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如期舉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南梁的君臣們和北燕太子皆是盛裝出席，他們都知道，長江邊上的兵戈未動，是因為今日要在這南梁都城的金鑾殿上，先來一番交鋒。唯一不同的是，玉帶朱衣是南梁重臣的鎧甲，金冠錦扇是北燕太子的戈矛，當下不用流血，卻也有可能有江山城池之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北燕服色本來尚黑，可穆飛澤今日卻穿了一身燙金羅衫，外蓋鎏銀罩袍，腰環東珠玉帶，頭頂雲龍金冠，手上還拿著一柄白玉扇骨，寶石鑲嵌的錦扇，大步流星地走上殿來，似是要以逼人的華貴，壓製南梁重臣。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雙方短暫寒暄後，穆飛澤即呈上國書，這本是求親之盟，可穆飛澤的姿態卻有一副敵國納降的倨傲，他昂首挺胸，睥睨堂上諸臣，挨個打量過後，索性展開了錦扇搖了起來，一雙眼睛直視著寶座上的梁帝，等著他的回應，素來清高的燁軒自然看不過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我大梁冬意襲人，陰濕之氣可隨寒風入骨，久拔不出，太子殿下到了這個季節，還是把折扇停了吧，免得將來回了北燕，除了兩國的締約，還要帶回去一身風痛之病，這可如何得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這話說的半明半隱，明為關切，暗含譏諷，又夾雜了幾絲不著痕跡的威嚇，讓穆飛澤不得不矚目這位南梁的太子，久聞他在文壇藉藉盛名，沒想到在朝堂之上舞文弄墨，也是如此刁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飛澤自然也不肯示弱，“哈哈哈，多謝太子殿下關切，隻是飛澤自小長於朔風之下，這筋骨早就捶打慣了，初來江都，還覺得熱得慌。不過，此行本宮深感江南之溫柔旖旎，哪怕是到了這烈烈嚴冬，風中都送來城中花街內的脂粉之氣，本宮在長安聞慣了鬆柏清風，到此處隻怕芳香醉人，是以用折扇略驅一二。”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朝堂上的眾人看著兩國太子，你來我往，辭令為刀，文法作劍，雖然都捏了一把汗，深恐二人萬一分寸拿捏不好，有傷兩國邦交，但南梁諸臣也均對燁軒不折不撓的氣度感到讚歎。這表麵上是兩個年輕人為了邦交之事的意氣之爭，但實則大家心中都一清二楚，這是燕、梁兩國國本未來之爭，孰高孰低，實則關係來日之天下。是以眾人皆是屏氣凝神地聽著二人的言辭往來，卻不敢發出一聲。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兩人約莫爭論了半刻鍾，穆飛澤到底平日裏疏於文采，雖然氣勢上並未落下風，可和燁軒相比，遣詞造句，修養氣度上的差距，已經是一目了然。南梁上下素來輕視北燕不修文道，剛愎好武，這下見到北燕太子也是如此，不免眼中皆生出了幾分嫌棄，與這位太子相比，南梁眾臣還是更喜歡那位謙和有禮的吳王一些。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眼看著兩人還是爭執不下，還是梁帝製止了燁軒，“好了，燁軒，朕還有話跟北燕太子殿下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燁軒點頭，拱手，退到了一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太子殿下這次來，是來替吳王殿下求親的？”梁帝服了九轉丹參丸，麵色紅潤，氣韻雄渾，他這一開口，完全不像是纏綿病榻許久的老人，隻是燁軒知道父皇已經病了很久，他也知道久病之人不宜猛藥，還是不免擔心地看了父皇一眼。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可梁帝也隻要騙過穆飛澤就好了，別說是穆飛澤，今日朝堂上梁帝的氣魄，都讓袁天城有些恍惚，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個胸懷宇宙，氣吞山河的帝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本宮此番前來，一來是為了舍弟求親，二來，想借兩國姻親之盟，同結兄弟之邦。我北燕無意對南梁用兵，可今日長江旌旗雲動，馬蹄聲鳴，還望陛下愛惜南梁民力，垂愛兩國生民，與我北燕永為兄弟之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哼，太子殿下耳目到時靈通，還知道朕在長江沿岸布了兵啊。”梁帝陰著聲音，覺得這小子還是太急了，這麽迫不及待地炫耀自家的實力，其實是一種心虛的表現。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過獎，我北燕銳士，自然也不是白領俸祿的。隻是如今冬意漸深，父皇常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兩國有十年和平之誼，並不願妄動刀兵。仔細說來，舍弟上個月剛過了十九歲的生日，這先前與貴國也算是有緣，故而我大燕願與貴國化友為親，還請陛下允準。”穆飛澤不卑不亢地說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嗯，兩國聯姻自然也是一樁美事，貴國吳王殿下是個好孩子，朕見過他，也很喜歡他，他日也是棟梁之才。你父皇也不是第一次跟朕提及了，既然燕王有此誠意，為兩國生民計，朕不好卻之不恭。我家宗室之中，也有幾位待字的女孩子，待朕與眾臣商議後，再回複太子。今日就先到這，太子先回驛館休息吧。”梁帝並不想一口答應穆飛澤，總要磋磨他幾次，讓他也知道在南梁辦事沒有那麽容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且慢，本宮的二弟是我大燕唯一的親王，此番本宮前來為他求娶的，自然是貴國的燁嬅公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梁帝默不作聲，吊著雙眼打量著穆飛澤。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其實他說出這番話來，本不驚奇，穆飛雲是北燕親王，自然是要南梁的公主才能相配，這本是常理。可令眾人驚奇的是梁帝先前的那番話，不禁讓眾臣開始重新揣度主上的心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宗室女擇一而嫁。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不知道梁帝是有意輕慢於北燕，還是真心舍不得燁嬅公主遠嫁，眾人未明主上的心意，或切切私語，或眉目傳神，雖然是南梁國事，亦屬於主上家事，任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太子殿下說什麽？朕沒聽錯吧，吳王殿下要求娶朕的燁嬅？哈哈哈哈哈。”梁帝開口即是大笑。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怎麽？陛下以為有何不妥？我大燕皇帝之子，配陛下之女，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梁帝的反應倒是出乎穆飛澤的意料之外，他想到了這一次廟堂交鋒沒有那麽容易，卻沒想到對方連許親的人選都要算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啊，看似順理成章，實則大大不妥，哈哈哈，燁嬅是朕的獨女，也是我大梁唯一的公主，若是嫁給北燕的太子，尚可順承了我大梁臣民的心意，可是我依稀記得太子殿下已經婚配了吧，如此怎麽還能算得上順理成章呢？”梁帝的意思也是明確至極，南梁最尊貴的公主，隻能嫁給北燕最尊貴的皇子，雖然這話傳出去，有折煞穆飛雲的意思，可是身為帝王的梁帝，根本無需在意。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飛澤有些惱了，畢竟梁帝的倨傲是對整個北燕的，他正欲爭論，梁帝已經擺了擺手，吩咐退朝，也叫穆飛澤先回驛館裏歇息，餘事就以後再說。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燁軒連忙扶著梁帝回到了寢宮，袁天城早已新煎好了湯藥，等著梁帝下朝歸來。他因有著和北燕千絲萬縷的糾葛，是以得了梁帝的許可，並未到朝堂上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兩人伺候完梁帝用藥，又扶他坐在了軟塌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先生，按照先生的意思，朕今日已經回了北燕太子，這接下來，可是真要從宗室裏選幾個人選？”梁帝迫不及待地問袁天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宗室之中，如今隻有思虞郡主待字閨中，門第倒也相當。可以算是一個人選。不過恕老臣僭越，若是北燕執意求娶燁嬅公主，陛下的心意到底是如何？”袁天城小心翼翼的試探著。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若說穆飛雲那個小子，如今看起來到時比他這哥哥強不少，至少沒這麽張揚，做女婿的話倒也配得上我家燁嬅。隻是，朕有私心，實在不想女兒嫁那麽遠。若是他們執意如此，那就讓他們吳王來江都吧，大不了朕好好供著他。”梁帝思考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父皇，你真要讓妹妹嫁給那個賊子？！那小子市儈的很，怎麽配得上妹妹！”燁軒到是先急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怎麽？你有什麽不願意？！你給我閉嘴！我看穆飛雲比你可強多了，你有這麽個妹夫，到是可以時時鞭策著你。”梁帝本欲繼續斥責燁軒，但想著他今日在朝堂上應對得當，也便收斂了口徑，拍了拍他的頭，道“好了，你今日的表現甚合朕的心意，日後朕將這萬裏江山托付給你，想來你也不會輸給那個北燕太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燁軒近來都沒聽過梁帝誇讚自己，如今總算得了句好話，也是稍稍寬慰些，隻是他實在是嫌棄穆家的人，所以仍然強烈反對燁嬅去和北燕聯姻。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可是，如果將穆飛雲拘在江都，那北燕王庭可就固若金湯了，於我大梁，恐怕也未必是好事。若穆飛雲在燕，我們尚可坐觀兩虎相爭，若是穆飛雲在梁，隻怕到讓北燕眾誌成城了。”袁天城察覺到梁帝有了自己的心思，連忙是這引導。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先生，這事朕也想過了。若是他在燕，隻怕將來這北燕的太子就是他了，此人熟悉我大梁風土民情，到時候恐怕更不好對付。”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可若能。。。”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好了先生，不必說了。容朕在想想，再想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袁天城見梁帝還踟躕未定，頗有乾綱獨斷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麽，以免惹他生疑，幹脆繼續問道“那普選宗室貴女的事，可要提前知會一下陵王殿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暫時不必，今日的這番議論，也就我們三個知道。再晾那個北燕太子幾日，朕也再想想。”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燁軒和袁天城見梁帝已經露出疲態，也不便再多說什麽，紛紛起身告退。這一日的喧鬧，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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