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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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柳小姐閨房裏聽完鬼故事,幾人出了門。
“那,接下來呢?”
妹玖看著白真雙手抱臂,就知道他下一句肯定想說‘時間不早了,該回家吃飯了’。
他慣用的逃脫。
妹玖天生膽子就大一些,對於這件離奇事沒有白真那般害怕,甚至還有些好奇,便問王琰道:“要是我們沒有抓到那個鬼,柳小姐會怎麽樣?”
王琰正抬頭觀察月色,聽見妹玖這句貌似還想管下去的話,他反而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可能某一次就被鬼害死了吧,哎,畢竟我修行不深,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也有點拿不準,還是回去稟了師父再說吧。”
“等你跟師父說了,一來一回信鷹也要飛五天,人就死透了!”白真不敢置信,王琰居然‘臨陣脫逃’!
“那樣柳小姐豈不是太可憐了!要不我們……”
妹玖動手拽了下白真的衣角,她太知道白真一激動就容易上當受騙。
“既然兩位都是這麽有善心。”果不其然剛剛還打算離開的王琰彎唇笑了起來,他伸出扇子拍了拍白真的肩膀道:“師兄說得對,既然來了,我們總要有點收獲才好。”
在白真還沒反應過來,他又用扇骨指著西邊說道:“就從柳小姐說的,夢裏有異常的西苑查起吧。”
白真:“……”
妹玖搖了搖頭,率先跟著王琰走了。
白真落後了幾步,又看周圍黑漆漆地嚇得忙不迭提腳跟上。
三人走進西苑的門,不知道是因為久未人居所以蕭瑟落敗,還是因為這裏當真有古怪,白真把雙臂抱得更緊了,他覺得一進西苑就身上發冷,像是在寒冬臘月隻穿了一件單衣,森然的冷氣直往他衣襟裏灌一樣。
妹玖扭頭打量四周的牆壁,牆上爬滿了爬山虎,繁密的葉子遮得已經看不出牆體本來的樣子,而且這院子草木繁茂淩亂得像是荒蕪了十幾年。
按理說這個柳宅雖然沒有主人居住,但時不時應當還有下人來打理才是,這個西苑就好像是被人遺忘了。
走在抄手回廊之上,王琰理所應當走在最前麵,中間是妹玖,白真壓軸。
破舊的回廊是老建築的樣式,修得極窄,兩個人並肩都有點擁擠,所以他們就走成了一排,一個跟著一個。
白真走在最後,總感覺自己身後好像還有一人,手臂的雞皮疙瘩都竄了起來。
妹玖走幾步,鞋跟一直掉,頗為無奈地開口:“哥,你又踩到我了。”
白真說著“抱歉抱歉”,朝著她後背拱了拱手。
“不然你走前麵?”妹玖建議道。
她甚至為了證明自己不僅僅是口頭上說說,都讓開了身子,示意白真可以走中間。
白真雖然害怕,但是怎能真的把妹妹扔最後,這豈不是顯得他膽子很小似的,於是他馬上轉移矛盾,抱怨道:“還不是你們走得太慢了,這慢吞吞的,走到天亮說不定都找不到那……鬼。”
最後一個鬼字,他都擠到嗓子眼了,才慢悠悠、顫巍巍地吐出來,誰知就這個幾不成音的鬼字還是觸動了他身後的東西。
嘩啦一聲巨響,又‘啪嗒’了一聲,然後一陣丁零當啷。
白真沒敢回頭,扯著妹玖的袖子,舌頭打結:“剛剛剛……是不是有東西在我後麵?”
妹玖點頭,“好像是的,他還摔了一跤,又撞爛了幾個大瓷盆,最後滾下了階梯一腳踢翻了一堆柴火。”
“你怎麽聽得這麽清楚。”白真牙關打顫。
因為王琰不知道怎麽弄出一團火,飄到他們身後,妹玖看得清清楚楚,就描述出來了。
“付小將軍。”王琰走了過去,意外之中還帶著些耐人尋味的語氣。
白真慢騰騰轉過腦袋,就像是腐朽了的木軸,每一寸都是僵硬。
什麽將軍?
付野推開覆蓋在身上的柴火,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抬眼就見半空虛飄著一個火,照得他是臉白唇紅,好一個俊秀的郎君。
他手指顫巍巍指著在他眼前打轉的火苗,嘴裏可以塞進一個鴨蛋,驚恐道:“這、這是什麽?”
“法術。”王琰十分謙卑地道:“先前匆忙,忘記自我介紹了,在下師承無崖真人,專修鬼道。”
妹玖眼神從付野身上收回,看向王琰。
鬼道她也聽白真說過,無崖真人的弟子之中除非其他方麵資質太差,一般不會有人去修行鬼道,因為都說修鬼道容易走上岔路。
俗話說得好:鬼道修的好,做鬼比人早。
付野還在琢磨鬼道,忽然看見上麵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欸,白姑娘也在這裏?”
妹玖與他打了一聲招呼,點了點頭。
“付小將軍怎麽也在這裏?”
妹玖的眼神帶出四個字:偷香竊玉?
付野一眼看懂了,跳起來解釋:“才不是!我不過、不過來看看……”
“看未來的娘子?”王琰笑著幫他把話補全。
欸?
妹玖和白真齊刷刷看向付野,敬王世子?
付野挺起胸膛,硬聲道:“對啊,怎麽了,不像嗎!”
妹玖與白真還沒做出反應,付野先倒打一耙道:“你們才是!三更半夜的跑到柳宅做什麽?!”
妹玖見過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忍著笑壓小聲道:“來、捉、鬼、啊。”
她不輕聲說還好,這一壓嗓音就仿佛怕驚動什麽一樣,把付野再次嚇著了。
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飛快竄上回廊,和他們緊挨在一起,然後往身後左右掃視,語速奇快地問:“柳宅為什麽會有鬼?!什麽鬼!”
“膽小鬼。”
付野須臾後才反應過來妹玖是在說自己,頓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站直身體,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正色道:“我才不是怕鬼,我和你們一起找!”
白真最為高興,“那你走最後麵吧!”
付野硬著頭皮應了,做了王琰身後第三根尾巴。
走在人前的白真終於也體會到被人一直踩腳後跟的滋味,心裏非常複雜,他想破口大罵,可一想到身後是個尊貴的世子,又不得不忍下。
“欸,你也是無崖真人的弟子嗎?”付野踩得一無所知,還試圖和白真搭話,沒人出聲的話,他總覺得是不是走著走著,前麵的人都要消失在越來越濃厚的霧氣中了。
“是啊。”白真被他問得有點心虛,“不過我,專修觀星占卜!”
顧名思義,他這一門對於抓鬼沒個鳥用,他也搞不懂王琰為什麽要帶上他。
難不成他還能給鬼看麵相不成?
付野聽了前半句正欣慰有了個靠山,聽到後麵也忍不住要罵人,他青白張臉說:“對鬼有用嗎?”
白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我倒是可以給你算一卦,你會不會死在鬼手下。”
付野汗毛倒立,忙搖頭道:“不了、不了。”
二人說話間,白真再次不小心踩到了前麵的妹玖,奇也怪也的是,這次妹玖居然半點反應都沒有,白真倒是立即道歉:“欸,抱歉、抱歉。”
妹玖也溫柔回道:“沒事,下次小心一點。”
下次?
沒有下一次了!
白真步伐一頓,付野冷不丁一頭撞上他的背,撞得眼冒金星險些驚呼出聲,卻被白真反過來的一隻手捂住了口鼻。
“噓,別出聲,不對勁。”
黑暗中兩張慘白的臉,一起看著前方越飄越遠的身影,將所有的聲音都默默咽回了肚子裏。
這回廊也未免太長,像是走不完一樣,有這個時間他們早該走出了柳宅。
身後的兩個尾巴忽然變得安靜,就連身前的王琰也沒有了反應。
妹玖想了想,終於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才一會,身前、身後的人都像被大風吹散的煙,一下全都消失不見了。
看來是遇上怪事了。
她麵前的欄杆消失了,一處原本不存在的階梯清晰地出現在眼前,正是通往庭院的。
而原本荒蕪的庭院被吹開了攏在上麵的輕紗,露出它原本的樣子。
幹淨整齊排布著青色磚石鑲嵌著繁複的花紋,修剪適宜的花枝爭芳吐豔,不遠處甚至還有一架悠悠晃動的秋千……
噠——噠——噠——
十分有規律的聲音傳來,像是一硬物落在某處彈起的聲音,還帶著輕微的顫音。
幾十聲連續而有節奏的聲響後,然後‘噠’的一聲,一個插著羽毛的毽子落在妹玖身前第二階台階上,毽子上有著雪白挺直的長鵝毛,底端用著金銀雙色的壓片,精致小巧。
一名僅穿著一身單薄寢衣的小姑娘從昏暗的角落跑了出來,她雪膚烏發,一雙眼睛漆黑一團,大約是年紀很小的緣故,她個子也很矮,要想看見立在台階之上的妹玖隻能昂起頭。
她一抬頭就露出她截詭異的脖子,因為幅度大,脖子被折出了一個角,就好像骨頭快要撐開皮膚鑽出來一樣。
妹玖目睹了小姑娘神奇的脖子,沒吱聲。
“跟我玩。”小姑娘不怕生,脆生生地對她道,邀請她一道踢毽子。
妹玖掃了一眼階梯上的毽子,卻沒有要彎腰撿起的意思,而是老實說道:“對不起,我不會。”
羽毽在以前很流行,官家小姐們喜歡一起玩,不過妹玖並沒有這個榮幸和她們一塊玩。
小姑娘臉色漸漸開始變化,從對方一句‘我不會’裏隻聽出裸的拒絕,她嘴角越撅越高,眉毛越擰越緊,雪白如瓷的臉也開始冒出詭譎的黑氣。
妹玖摸了摸袖子,抽出一根長紅繩,問:“要不,我們玩花繩?”
小姑娘一怔,收起滿臉的黑氣,愣愣說:“你教我。”她忘記了毽子,歪著腦袋盯著那紅繩。
妹玖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這小姑娘瞧上去也就四歲的樣子,看來對新鮮玩意還很有興趣。
妹玖將紅繩係成一個圈,繞在了兩邊手指上,左繞一下,右纏一下,再穿一下,十指靈活翻動,最後成功把自己的手捆住了。
翻花繩這種東西她很久沒玩了。
妹玖綁著兩隻手尷尬地和一臉懵逼的小姑娘對看。
小姑娘心思活絡,見她用紅繩捆手的姿勢,忽然真的生氣起來,她裂開櫻桃小嘴,自尖牙中伸出了舌頭。
“嗬,原來你是來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