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玩笑姻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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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帝在晚飯時,見燁嬅近來總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時不時地還會偷偷地笑起來,便在席間打趣她:“朕的小公主最近是怎麽了?好像挪到拈花別院去聽課後,心情都好了不少?對了,朕記得國師的課上午就結束了,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差點趕不上陪朕吃飯了。”

    “啊,是啊,就是難得出宮去,下午肯定要在園子裏玩一會兒,父皇,您就別管了,您不是都調了一支禦林軍過去了麽,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燁嬅隻得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朕聽說,今天你請了吳王到院子玩,可有這事?”梁帝哪裏會真的不知道燁嬅在幹什麽,圍在拈花別院旁的天子親衛,幾乎是一個時辰來報一次,畢竟燁嬅是梁帝唯一的女兒,國朝的掌上明珠,梁帝縱然寵著她,可也絕不會讓她瘋玩到失控的地步。

    “父皇!您又派人看著我!我好不容易在躲到宮外去,您還這樣!”燁嬅責怪了起來,其實侍衛稟報公主的動向,本來是皇家出於安全考量的慣例,先前在宮中時,也是如此,但唯有這次,燁嬅卻有一些惱了。

    “喲,這是怎麽了?朕的小公主真是長大了,這是要有自己的秘密了嗎?”梁帝看著燁嬅生氣的樣子,卻仍然覺得驕矜可愛。

    “女兒都長大了,您還老像小時候一樣看著我,我都不自在了。”燁嬅氣鼓鼓地說道。

    “哈哈哈,果然啊,公主長大啦。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沒想到,朕也會看到燁嬅這一天呀。”梁帝大笑道,其間卻有打趣她的意味。

    “父皇你在說什麽呀!您今天說話怎麽顛三倒四的!”燁嬅見梁帝取笑自己,甩下這句話,便端起一碗芙蓉梨湯,喝了起來,省得再去跟父親頂嘴。

    “嗬嗬,父皇也是關心你的安危。畢竟吳王是北燕的人,他進我女兒的別院,朕還不得多留個心。不過看來你們今天玩的挺開心的,你是不是中意他?朕也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穆紹普倒是生了個好兒子。你若是喜歡,父皇就派人去北燕,跟穆紹普提聯姻的事,如何?你哥哥若得了這個妹夫,將來我大梁也可以高枕無憂了。”梁帝本想試探燁嬅,若是她中意,便順水推舟地完成自己心裏的一樁大事,誰知燁嬅更加惱了。

    “父皇心裏原來還是疼哥哥更多一些,女兒的終身大事,原來隻是給哥哥鋪平將來的天子之路是嗎?父皇今天真是討厭!女兒不吃了!您去找哥哥陪您來吃好了!”

    燁嬅說完,便撂下碗筷,跑出了皇帝的寢殿,梁帝搖了搖頭,臉上卻還掛著笑意。

    “沒聽見公主說什麽嗎?還不快去把太子叫來,讓太子陪朕把這頓飯吃完了。”

    宮人領了梁帝的聖旨,一路小跑地去東宮,把太子叫了過來。

    燁軒來到梁帝寢殿時,已經用過晚飯了,見梁帝也已經停下了筷子,甚是摸不到頭腦,便連忙叫宮人奉上兩碗甜湯,父子倆尤作飯後消遣。

    “父皇今天用膳怎麽比平日裏晚了些時候?”燁軒問道。

    “你妹妹出宮上學回來晚了,朕等了她一會兒。”梁帝緩緩道。

    “這丫頭越長大越瘋,父皇當時就不該把拈花別院賜給她,她再怎麽瘋,關在宮裏,總歸是咱們自家人知道,現在她有了出宮的由頭,保不齊會惹出什麽亂子,父皇還得多費心留意她的安全。父皇就是太慣著她了。”燁軒嗔怪道,但卻是字字透出了兄長的關切。

    “好了,你妹妹的性子隨你母後,我大梁皇家的公主,雖然表麵柔婉,但胎裏自然帶著一股灑脫和颯爽,朕也不想她長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尋常富家女,女孩子雖說不能像兒郎們一樣報效國朝,也不好除了插花弄琴之外,一無所知。”梁帝是極開明的父親,但大梁的朝臣都知道,梁帝與先皇後伉儷情深,所以這個女兒幾乎是照著先皇後的樣子養的。

    “她哪裏是一無所知,父皇把她寵的,她都想當皇太女了,哈哈哈,要不父皇也開個先河,兒子這太子之位,讓給妹妹也無妨,哈哈哈。”燁軒自然是玩笑話,父子兩人大笑不止。

    “哈哈哈,你這當哥哥的還要跟你妹妹計較。好了,今日找你來,原不是說你妹妹的事。朕是有樁國事要與你商量。”梁帝收斂了笑容,拿起錦帕擦了擦手,示意宮人將桌子上的杯碟都撤了下去。

    “今日收到北燕的皇帝的一封私信,說是願與我大梁聯姻,結為姻親之國,以期萬事太平。”梁帝將這件大事用極簡的口吻說了出來,便伸手接過宮人奉上的茶,順勢漱了漱口。

    “聯姻?跟誰聯姻?他們怎麽不走禮部程序,那個穆飛雲不是也在我大梁麽,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叫穆飛雲作為國使,提呈國書?”雖然梁帝極盡平淡的口吻,但燁軒的反應,仍然非常激動。

    梁帝眼神閃爍地打量著燁軒的反應,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隱憂的失望,從他的眉間悄然劃過,燁軒自然不知,唯有梁帝一心知曉。

    “你怎麽看?”梁帝並沒多說其他,隻是繼續淡淡地問道。

    “兒臣覺得大可不必,若是有了這一層關係,日後兩軍交戰,反倒還落人口實,而且無論是誰去和親,也白白犧牲了一雙璧人。”燁軒則是高聲闊論道。

    梁帝無奈地笑了笑,他顯然對燁軒的回答十分無奈,但畢竟是自己的獨子,這偌大的帝國,畢竟要交付與他,隻能拚著老弱的殘軀,盡量為他打點妥當。

    “你,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吧,倒也不急,這畢竟是穆紹普的私信,信中言語未明,你再回去咂摸咂摸。明日晚飯,你再過來。”梁帝轉過頭,又對宮人吩咐道:“明日請國師進宮,就說朕和太子請他一起用晚飯。”

    宮人得了梁帝的口諭,便匆匆去傳達,梁帝起身擺了擺手,“朕今天也累了,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對了,進來少用點心思在詩書上,多花點心思讀讀《貞觀政要》,身為儲副,該知道什麽是你的頭等大事。”

    燁軒對父皇的話是越來越覺得莫名其妙了,本來是商量國是,最終總會扯到自己要多去長進的話頭上,不過一般這種話,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從來不以為意,何況南梁風物鼎盛,還有許多更值得他流連忘返的東西。

    隻是北燕提出和親這事,到是頗讓他反感,他素來厭惡戰國和漢初之時,國與國之間常用質子和親的綏靖之策,以為這皆是治國之中的下流手段,作為未來要成為一國之君的人,他更向往宋襄公那種,於春秋亂軍之中,募光明之師,行仁義之戰的作為,因為燁軒從來都覺得堯舜太遠,宋襄公便是千古聖君的典範。

    次日的晚宴上,燁軒知道袁天城也會進宮,父皇必定又要商議此事,所以他也打定了主意,絕不會在此事上妥協,因為無論是誰去和親,亦或是誰迎娶北燕的宗室女,在燁軒心中,這都是恥辱之事,而一國的榮辱需係於將士的刀戟之上,而非係於一女子之身。

    這一日的晚餐吃的甚是匆忙,可以說,梁帝根本都沒怎麽動筷子就吩咐宮人匆匆撤下了碗碟,袁天城本就是修行之人,於人間煙火之物,所進甚少,隻是苦了燁軒,隻能將著半飽的肚子,和父皇一起討論正事。

    “先生看過穆紹普的信了?先生怎麽看?”燁軒知道,父皇對國師從來都是推心置腹的,這份信任甚至超過了自己,多年來都是如此,但國師也是自己半路的業師,他也隻能接受。

    “陛下,臣以為,穆紹普這封信並非國書,乃是私信,一國之君,越禮而為,多半是試探之意,信中又未言明,到底是北燕宗室嫁來我大梁,還是咱們的宗室小姐們嫁到北燕,是以多半是投石問路之舉,穆紹普素來慣用此術,陛下不必心憂,此時欲進欲退,皆是在我大梁而不在他北燕。”

    袁天城說著,將北燕皇帝穆紹普的信遞回給梁帝,這熟悉的筆跡,自己也已經是多年未見了。

    “那先生以為,此事該如何回應呢?”梁帝直奔主題地問道。

    袁天城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看了看燁軒,又看了看梁帝,他自然知道,此時梁帝考慮的已經是南梁後世的政局,而並非隻顧當下。

    “臣不敢妄言,臣隻知道,無論如何回應,無論最終選哪條路,這各中的變局皆不在少數,臣的職責,便是無論變局為何,臣當鞠躬盡瘁,為陛下掃清門前孽雪,驅散前路妖風。”

    袁天城這話說的極漂亮,南梁國策,到底想東想西,他從不置喙,這是皇帝該決定的事,但這一番話,卻也給了梁帝一顆定心丸,無論他選哪條路,袁天城都會成為他的最大支持者,梁帝並非毫無定見之君,是以為臣者做到袁天城這個份兒上,倒真是通透至極的為臣之道了。

    “父皇,兒子還是覺得不可。”燁軒迎上梁帝看向自己的眼神,堅定地回答道。

    “你倒是執拗,朕不是昨晚叫你回去好生想想了嗎,怎麽?想了一夜還是不可嗎?”梁帝這次看著燁軒的眼神突然變得嚴肅而沉重了起來。

    “是,兒子為父皇千秋盛名計,也為我大梁臣僚榮辱計,覺得萬萬不可行此策。”燁軒如實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你是太子,可你偏偏不為天下生民計。”

    燁軒也不明白父皇為何冒出這樣一番話,如今大梁國力鼎盛,就算揮師北上都可與北燕一搏,為何自己不同意聯姻便是不顧惜百姓了?

    袁天城見父子二人冷在當場,連忙開口調和道:“陛下,無論如何,臣到是覺得,此事不急著給北燕明確的回應,他們若是真有這個心思,必回訴諸於國書,姑且待之。至於這封私信麽,隻回些尋常問安的話即可。”

    梁帝點了點頭,看著燁軒,又搖了搖頭,一場晚宴,便在這種略微的尷尬的氣氛中結束了。燁軒不知道,為什麽父親在這幾年來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可袁天城卻知道,南梁的國運,隨著梁帝的日漸老邁,也慢慢地要走到夕陽殘燭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