不一樣了，理科實在是不太行。”

    陸予接了服務生端來的美式咖啡道過謝，才對陸宏群以開玩笑口吻道：“如果能讓我進去陸氏旗下當個研究員做實驗，我可能會更高興。這才叫專業對口。”

    陸宏群沒想到對方會是一副不甚在乎的樣子。他等了片刻，確認對方沒有再要求別的事項的意思。

    他意外道：“沒了？”

    陸予比他還意外：“還真要給啊？”

    “……你是陸氏親骨肉，陸予。”陸宏群蹙眉強調道，“你沒有必要和我客氣。”

    “我沒和你客氣。”陸予好笑道，“你不知道這能給我省多少事。”

    “集團總裁的位置從來不是我所想要的，我也不適合。”他說。

    穿書到現在為止，他承認起初他有過去當個鹹魚的想法。但子承父業這一類倒是從未設想過，哪怕純看書的時候也沒有。

    不是誰都能把集團維持好，但凡後期出了問題，這不是小說裏輕輕鬆鬆一句“集團破產”什麽的能帶過的。他沒有經驗，不敢拿千萬員工的職業生涯開玩笑。

    經濟管理專業畢業、從小接受相關教育的陸宏群比他適合太多了。

    從小到大，他的夢想隻有一個。

    “我想當歌手。”陸予淺笑著看向對方，“要說夢想，我隻有這一個。”

    在陸宏群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的視線中，陸予倏地發現自己開始變了。

    一直以來壓著他胸口的某種沉甸甸的情緒，隨著對周恒軒的釋放、周恒軒的包容，又隨著幾個嘉賓對他的真情，像是載滿了水的船，那黑乎乎的水終於被全部傾倒出去。

    如輕鬆上陣，亦如可以揚帆起航。

    將夢想說出來，並沒有他兒時想象的那麽沉重。

    更沒有任何不堪。

    這麽簡單的事情，卻被迷霧遮擋了如此多年的光陰。

    他不再是讀者，他亦是角色。

    他握了握拳，抬眸道：“我知道你公司接下來要往音樂方向拓展。”

    “你怎麽會知道的？”陸宏群瞪大了雙眸，他們公司目前還沒公開過這件事情，之前更多傾向於電影產業。

    “猜的。”陸予麵不改色。

    陸宏群幹巴巴道：“那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咖啡的醇香苦中帶甜，隨著時間的流逝，咖啡冒出的白霧也漸漸小了去。

    陸予說：“去搶‘夏日音樂季’。”

    陸宏群眨了眨眼，須臾才搖搖頭，說：“我們公司還不足以去爭‘夏日音樂季’項目。現在音樂相關領域，是萬星娛樂和晨曉娛樂兩家獨大，我司才剛要開始起步。”

    陸予說：“比起正規途徑招練習生慢慢訓練，還不如直接從‘夏日音樂季’入手，能讓你們的‘簡曆’好看不少。”

    陸宏群蹙眉道：“音樂季曆年來都是萬星娛樂和晨曉娛樂主辦的。”

    陸予：“餘繁就在別墅裏，夏晗也在。”

    陸宏群嚴肅道：“業界猜測今年的音樂季會歸萬星娛樂，餘繁根基不穩。”

    “如果餘繁自己上的話，確實如此。”陸予說，“本來就是對半開的實力，每年大家都是看誰能拿下就去跟誰，見機行事、看風使舵。畢竟沒有誰想成為這兩家公司的眼中釘，兩邊討好，維持平衡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陸宏群眉頭緊皺，對方的意思就是讓他去幫餘繁。

    其實這也是他遲早會麵臨的問題，雖然陸氏集團有錢有權，但怎麽說也都是站在投資者的立場。他要開拓娛樂方向，前期遲早要選擇一方去迎合，後期若要強到這兩家公司的水平，也必須要能夠維持平衡。

    但兩家都不會希望自己的蛋糕被瓜分。

    但不管怎樣，硬要選的話，比起萬星娛樂，他確實更偏好晨曉娛樂。

    “但最關鍵的是，我旗下還沒有能站上這個舞台的歌手。我司目前的歌手大多都需要時間去打磨，夏日祭能登場的全是實力派……”陸宏群說著，腦海裏越是湧現出一種可能性，“……等會。”

    實力強、顏值高，沒簽約還自帶熱度，又想成為歌手的素人。

    他眼前不就有一個？

    他目瞪口呆，片刻後才將身體向前靠到桌子上，不可置信道：“你想讓我簽你？可是——”

    陸予的情況他是有在父母那邊聽到過的，主治醫生有告訴過這兩個人。

    陸宏群頓了頓，硬著頭皮直言道：“……你能站上舞台嗎？它規模非常大。”

    “說白了，我沒有自信。”陸予坦言道，“心理問題沒有那麽容易克服。”

    “那……？”

    “如果有人能陪我一起。”陸予頓了頓，“我想，應該可以。”

    “……誰？”

    陸予閉上眼睛，手指握緊咖啡杯。

    須臾，他睜開雙眸，沉沉地看向對方。

    “周恒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