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獸陸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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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到官方邸報上吳王到建康的日子,先譴的使團就備了幾車厚禮先行來到太子東宮,說是奉了吳王的鈞旨,特地來向雅量高致的大梁太子殿下致意。
隨行的禮物,有一件極特別的,使臣隻說是一隻長在昆侖山上的珍奇異獸,虎身人麵,又生有雪白色的九尾,頗似傳說中戍守天都的神將陸吾,是吳王穆飛雲自北向西追擊匈奴,駐紮昆侖山腳下時捕獲,因這陸吾形貌凶猛,頗讚軍威,隻是除軍中之外,無人能識其珍異,吳王便從此將它養在身邊,以為私寵。
當下九州清晏,梁燕兩國交好,使臣隻說吳王與大梁太子殿下文會甚歡,天下亦無刀兵再起之日,吳王便將這戍守之神,珍愛之獸,贈與太子賞玩,隻是陸吾凶猛,隻可觀賞於園囿之中,不可豢養於宮牆之內。
太子好好款待了使臣,並將陸吾安置在了江都城西郊的拈花別院之中,隻待月中,親自去開籠驗看。
誰知消息不脛而走,這江都城中的貴戚們都紛紛來央求太子,希望同觀陸吾。這其中自然少不了燁嬅和思虞。
燁軒本是一萬個不願意帶著她們倆出宮,生怕父皇得知後定會怪罪,誰知燁嬅又拿出了太子酗酒的事來威脅,燁軒左右為難,索性拈花別院是皇家園林,又有一條甬道可以直通宮禁,也算不得太過出格,便橫下心來,大不了自己貼身保護著燁嬅,不出什麽岔子就是了,可自己日日宿醉的事,總不能叫父皇知道,便勒令觀賞陸吾當日,燁嬅和思虞需著男裝,扮作自己的侍衛,才可允許她們前去。
燁軒又親自刪減了當日前來賓客名單,隻允了幾個要好的近臣,並叫他們坐在遠處,確保無人認得出燁嬅,當然,為了不引人懷疑,燁軒也邀請了國師袁天城,隻是他作為外臣,也是遠遠落座在觀景台的外圍。
陸吾開籠的當日,晴空萬裏,日光熱烈,燁嬅一行人站在高台之上,遠遠還看著陸吾在籠中,皮毛就反射出翠綠湛藍的彩光,更是欣喜不已,連連呼喚使臣將陸吾拉到眼前。
馴獸師是個身材高挺的少年人,身著玄色的武服,雖然年紀不大,緊致的肌肉和小麥色的皮膚,泄露了他多年軍旅生活的印記。
他揚起腰間一把鑲嵌著七色寶石的馬鞭,徐徐引著陸吾從籠中出來。陸吾的身形像一隻成年老虎大小,卻在玄色少年的指引下,緩緩地邁著步伐,在園囿的賓客前行走,是不是哼出幾聲如鍾鳴般的喘息,陸吾白色的九尾,自動綻開,各自舞動著不同的韻律,仿佛一曲戰舞。
眾賓客們看的嘖嘖稱奇,從未見過如此形貌的異獸,太子燁軒也按捺不住,連忙呼喚馴獸師上前,玄色少年的眼睛透著精光,引著陸吾走向觀景台,眼中仔細打量的卻是太子燁軒白皙的臉龐。
在玄色少年的眼中,這位文才風流的南朝太子,今日一席鎏金淡月長袍,華貴風雅至極,隻是他纖細白皙的手腕,卻像個姑娘一樣,一眼就看穿,沒有一絲勁力。
陸吾在觀景台下停了下來,重重的喘息了幾口氣,從鼻子裏發出鳴鍾的聲音,燁軒湊近了看陸吾的毛色和紋路,但也盡量處在讓自己保持安全的位置。陸吾也抬起頭看著這個俊秀文雅的太子,眼神中充滿不屑,它自從一來到風景秀麗的江南,便感覺渾身不適,許是在北地待久了,極其不適應一路上的花紅柳綠。
陸吾見燁軒盯著自己到處打量,嘴巴裏還說著什麽,一時之間竟蠻氣上湧,奮蹄高鳴,它本就塊頭極大,頃刻間的發作,眾人隻覺得地麵被它踩的都在徐徐顫抖,銅鍾般的鳴叫聲更是振的人耳膜疼痛。
燁軒自是連忙縮回了觀景台,不再敢靠近陸吾,幸虧陸吾一直被牽在玄色少年的手中,倒也沒有橫衝直撞,玄色少年正要安撫陸吾,誰知此時陸吾見燁軒後撤,更是來了精神。它雙腳撐地,向觀景台伸出如虎腕雞爪般的前足,似是要把燁軒抓回來。隻是觀景台足足比陸吾高出了四尺有餘,陸吾眼看夠不到高台的邊緣,正準備俯身跳躍。
眼前卻出現了一襲倩影。
她個頭不算高,灰胎色的圓領長袍與周圍的內侍並無不同,但白玉般的膚色,石榴籽般晶瑩剔透的朱唇,還有精心描畫過的遠山黛,鬢發雖被紗冠束起,但被精心打理過的痕跡卻藏也藏不住,這正是燁嬅,她閃身擋在了燁軒身前,隨手擲出了腰間一袋琉璃玉珠,砸在了陸吾的頭上。
陸吾也著實吃了一驚,抬眼迎上了燁嬅琥珀色的瞳孔,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旋即卻又雙腳撐地的站了起來,它鼓動著如同雞爪一般的前掌,此時鼻中發出的鍾鳴聲變的連續而高亢。
眾賓客皆是一驚,玄色少年連忙揮舞寶鞭,口中不斷重複著無人能夠聽的懂的囈語,陸吾這才重新四肢趴在了地上,喘著粗重的氣,依舊直直地盯著觀景高台,而觀景高台上的倩影,亦不曾閃避,她隨略顯慌亂,但卻也直挺挺地盯著陸吾。
玄色少年安撫了陸吾,撿起掉在地上的錦袋,將一顆顆琉璃珠子裝了進去,卻驚異的發覺陸吾突然停止了鼻腔中的鍾鳴聲,呼吸也變的綿長而深厚,依舊癡癡地盯著觀景台上的小內侍看。
手中的錦袋微微散出一股梔子花的香味,玄色少年輕輕笑了笑,又撫了撫陸吾的頭,示意它不要亂動,隨即拱手對觀景台上的太子燁軒道:“陸吾無禮,讓殿下受驚了,不過看起來殿下身邊已有可以馴服陸吾之人,殿下日後自可高枕無憂了。”
燁軒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的一切,一把把燁嬅拉到身後,回過頭小聲喝到:“不是說了不許胡鬧!”
燁嬅一副無辜的表情,衝著燁軒眨了眨眼,“還不是多虧了我,它才安靜下來的,你看,這人也說是我馴服的它。”
燁軒正要打算要好好再教訓燁嬅一番,隻聽到那玄色少年又開口,“殿下身邊的內貴人有如此膽魄,直麵異獸,毫不退縮,舉手投足之間,卻風流盡顯,這袋琉璃寶珠貌似頗有奇效,能讓陸吾鎮靜,如今寶珠香氣卻還久久未散,便還給內貴人吧。”
玄色少年舉起了方才燁嬅擲下來的錦袋,向觀景台呈上。
燁嬅到時被他這一番詞令搞得很是好奇,這玄色少年不過是一個馴獸師,卻大梁太子麵前毫無懼色,而自己扔下去的那一袋琉璃寶珠,雖不是真金白銀,可也算是價值連城,他竟也未起絲毫貪念,難道北燕又比這更好的寶貝?
燁軒本也不想伸手去接,誰知又被燁嬅搶先發聲:“不必了,我大梁物產豐饒,左右幾顆珠子而已,我宮裏。。。額,殿下還賞了我許多,你今日辛苦,就當,就當大梁送你的見麵禮了。”
“如此,便謝過殿下了。”玄色少年,舉起錦袋,倒向燁嬅眨了眨眼,心中卻不禁驚異,一個小內侍,出口便要為大梁送禮,這南梁太子身邊倒真是臥虎藏龍。
燁軒並不喜歡這北燕馴獸師這副無禮的樣子,加上今日觀賞陸吾的經曆並不愉快,便匆匆忙忙地尋了個借口,結束了今日的遊園會。
人群散去,袁天城也坐著轅車準備回府,誰知在別院旁的小徑上又被幾個武家打扮的人攔下,驅車的仆人怒道:“這是當朝國師的車駕,你們不要命了嗎?!”
袁天城也好奇地探出了頭,想看看到底是誰,竟然敢在江都城內攔下自己。
隻見那馴獸的玄色少年,如今已經換了一身錦麵紫金的長袍,腰間別上了象牙雲水玉帶,磨挫著手中方才牽引陸吾時別著的七彩寶石馬鞭,叫了一聲:“舅舅,十年不見,飛雲特來拜訪。”
方才離得太遠,袁天城現在才看清楚,那顆耀眼的七彩寶石上,用隱隱約約金水刻著一個“雲”字,雖然磋磨日久,金水的刻跡已然斑駁,但相識之人自是識得,還是穆飛雲小時候,自己送給他的生辰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