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聞月白離開墨城當日。

    千機亭。

    獨坐於亭中的青年，忽然偏了下頭。

    身後隨即出現一位一名手下單膝跪地，“主上。”

    青年身形瘦削，此刻坐在一副輪椅中，一身墨綠，錦衣玉袖，有著說不出的貴氣。修長而優美的手指輕輕撥弄著指上的白玉扳指，那是身為亭主的信物。

    然而，雙目上覆蓋的那層白綢卻成了他最大的缺憾。

    “墨門倒了？”他的聲音清亮而好聽，由於白綢的阻隔，教人看不透他此時的表情和心境。

    千機亭堂主暮落低頭回道：“是，臨瀚宮的少宮主已經離開墨城。”

    輪椅緩緩轉動，青年移動到了亭外。

    天空此時霞光籠罩，如若青年能睜開眼一看，必然心生欣喜。

    可惜他看不到。

    “那就準備去一趟臨瀚宮吧。”青年輕聲下達了命令。

    ……

    而另一邊，此時步入深夜的臨瀚宮。

    原本應該一片寂靜的宮內卻因為少宮主聞月白的歸來而變得熱鬧了起來。

    小雪更是早早就守候了在門口，手裏的帕子絞成了一團，眼巴巴地等著他們一行人回來。

    聞月白不久前還在墨城大戰玄天機甲，此刻可謂身心俱疲，看到臨瀚宮的標識時，簡直想飛撲過去。

    心裏一種回家的感覺油然而生。

    想想來到這裏也時日不短了，聞月白看著守在門口等待他們的宮眾，一時間莫名有些感動。

    隻是為首的沐子歸照舊一臉嚴肅，而且永遠是跪地行禮的模範帶頭者，“少宮主。”

    聞月白一揮袖子，讓眾人趕緊起來，眼睛往兩邊掃了一圈，忽然發現少了個人，“花禦容呢？”

    沐子歸道：“花閣主有些私事，現在不在宮內。”

    聞月白自然不會隨便去摻和對方的私事，便不再多言，徑直進了大殿。

    殿內，小雪精心挑選並添加的香料正在發揮作用，香氣縹緲。

    聞月白忍不住輕嗅了嗅熟悉的香味，隨即坐在了主位上。

    “聽聞少宮主在墨城親手斬了墨門的機甲。”沐子歸似乎很關心他們此行在墨城的作為。

    “墨門的機甲在大會上突然失控，傷了不少人。”聞月白端起一杯熱茶，淺淺喝下一口。

    “少宮主心係人界，此次墨城之事也對提高您的威望大有益處。老宮主若知道了，一定會頗感欣慰。”沐子歸道，“不過墨門雖倒，但月閣後續仍會對墨城繼續盯上一段時間。”

    立在聞月白身側的醉影默認了他的說法。

    他在墨城留下了線鳥。

    這樣偌大的門派，在墨城勢力根深蒂固，盡管門主墨韋已死，殘部也不足為懼，但考慮到墨城百姓的安危，還是要再盯一陣子。

    “時間已晚，少宮主又舟車勞頓，不如先回房歇息。”交代完了事情，沐子歸見聞月白麵露疲色，便不再多說。

    聞月白當然樂得回去休息。

    不論是天界還是人界，這些勢力關係錯綜複雜，他對於此的認知真的還不是很充足，多說隻會多錯，更何況現在他確實有些累了。

    像他這樣的半吊子建立一個完整的結界是非常損耗心力的。

    月閣閣主醉影難得人在宮內，幹脆一直將聞月白護送到了渡月軒門口，然後便無聲無息地不見了。

    聞月白想回身道一聲“謝謝”的機會都沒有，後來仔細一想，一個少宮主如此殷切地說謝謝反而會讓對方感到不適應吧。

    想到這裏，聞月白便直接進了房間，沒過多久就倒在了床上。這段時間睡多了人界客棧的硬板床，回家之後別提多爽了。

    褪去外衫，聞月白正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忽覺胸前的古玉一陣溫熱。

    “冥淵？”他問道。

    然而熟悉的墨色身影並沒有出現，片刻之後，隻是響起了男人的聲音：“近日我會發布與你比試的結果。”

    “哎？”聞月白聽了一呆，這事兒不是按下好久了嗎，怎麽突然又提起來了？

    想起對方曾經跟他說過的發布方式，聞月白又追問道：“最近天界有什麽大的活動嗎？”

    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簡潔明了：“是。”

    聞月白想了想，回道：“好吧，聽你的。”

    其實他現在看開了，加上和冥淵關係愈來愈好，他倒不是特別在意戰書的事了。

    對方如果真的想收拾他，機會可太多了，根本不需要等到這時候，畢竟對方幫了他太多次忙了。

    “對了，我們什麽時候開始練劍……？今天……”由於古玉持續的溫熱感，聞月白的眼皮慢慢開始變得沉重，連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地軟糯起來。

    古玉之中沉默了半晌，才有聲音傳出幫他未說完的話接了下去：“你累了。”

    聞月白似睡似醒，迷迷糊糊接道：“……困了。”

    “明夜。”

    男人留下最後一道聲音後就徹底消失了。

    而聞月白剛好順理成章地閉上了眼睛。

    溫熱感慢慢消失。

    而此時位於九重天最高層的雲影殿。

    天道至尊冥淵獨坐在石桌前，目視著桌上靜置的棋盤良久。

    相較於以往，他好像太過在意某些人、某些事了。

    耳畔靈潭的水聲淙淙，而石桌上的棋子微涼。

    ……

    翌日。

    聞月白比自己想象中要醒的早得多，起床後不久便斜靠在了榻上享受這久違的安逸時光。

    考慮到夜裏還要接收冥淵的劍術指導，聞月白覺得好歹“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就從書架上翻出了不少劍術相關的書籍來看。

    看了一會兒書，小雪敲門給他送來了新鮮的零嘴。

    幾個小巧精致的食碟被輕輕放到了桌前，聞月白懶懶地抬起了頭，發現除了自己慣吃的點心外，還有一碟果脯似的東西。

    “小雪，這是什麽？”聞月白問道。

    “少宮主，這是桃門出產的桃幹呢，剛下來不久的。”小雪答道。

    聞月白奇怪道：“剛下來的？”

    反季節桃子？

    小雪笑了笑：“桃門四季如春，自然是剛下來的，小雪怎麽會給少宮主送來不新鮮的零嘴呢。”

    聞月白看那桃幹果肉飽滿，便隨手拿起一塊放入嘴裏嚼了嚼，酸酸甜甜，還挺好吃的。

    他記得之前在鳳緋閣時也是和臨瀚宮一樣有四季變化的，倒是桃門四季如春，想必那裏風景一定不錯。

    【臨瀚宮因為和人界的一些修仙門派也有靈米的生意往來，加上宮主聞羽多年來也心係人界，有時候還會默默周濟糧食給一些有困難的城鎮，所以宮裏特意安排了人界一樣擁有四季的變化。鳳緋閣則是因為不同時節有不同的儀式，這樣方便記住時間。】係統又一次為聞月白科普道。

    聞月白恍然大悟。

    正如係統所言，聞羽作為臨瀚宮宮主非常關心人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喜歡，經常下凡去做老好人，摻和了不少人界的是非，很多時候費力不討好卻仍是樂此不疲。

    他本可以隱於天界九重天，卻偏偏選擇了混入市井，去感受凡人的嬉笑怒罵。

    “桃門這批新果子下來，我聽小黑說這是要開桃宴呢，少宮主想過去嗎？”小雪想起了昨天剛聽月閣說到的消息，正好問道。

    小雪所說的小黑正是之前在墨城為聞月白擋住了林笙的那名黑衣人，他是月閣醉影的手下，性格活潑，又剛好在月閣做事，說起各大仙門的家長裏短來簡直如數家珍，聞月白在回臨瀚宮的路上聽他說了一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聞月白想起在鳳緋閣看到的那一片粉嫩嫩，對方還對著他冷嘲熱諷，便回道：“我倒是挺想去桃門，不過關係也不太好，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