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吳王殿下來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隻形如花豹的狸貓正蜷縮著身子，死死地盯著落在院中的黃雀，猛地一衝，那黃雀還來不及振翅而逃，已經被狸貓咬住了半個身子。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哈哈哈，好！啊，你說二郎來了？快叫他過來。”一身絳紫龍紋窄袖圓袍，腰間圍著虎口金帶，腳踏豹皮登雲靴跨坐在長椅上的正是北燕的君主穆紹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臣拜見陛下，太子殿下。”穆飛雲今日依舊穿的玄色長袍，一身爽利，便向穆紹普行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侍立在旁的，還有一位纏金戴玉，身材高大，麵容敦厚的青年人，這正是穆飛雲的嫡長兄，北燕的太子穆飛澤。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喲，二郎去了趟南梁，怎麽看著瘦了？聽說你在南邊胳膊受了傷，如今可好全了？”穆紹普從長椅上跳了下來，連忙扶起穆飛雲，上下打量著這個許久未見的兒子，又輕輕用手捏了捏穆飛雲的左臂，見他一切如常，也放下心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二弟勞苦功高，北境戰事平定後，在長安待了旬日都不到，就又馬不停蹄地去了江南，二弟著實辛苦了。”太子穆飛澤也在旁附和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嗯，二郎確實離家太久啦。來人，給二郎拿碗奶茶來！”穆紹普吩咐內侍道，北燕關隴世家多混雜胡人血裔，是以風俗習慣也承襲了部分草原的舊俗，這也是北燕騎兵無敵於天下的淵源所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穆飛雲接過奶茶，小小的抿了一口，隨即問道“臣在南梁耽擱數月，父皇和大哥，康泰安和否？”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勞二弟掛心，父皇和愚兄一切都好。”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你瞧瞧，世人皆說我家二郎文采蓋世，這去了一趟南梁，似是掉進了文史翰墨的蜜罐裏去了，這回來咱們父子間說話，都說出書香味來了。看來這江南粉墨之地，當真是光華無限啊，太子說是不是啊？”穆飛雲素來對穆紹普一派恭敬之態，隻是穆紹普一向是一副人神莫測的脾氣，此間他取笑自己，身為兒臣，穆飛雲也隻得一一接下。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穆飛澤站在一旁，看著這個名滿天下的弟弟，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得哂笑著。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二郎，你可是在北漠將過兵的，咱們君臣父子之間，可不許染上南梁文縐縐那一套啊，哈哈哈。”穆紹普索性笑著繼續說了起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爹爹，是兒子附庸風雅了。不過爹爹這次如此突然地叫兒子回來，可是對南朝的國策有變？”穆飛雲仍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穆紹普。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國策的事嘛朝堂上再說，你今日剛回來，咱們先不談這個，你就當爹想你了，對了晚上朕叫你母後準備了家宴，咱們一家人好好一起吃團圓飯。”穆紹普似乎並不想在今日與穆飛雲談及政事，穆飛雲雖然心急難耐地想要弄明白穆紹普的意思，但在這位當世梟雄的父親麵前，穆飛雲不得不先按下心事，想著左右晚宴散去後，自己再去虞國公府問問虞國公再說。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兒臣遵旨。對了，臣弟常年在外，聽說大哥給皇家填了子嗣，在這恭賀父皇得皇長孫，恭賀大哥得長子了。我這次回來的急，在江都城裏從南梁皇商處得了一個冰種翡翠的葫蘆吊墜，晚上我叫家人送來，一並給皇侄當慶生禮物了。”穆飛雲一番話出口，太子和穆紹普的笑容裏都冷了幾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太子的正妃是大司馬黎鋼的女公子，嫁給太子已經三年，膝下一直無所出，而這次太子降生的這位長子則是妾侍所生，是以皇家這樁喜事之上總籠罩著東宮寵妾薄妻，持身不正的風言風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在穆紹普心中，大司馬黎鋼現在薊城將兵，這個孩子的降世對黎鋼和穆家關係而言，並無助益，這也是穆紹普喜中隱憂所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而立在一旁的太子則更加心焦，尷尬的笑著，想自己這位二弟素來有一副玲瓏心思，如今自己一回來就提及此事，真不知道他是真心祝賀還是別有用心。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但在穆飛雲心中，心中堅定而明朗，從他的馬蹄漏夜踏入長安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披了鎧甲，腰跨長刀了，他回來要取的，是北燕太子位，隻有如此，他才能在未來，不用跟燁嬅分開，他才能一一實現自己所有的政治理想與抱負。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殿下方才從宮中出來，就夤夜來訪，可是陛下有什麽敕令？”虞國公虞威本已經睡下了，聽得門人急報，隨意抓了件常服，起身道會客廳見穆飛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深夜叨擾了虞公清夢，是飛雲唐突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殿下言重了，夜裏風寒，殿下身上帶著酒氣，快喝口熱茶，臣叫廚房給殿下煲醒酒湯去。”虞威關切地讓了讓穆飛雲，想等他坐定，再問他深夜前來的意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書平呢？也睡下了？”穆飛雲不見虞書平的人影，好奇地問虞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哎，犬子昨夜返京，他外祖一直盼著他回來，今日就打發他去外祖家住著了，也算給老人家盡盡孝。”虞威口中的這虞書平的外祖，就是當今皇後的母家，袁氏。如今袁家尚還有一位老太太在世，當今皇後，和虞威的夫人都是這位老太太的孫女。說起來皇後和虞國公的夫人也是嫡親的表姐妹。袁氏曆經百年，宗族勢力直達，可窺一斑。隻是到了他們這一輩，偏偏都是女子身居高位，全族到今天也找不出個像樣的男子可以衣紫環朱，位極人臣。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除了十年前的袁天城。可惜，他在北燕，已經如同落入黃河的砂石，再也不被人提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如此也好，我本來就是想單獨與姨丈聊聊。”穆飛雲這“姨丈”兩個字一出口，虞國公刹時老軀一震，連忙屏退了左右，連那醒酒湯的事也暫時擱在了一旁。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殿下，可是陛下對您提及皇長孫之事有了懷疑？”虞威湊近了穆飛雲，小聲說道。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到沒有，但當時陛下神色微微一滯，想來也是有難言之隱，畢竟他不想讓我知道黎鋼對這個事的觀感。對了，姨丈在京城，可知道黎鋼的反應？他對大哥這位女婿可有不滿？”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窗外一聲驚雷響起，深夜高牆之內，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兩人皆是不約而同的望向窗外，又不自覺地歎起了氣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虞威想起昔日穆紹普尚未登臨至尊之位時，與他和黎鋼曾經是戰場上守望相助，彼此欽慕的沙場鐵將，又是意氣相投的好友。隻是歲月悠悠而過，三人的權勢各自登峰造極，卻為了兒郎輩的後世爵祿，費盡心機，漸成彼此猜忌、彼此算計的態勢。而自己偏偏又是前朝宗室，雖然是旁支散係，但昔日的堂堂皇族，今日竟也落得為稻粱謀的境地。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穆飛雲則想起小時候，爹爹還是燕國公時，一家人住在薊城，兒時場景曆曆在目，可自己帶著邦國之功，遠道歸來的第一件事，竟是要迫不及待將他從太子位上拉下來。穆飛雲不禁有些傷感與愧疚，可他自小浸染在勳貴世家，親眼見證了自己的父親是如何登臨九五的，他知道政治漩渦之中稍有心軟，便是萬劫不複。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穆飛雲搓了搓太陽穴，繼續說道“這是今年秋天第一場雨吧？看這陣仗，似乎是要下一整夜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虞威起身，走到窗邊合上了窗子，又挑了挑被秋風吹動的燈芯，徐徐回道“風雨欲來，還請殿下振奮精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穆飛雲點了點頭，在奪嫡這件事上，他與虞威的默契，甚至比袁天城還要早，早在三年前，穆飛雲冠禮之後，即出征匈奴，便是虞威全力幫扶的，而三年北境厲兵秣馬，最終勒功刻石，這場戰爭的副指揮便是虞威本人。可以說，虞威不止是穆飛雲的姨丈，更是穆飛雲軍事上的老師，是成全穆飛雲“霍去病”之名的“衛青”。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嗯，姨丈放心。對了，飛雲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父皇對南梁玩的這一手，到底是要戰還是要和？”這才是穆飛雲最關心的問題。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殿下以為，當前以我國之力，是戰還是和？”虞威反倒問回了他。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飛雲以為，梁帝不死，我軍不可輕舉妄動。”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虞威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自己的外甥兼好學生，說道“殿下既然知道，陛下又豈能不知。如今，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那這接下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接下來，陛下自有打算，明日早朝，殿下且看著就是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若不是身上的秋涼陣陣，險些都要誤以為這是盛夏的雨了。可惜，秋風一起，便是要再過三百個日夜才能再次見到盛夏的暖陽，霜露一旦鋪地，便再也暖不起來了，非得要把刺骨的凜冬度過了，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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