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太子這次出使南梁，派頭極大，光在路上就足足行走了一整月，沿路上南梁的百姓們見到穆飛澤的車駕，金鞍禦馬，羅帳雕車，時不時地還從窗子內擲出幾粒金瓜子，打賞沿途仰望的百姓們，眾人本是好奇，想看看這敵國儲君究竟是怎樣的人，間過其車駕後，皆感歎道，這位北燕太子的風格和南梁燁軒太子倒真是風格迥異。同樣是尊貴，卻是一個霸氣，一個清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飛澤到達江都城後，被南梁的禮部官員們迎入了皇家驛館，這邊住了下來，因為梁帝近日身體有恙，故而安排在了下次大朝會再請燕國太子陛見。穆飛澤心中雖然覺得南梁倨傲而怏怏不樂，但想著此行是為穆飛雲的事，倒也不急，索性等見到梁帝時，就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正好逼南梁提出更過分的條件，才能將穆飛雲徹底留在南梁。想到這一節，穆飛澤便心安理得地住在驛館，每日叫人外出去采買些江都名產，或叫人來講些南梁的風物，一派不驕不躁的樣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燁嬅自從穆飛雲回國後，一下子換了個人似的，她從前對學業從不上心，可如今卻是日日纏著袁天城早課之後又加了午課，如今她隻想學國事大政與縱橫之術，袁天城倒也由著她，隻是身為伴讀的袁至道和思虞郡主覺得無聊時不免取笑燁嬅，學了這麽多帝王之學，公主這是要做女皇了麽，燁嬅也不惱，隻道若是自己是男兒身，說不定這梁帝就會立自己做太子了，三人俱是哈哈一笑，不以為然。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這一日午課結束，眾人皆各自驅車回府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江南的冬天，空氣濕濕黏黏，打在身上總是寒津津的，雖然目之所及，仍然是一片翠綠，但江水早已不似春夏那般靈動奔湧，如今滯滯停停的，也是犯了懶。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燁嬅的外罩裘袍就像臥了冰一樣，總要生火烤暖才能上身，燁嬅摸著看起來平淡無奇的吉光裘，嘴上總會埋怨道，不是說如何這東西如何寶貝麽，怎麽到了江南的冬寒時節，便是如此不中用。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伺候的宮人們見公主不喜歡這吉光裘，每次都要換蠶絲狐裘給她，公主卻又不許，隻是每日上完課，便獨自一人依偎在火爐邊，將這吉光裘烤暖，然後又披在身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這一日，待袁天城他們離開後，燁嬅收拾妥當方才從拈花別院出來，準備登車回宮，隻聽道身後有一個聲音高聲響起“公主殿下，陸吾可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燁嬅猛地回頭，隻見一個高挑的玄色少年，外麵披著褐色豎揭，攥著馬鞭，騎在馬上，淺笑著望著自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拈花別院的侍從仿佛識得，這是前幾次太子殿下來檢閱陸吾時，北燕那個年輕的馴獸師。今日好巧不巧，別院的管家上街采買去了，便不會有人認出來，這個馴獸師就是北燕吳王。可天下哪有那麽巧的事，穆飛雲這次回來，早已做了萬全的準備。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你還不給本公主進來！”燁嬅當即下了車，又急匆匆地折回拈花別院，玄色少年也跟著公主快步走了進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飛雲幾乎是被燁嬅半推半趕著推進了正廳，又吩咐宮人生足了炭火便全部退下，隻剩下他們兩人，又在這個充滿宿命糾纏的地方重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飛雲見也沒了外人，湊近了燁嬅，便伸手環住她的腰，嬉笑著說“我的公主公主殿下，一別三月，你可有想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呸，你還知道回來？！怎麽又穿成了一個馬夫的樣子？”燁嬅伸出手，本要推開他，最後卻眷戀地搭在他的胳膊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哎哎，我不穿成馬夫的樣子，難道要穿成親王的樣子啊。我這次來江都，可沒人知道，還是趁你們家管家出去辦事，這才趕著來見你一麵，你可千萬別在宮裏說漏了嘴，連思虞和至道都不要說。”穆飛雲抓著燁嬅的胳膊，謹慎囑咐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怎麽了？你大哥不是已經來了，我還以為你這次是混跡在出使隊伍裏，跟他一起來的。”燁嬅不解地問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飛雲沉默了半晌，他不知道該如何跟燁嬅說起，但他更知道自己絕不能向燁嬅透露大哥的意圖，甚至北燕的意圖。他一把將燁嬅攬入懷中，輕輕地撫摸著她滿頭的青絲，喃喃道“我這位大哥，是從來不會盼我好的，他巴不得我早點死掉的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若是以前，燁嬅定會十分不解，他們兄妹情誼自小深厚，父親對自己也是寵愛有加，她原以為穆飛雲所在的北燕皇族隻是親情淡漠，但萬萬不會想到手足兄弟之間竟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幸虧這幾個月來，袁天城在講二十四史時，早已將父子相殘、兄弟鬩牆的權力爭鬥一一展開在燁嬅麵前，燁嬅如今才恍然大悟，原來生在帝王之家，無論男女，都各自負有各自的使命，都各自有各自的身不由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燁嬅緊緊抱了抱穆飛雲，在他耳畔念到“那這次你來。。。。又能留多久？”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不知道，看看形勢把，你父皇還沒見我大哥，總歸在我大哥陛見之前我是不會走的，之後麽，之後我也不會回長安了，揚州的藩府已經在整修了。”穆飛雲吻了吻燁嬅的頭發，又是那熟悉的木樨香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揚州？”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嗯，無論怎麽樣，都離江都近一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飛雲說出這句話時，無限溫柔，可他的心裏，卻猶如刀絞。他望著躺在他懷裏的燁嬅，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給她最好的一切，來彌補此刻的膽戰心驚。他唯有期許著將來將這萬裏江山，如畫河川盡數付予她，才能抵消此刻種種欲說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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