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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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歡其實並不想當著秦頌的麵坑秦穎。

    但是她也確實沒有高尚到會舍己為人。

    她雖是借力使力,順利上了岸,身體同樣失去控製,撞上星羅,狠狠栽在地上。

    同時聽到背後撲通一聲,濺出來的水花打在了她裙角。

    祁歡也不管,第一時間就先狼狽翻身,從星羅身上挪開。

    雖然她的這個身體十分瘦弱,目測可能都還不到八十斤,可是方才混亂中胡亂衝撞,這樣砸在星羅身上也夠星羅受的。

    坐起身來之後倉促回頭——

    卻發現秦頌已經到了岸上。

    祁歡雖沒看見他具體是如何做到的,這會兒就看秦穎白著一張臉,茫然跌坐在地,手指死死抓著他的胳膊,仿佛嚇傻了。

    秦頌單膝半跪,將妹妹護在懷裏,保護起來。

    祁歡回眸的瞬間,就對上他甩過來的兩道刀鋒般殺氣騰騰的眼神。

    這個男人,以前隻是因為瞧不上她的人品,故而帶有輕視和敵意,但那都是些很漫不經心的,很表層的東西,畢竟她不管是人品不佳還是背地裏亂來,都沒有對秦家人造成直接的利害關係……

    這是第一次,祁歡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這個男人身上迸發出來的憤怒,甚至是殺意。

    對於既成事實,她選擇直接忽視。

    兩人視線交錯隻是一瞬間的事,隨後她已經漠然轉過臉去。

    “有會水的沒有?哪位娘子或者姑娘下去幫忙把人撈上來,我必有重謝。”祁歡揚聲大喊,一邊又自顧揉了揉扭疼的腳踝。

    這些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屁本事沒有,還個頂個的嬌弱,她不能真叫淩妙妙就這麽死自己手裏。

    附近玩耍或者路過的人,正從四麵八方跑來看熱鬧。

    雲兮之前沒在這旁邊,不知道被擠到哪裏去了,星羅還沒緩過來,祁歡咬牙剛要自己爬起來……

    斜刺裏卻有人先朝她遞過一隻手。

    手指修長漂亮,掌心和指腹上卻都有明顯的老繭。

    這是一隻屬於男人的大手。

    祁歡深知這個時代的忌諱,雖然現在她希望有人能拉上一把,卻還是第一時間警惕抬眸。

    卻發現——

    不知何時顧瞻已經站在了她旁邊。

    他的臉,逆著光,眉頭深鎖,以一個略顯怪異的僵硬姿勢,半彎身朝她低過手。

    登船的板子早在混亂中被撞到了水裏,祁歡沒看見他和秦頌兩個是怎麽上岸的,驚訝之餘,不免又愣了一下。

    不過鑒於她之前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好也不壞,祁歡心裏還是略鬆了口氣,剛要去抓他的手……

    結果剛一抬手,卻見他手指不自在的動了動,已經先縮了回去。

    祁歡:……

    顧瞻那裏卻是愣了。

    他看祁歡猶豫,還以為她仍要避嫌,不想沾染上自己,這一來一去什麽忙沒幫上,反而差點叫人家姑娘下不來台。

    顧世子暗惱不已,一瞬間臉憋得微紅。

    行吧,這也不是能顧上尷尬的時候。

    靠人不如靠己,顧瞻怔愣的瞬間,祁歡已經當機立斷自己爬了起來。

    先衝到水邊去看。

    三尺多高的堤岸下,淩妙妙毫無章法的在水裏撲騰。

    掉下去的板子明明就在身邊,她卻壓根沒意識到要去抓,反而手腳亂舞,漸漸將那板子給衝開了。

    不過可能是骨骼不重,她腦袋幾乎一直在水麵上,一時半會兒該是死不了。

    淩嬌嬌嚇壞了,趴在岸邊哇哇大哭:“救救我姐姐……誰來救救我姐姐……”

    轉頭想去求救秦頌。

    秦頌卻一把抄起秦穎,起身頭也不回的大步擠出了人群。

    這男人帶起來的氣場實在是太過冷硬強大了,淩嬌嬌根本沒敢伸手去拉扯。

    林娘子等人本還想著維護兩家的麵子情,猶豫想幫忙,現在都以秦頌馬首是瞻,便也心安理得的不肯管閑事了。

    畢竟——

    方才要不是小侯爺身手好,及時掠上岸來搶回了小姐,這會兒水裏撲騰的就還得加上自家小姐了。

    淩嬌嬌都哭瘋了,雖然祁歡看起來一點也不可靠,但她情急之下還是就近一把抱住祁歡的腿:“是你推我姐姐落水的,你得救她,你不能走,我姐姐要淹死了……”

    祁歡生平最恨人蠢還事多的主兒,心裏本就是壓著火的,一腳將淩嬌嬌踹開:“起開,別擋著我。”

    她的身子骨兒是差了些,但最近體力鍛煉的已經恢複不少,加上年齡優勢,一腳就將淩嬌嬌踢歪在一邊。

    她也不爭執解釋究竟誰才是這禍事的始作俑者,淩妙妙和星羅之間,她選擇先顧星羅。

    三兩步折回來,先將星羅拉起來:“撞傷你了沒有?”

    星羅給她做了肉盾,那一下確實被壓得險些背過氣,不過好在沒有真的受傷。

    這會兒喘順了氣,趕緊搖頭:“奴婢沒事,小姐呢?”

    祁歡看她確實不像有事,就不再管她,轉身目光四下搜尋。

    她的反應快,動作也快,這來來回回一通忙活,其實也不過就幾息之間的事。

    顧瞻這時回過神來,見她著急,毫不猶豫便要寬了外袍下水:“我幫你吧。”

    不是他想救淩妙妙,隻是如果淩妙妙淹死,祁歡回了祁家指定交代不過去。

    祁歡卻毫不猶豫握住他手腕,阻斷他的動作:“不用。”

    女孩子的手指秀氣細弱,微微有些涼,握在他腕上帶來的感覺很怪異。

    顧瞻微微一愣,祁歡已經鬆了手,言簡意賅道:“男女有別,就不給顧世子添麻煩了。”

    這會兒雲兮和祁長歌等人也才剛從遠處氣喘籲籲跑過來。

    祁歡命令:“去附近找些粗點的棍子過來,要快。”

    淩嬌嬌坐在地上哭得直打嗝,水裏那個還在撲騰,祁長歌等人都有被嚇到,十分無措。

    星羅帶著丫鬟仆婦立刻就分散,到處去找棍子。

    顧瞻眸光四下一轉,抬腳大步朝旁邊走去。

    祁歡眼角的餘光掃見時,他手裏已經多了一把短刃,就看他大步走到一叢竹子前麵,三兩下削下兩截粗竹竿。

    他那兩個等在不遠處的親衛和隨從看見,也立刻撇了馬往這邊跑。

    祁歡顧不上再道謝,搶過一根竹竿塞給在岸邊急得跺腳的仆婦:“用竹竿把木板撥過去,讓她先抓住木板,再慢慢把人和木板一起往邊上撥。”

    顧瞻的那個親衛覺得這些小姑娘真沒用,直接擼袖子:“我下去撈!”

    顧瞻橫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們兩個力氣大,再去砍兩根竹竿幫著一起救救人。”

    之前淩妙妙落水的經過他看得一清二楚,並且他也明白祁歡的心思——

    讓淩妙妙在水裏多泡會兒,吃吃苦頭,是應該的。

    顧世子臉上恢複了端正儒雅的表情,負手而立,一副悠閑看戲的姿態。

    兩個手下對視一眼,隻能聽吩咐。

    祁歡沒興趣看著他們撈人,自顧走到旁邊,找了個人少的地方仔細拍掉自己身上的草屑和泥土。

    她兀自做的很認真,仿佛岸邊熱火朝天的救援行動與她毫無關係。

    顧瞻沒有走過去,一直站在這個不遠不近的位置,隔著人群看她。

    天氣晴好,穿過樹枝落在她身上的那些星星點點的陽光,也很好,甚至周圍明顯嘈雜又透著混亂的環境也都一樣的恰到好處……

    這一日,這個地方,和這個從容自在的姑娘一起,組成了這個春天裏十分美好愜意的一幅畫卷。

    看著看著,顧瞻的唇角便不由的揚起一個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弧度。

    因為淩妙妙驚懼過度,很難配合,一群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差不多一刻鍾之後才勉強將她弄到稍遠地方的一片石梯處。

    祁歡看著差不多了,這才勉為其難重新走過去,讓雲兮她們拚拚湊湊脫了幾件外衫出來,等淩妙妙被拽上來就第一時間幫她遮掩身體。

    淩妙妙已然又累又怕到虛脫,被人拽死豬一樣的拖上岸時,竟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癱在那直翻白眼。

    祁歡看她還在喘氣,知道死不了,就讓跟著的強壯仆婦把她抱車上去。

    祁長歌等人都不吱聲,也陸陸續續跟著她往馬車那邊走,一個個的竟是難得的乖巧安靜。

    他們散了之後,附近看熱鬧的人就也陸續都散了。

    回到停車的地方,秦家的車馬都還在,早已經整裝待發。

    祁歡想了一下,還是認命的走過去,問林娘子:“秦小侯爺在車上嗎?”

    林娘子這會兒已經沒了昨日在祁家時候的溫和慈愛,皮笑肉不笑,態度很是敷衍,“祁大姑娘還有什麽事嗎?”

    祁歡跟她說不著,更不肯無緣無故受狗奴才的窩囊氣。

    她瞟了眼緊閉的車窗,徑自繞開林娘子走過去,抬手敲窗戶。

    敲了兩下,裏麵沒反應,她就提了口氣直接說:“小侯爺,秦三小姐,方才的事對不住,我先在這裏替我表妹向二位賠個不是。另外秦三小姐受了驚嚇,待我回府稟明長輩們,我們祁、淩兩家會給秦小姐一個說法的。”

    武成侯府就是比長寧侯府更得勢,淩妙妙雖然不姓祁,在這個有事就要株連九族的大環境裏,她就是得顧全大局,站出來說話。

    把該圓的場麵圓了,祁歡也沒耐性等秦家兄妹的反應,轉身就走。

    秦頌推開窗戶時,就看她一個後腦勺,登時怒上加怒:“你以為這就完了?”

    祁歡止步回頭,臉色和他一樣臭:“淩妙妙我給撈上來,小侯爺要實在氣不過,那我叫人把她拖過來,您先打一頓?”

    秦頌是如何都想不到她會是這般態度,被噎的不免當場愣住。

    祁歡懶得繼續說廢話,再度轉身,揚長而去。

    她是來表態做場麵的,又不是誰的出氣筒,自己都還憋一肚子火呢,秦家兄妹的臉色誰愛看誰看!

    祁歡頭也不回的上了自家馬車:“回家。”

    車上淩妙妙裹著一堆大大小小的舊衣裳,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見她上來,登時氣得紅了眼珠,抖著聲音尖聲斥責:“你拉我落水不算,還吃裏扒外,為了討好外人想欺負我……”

    “你閉嘴!”祁歡砰的一下砸上門,“再多說一句,我扔你出去!”

    這氣勢,加上車廂劇震,嚇得眼都腫了的林嬌嬌又咿咿呀呀的哽咽起來。

    淩妙妙對上她凶狠警告的眼神,則是直接一個瑟縮,徹底閉了嘴。

    她現在又累又冷,身上凍得幾乎麻木,還疼,連衣裳都是濕漉漉的,祁歡要真發狠起來把她丟下……

    她今天丟人已經丟夠了,再不想被人指指點點的看笑話了。

    這動靜不小。

    前麵馬車上的秦頌臉色立刻又黑了三度。

    他是真沒見過祁歡這樣兒的,有氣沒處撒,直接遷怒車夫:“還不走?”

    車夫噤若寒蟬,立刻準備趕車走。

    顧瞻是這時候才不緊不慢走過來的,麵相依舊儒雅寬和,隻是表情似笑非笑:“侯爺這是準備直接回府了?”

    秦頌冷笑:“要不然呢?顧世子難道還要去陛下跟前彈劾本侯一個玩忽職守不成?”

    “那是禦史言官的事,”顧瞻一語帶過,意有所指看向後麵祁家的車馬:“長寧侯府那幾個姑娘是獨自出行,侯爺不是說你們兩家有交情麽?不送送?”

    秦頌眼神又再冷了冷:“顧世子未免管的太多。”

    說完,啪的合上車窗。

    秦家的車夫一臉愁容,眼巴巴看向顧瞻。

    顧瞻倒是好脾氣,主動往旁邊讓開了路。

    他的親衛和隨從,這會兒也牽馬過來與他會和:“世子爺,馬。”

    顧瞻接過韁繩,緩緩一笑:“耽誤到這會兒,怕是咱們趕去城外太傅也早進城了。既然武成侯不得空,咱們就順便送長寧侯府的姑娘們回去吧。”

    話,是說給秦頌聽的。

    秦頌靠在車廂上,閉著眼,眼不見為淨。

    他和顧瞻有過節,甚至可以說已經是死仇了,那小子找茬故意跟他作對下他的麵子,沒什麽大不了。

    這邊車裏,祁歡自然也聽到了顧瞻說話。

    按理說她該婉拒,可實在是氣頭上,隨時都要暴走,不合適出來做外交。

    祁歡沒做聲,裝聾靠到車廂上閉目養神。

    祁長歌美目流轉,表情明顯一動。

    而祁雲歌則直接興奮了,一張稚氣未脫的臉,霎時染上紅暈。

    就連精疲力竭的淩妙妙,都是眼睛一亮。

    隻有哭唧唧的淩嬌嬌不明所以,還隻顧著抽搭。

    馬車緩緩踏上歸途,聽著外麵滴滴答答的馬蹄聲,車廂裏的氣氛逐漸變得微妙熱鬧起來。

    三個姑娘不停的互相打眉眼官司——

    雖然她們並不認識顧瞻,但聽秦頌和他手下都稱呼他為世子爺,足見身份高貴。

    並且他樣貌不比秦小侯爺差,甚至脾氣更是秦小侯爺沒法比的……

    這機會多難得,推開窗戶跟這位謙和又古道熱腸的世子爺打聲招呼道個謝,然後順便聊騷勾搭一下,再合適不過。

    可奈何祁歡跟一尊瘟神一樣懟在那,誰都怕被她扔在半路上……

    於是,互相鼓勵攛掇了半天,最後一直到馬車重新停穩,三個人誰也沒敢開窗采桃花。

    馬車一停,祁歡就睜開眼,誰也沒看,自行拎裙子下去。

    結果,卻見自家門前聚了一群人,還有車馬。

    她不確定顧瞻為什麽大老遠要送她們回來,如果僅是因為同濟醫館那一麵之緣,未免牽強,但既然對方送了,她就得領情。

    她這會兒心情不好,並且她和顧瞻隻是泛泛之交,彼此之間沒戲可演,就直接一張麻木臉對他:“今天……”

    剛要說話,卻見那邊人群裏笑聲朗朗走過來一個少年。

    “小舅舅你是怎麽找到這來的?”少年的笑容十分陽光肆意。

    話,他是衝顧瞻講的。

    祁歡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見顧瞻一瞬間皺了眉頭,竟是有些驚慌的看了她一眼,她那被腦殘折騰的有些遲鈍的思維立刻連上線——

    顧瞻是當今皇後唯一的嫡親弟弟,皇後就生了一個兒子……

    那麽,顧瞻的外甥是?

    手拿半拉劇本的祁大小姐當時就滿血複活,目光灼灼盯著迎麵走來那小子,差一點衝口而出——

    你怎麽還沒死呢?!

    ------題外話------

    我祁大小姐真是擋桃花小能手,謔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