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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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歡卻沒給他們任何人爆發的機會。
她麵上禮貌微笑的表情甚至都還保持不變,人畜無害的衝秦碩眨眨眼:“我的未婚夫不是秦二公子你嗎?既然我送表哥你覺得不合理,那就當我是特意來送你的不就成了?”
他倆是有婚約,可秦碩是始終沒承認過的。
甚至——
也從沒想過要將她當未婚妻看待。
此時,一個容貌俏麗的姑娘,笑得春光明媚的提到兩人婚約……
秦碩心裏一慌,臉一直紅到耳根子後麵,越發氣急敗壞的低吼:“你……你無恥!我……我早說了我不會承認咱們兩家的婚約的。而……而且,誰……誰要你送!”
到底隻是小破孩兒一個。
祁歡一直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笑,竟是直接將這位秦二公子笑急眼了,又氣又羞窘,話都說不利索了。
祁歡壓根就沒把他當個男人看,一個幼稚懵懂的熊孩子而已,即使他一再出言羞辱,她也都當耳旁風。
完全不往心裏去,自然更談不上受傷……
甚至哪怕隻是生氣。
她這樣始終不溫不火,態度良好的模樣,橫豎是把那另外三個各懷心思的男人都給看糾結了。
因為——
秦碩說話真的很過分,換成任何一個姑娘當麵被人這樣羞辱,怕不是都得悲憤自戕去了。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不管是裝的,還是隻是為了麵子強行偽裝出來的……
總之,這就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祁歡毫不避諱盯著他,秦碩臉上就越燒越熱,無計可施之下竟是生生敗下陣來,往秦頌身邊退了兩步。
秦頌臉上本來是個似笑非笑看熱鬧的表情,但是顯然——
祁歡的反應和反擊速度再次刷新了一輪他的下限。
他眼中,已經隱約可見幾分躁鬱之色……
卻是顧瞻先開了口,冷然斥責:“武成侯,貴府也算是高門大戶,體麵人家,你身為一家之主,對自家子弟的言行都不予約束管教的嗎?令弟如此作為,我若告到主考官麵前,我看今天這貢院他也不用進去了。”
讀書人,從來都自命高人一等。
秦碩這樣口無遮攔,當街羞辱同為官宦人家的女眷……
品行一旦被人詬病,也足夠鬧出一場風波,甚至被剝奪他應考的資格。
秦碩本來也是被自家老娘和大哥逼著前來湊人頭的,他自己就很不情願來,也知道考了也是白考,但他自己不想考,和被人強行驅逐出考場,這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他是不成器,但也不想給家裏丟人,甚至成為別人攻擊和嘲笑武成侯府的那個把柄。
若是換個人,他也當場就想方設法反駁了。
可偏偏——
對麵的是比他身份高出許多的平國公府世子。
秦頌倒是始終一副泰然處之的表情,涼涼道:“我們兩家是多年的交情,家裏同輩的子弟之間互相吵鬧拌嘴兩句,從來不當真,顧世子倒是大可不必小題大做。”
他這話說著,視線卻一直落在祁歡臉上:“前幾天祁大小姐還因為一言不合就與本侯當麵頂撞,事後……本侯也不曾計較追究不是?”
這話,看似是在堵顧瞻的嘴。
可是落在祁歡耳中,那就是裸的威脅。
反正在他麵前都已經原形畢露了,祁歡其實毫不介意當麵再和他杠一場。
可是——
這個時間地點不對,她就再次被這坑爹的小侯爺給拿捏了!
祁歡與他四目相對,終是不能當著顧瞻和楊青雲二人的麵與他叫板。
她這個人,也算能屈能伸,當即皮笑肉不笑的扯出一個更明顯的笑容來。
不過,卻是繞開秦頌,直接對顧瞻道:“顧世子,方才人多,我們不小心與家裏人走散了,既然此處是您負責巡防主事,應該熟門熟路,能否勞您幫著找找?”
她跟秦家兩兄弟怎麽鬧都無所謂了,但怎麽都不能連累無辜。
顧瞻明白她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不由的看了她一眼,點頭道:“走吧,我帶你們去找。”
言罷,又冷冷看了秦家兄弟一眼,與他們錯身而過。
祁歡和楊青雲也立刻跟上。
大庭廣眾之下,秦頌也聽之任之,並沒有繼續糾纏。
他站在那裏,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倒是秦碩探頭探腦的頻頻回頭,看著祁歡幾個人走遠了些,就還是不忿抱怨:“我都說多少遍了,這個女人不能娶,你看看她,說話口無遮攔,不知羞恥,我要娶了她,遲早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至於秦頌說祁歡頂撞過自己的事,他則是壓根沒信,隻當是秦頌信口胡謅,拿來堵那個多管閑事的顧瞻的。
要知道祁歡居然連他哥的板都敢叫……
這倒黴孩子可能得當街打滾也要求著他哥必須馬上解除婚約。
這邊顧瞻沒駁祁歡的麵子,領著他表兄妹二人朝街尾的方向走。
因為祁歡一直跟他保持距離,他也不好做出兩人熟識的模樣,所以始終也沒回頭。
楊青雲原也不想當著顧瞻的麵說家務事,可是幾次欲言又止之後也終是忍無可忍,擰著眉頭低聲提醒祁歡:“秦家那個小子不靠譜,不管怎樣,都勸姑母早日解除兩家的婚約吧。”
也不僅是秦碩,還有武成侯府那位當家的小侯爺。
那位一看就不是善茬兒。
表妹若真嫁去了那樣的人家,沒事兒還好,若真有點什麽事,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祁歡下意識看了眼走在前麵的顧瞻。
本來家務事的確不該當著外人的麵討論,但是她和秦碩的婚事遲早要吹,顧瞻總會知道,並且她和這人幾次接觸下來的經驗判斷——
這位顧世子為人還是厚道的,不是那種會背後論人是非的人。
所以,為了叫楊青雲安心,她也沒避諱,直言道:“我知道,我母親最近已經在著手處理此事了,這事表哥你就不用掛心了,你還不了解我母親嗎?隻要是我不願意的事,她就是自己赴湯蹈火,也會順我心意的。所以,方才的事,你也不要再跟她說了,我們都心裏有數。”
楊青雲張了張嘴,還想再說點什麽。
可最終也隻暗恨自己不爭氣,現在才剛走到科舉入仕的起點上,麵對武成侯府的強權,想為姑母和表妹做些什麽都不能。
祁歡本來喊顧瞻幫忙,就隻是個借口。
可楊氏的馬車本來停在這條街的街口,等他們一行人找過去,馬車卻已經不在了,隻有雲娘子等在那。
“人越來越多,夫人怕馬車堵在這,一會兒回去不好走,就叫老井先趕去前麵街上了。”她解釋,看見楊青雲拿在手裏的號牌,便也稍稍放心:“表少爺的行李還在車上,是現在取了過來排隊嗎?”
看見領著祁歡二人過來的顧瞻,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前幾天在自家門口見過這人,她也還記得。
祁歡這才想起來,因為前麵蘇秦年出現打了岔,她都還沒給楊青雲解釋過顧瞻身份。
“哦,表哥,剛還忘了給你介紹,”顧瞻屢次施以援手,她也隻得客氣待著,“這位是平國公府的顧世子,上回你們就見過了。”
楊青雲早就大概心裏有數,當即客氣作揖:“上回我初進京,見得匆忙,並非有意怠慢,還請見諒。”
雲娘子也沒想到祁歡會結識了這號人物,卻是不由的心下一驚,又再多看了他兩眼。
顧瞻也不挑理,隻給楊青雲還了禮:“本來也是我唐突叨擾,楊二公不必介懷。”
祁歡想著他送到這裏就差不多,回頭看看已經不見秦家兄弟蹤影,她心中略一權衡,便對楊青雲二人道:“雲姑姑,您先陪表哥去取行李吧,一會兒我尋到隊尾去與他會和。”
雲娘子何等老道精明,自然一眼看穿她這是要支開自己二人。
但楊青雲比她更識趣,已經同顧瞻作揖道別:“今日你我各自有事在身,就閑話少敘,我這裏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顧瞻依舊是一副風度翩翩的儒雅模樣,微微頷首:“請便。”
雲娘子帶路,領著楊青雲先走了。
祁歡腳下也跟著走了兩步,拐過街角。
她依舊避免一切可能造成的麻煩,防著自己再被秦家兄弟盯上。
顧瞻一眼洞悉她的用意,也配合著舉步跟上。
他說:“秦二公子之事,我也有所耳聞,他的性子不穩,又有些被武成侯夫人驕縱壞了,和葉府三小姐的事更是鬧得京城裏沸沸揚揚。這事,錯處本不在你,但……”
他大約是不擅長背後說人壞話,語氣倒是略見尷尬的頓了一下,方才繼續:“我是個外人,有些話本不該說,但武成侯與我算是舊相識,他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武成侯其人少年成名,心氣兒頗高,可能會有些護短。但他這個人,不管行事手段如何,至少還是有涵養的,按理說,他不該如此。他若就是刻意為難,拿著退婚一事挾製你府上,我可以處理……”
之前楊氏拜訪武成侯府,甚至於秦頌和祁歡單獨在後巷見麵,以及秦碩追到祁家去找茬兒這些事,顧瞻其實都知道。
從種種跡象顯示,他大概也猜到了是秦、祁兩家的婚事上出了問題,但那兩家人都十分謹慎,每次會麵都是密談,事情具體鬧到什麽程度,他就不清楚了。
現在就衝秦頌的態度……
他其實也有些奇怪,那樣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怎會公然刁難一個姑娘。
可是單從秦頌和祁歡各自的態度來看,他依舊判定秦頌是還沒發現那晚祁家莊子上真正的貓膩。
否則——
他就不該是刁難祁歡,而該直接找上自己來秋後算賬,針鋒相對了。
他顧瞻,真不是個會逃避責任的小人,現在若是秦頌發現真相來找他求證,他一定會認……
可現在對著祁歡,他真的沒法主動開口澄清事實。
畢竟——
人家姑娘瞧著對他也是沒半點心思,甚至於根據池雲川的說法和推斷,她當時極有可能是病得神誌不清,並非掩飾偽裝,是真不記得他和當夜發生的事了。
這種情況下,他主動跑出來認親……
這不等於給人家姑娘身上抹黑和製造麻煩嗎?
顧瞻覺得他這輩子,就算是第一次上陣殺敵都沒這麽緊張和糾結過,此時麵對祁歡,卻是有種難言的愧疚和難堪。
祁歡隻是沒想到他開口會先關心起自己的私事來。
又見對方表情嚴肅認真,仿佛十分誠摯的模樣。
她也有些哭笑不得:“我們兩家的私事,還是自行私下處理,就不給顧世子添麻煩了。”
她其實有點看出來了,那位秦小侯爺和這個顧世子,似乎不對盤。
所以,就順理成章把顧瞻的立場理解成要打擊報複秦頌。
雖然……
這位顧世子看上去一副純潔“老實人”的模樣,可她卻半點不想站隊,甚至給人當炮灰。
這個話題,她直接一掠而過,就又正色說起真正的要緊事:“我冒昧留顧世子單獨說話,是有件事覺得應該當麵跟您解釋說明一下。”
顧瞻還糾結在自己的難題裏,一時沒走出來。
聞言,隻下意識脫口道:“你說。”
祁歡深吸一口氣:“就今天晚上,我府上出了點麻煩,情急之下我叫人去請了同濟醫館的胡大夫幫忙看了兩個病人。但後來閑聊中無意提起……她似是誤以為咱們兩家熟識,是看了顧世子麵子才對我們額外關照。咱們兩家,畢竟在朝堂上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雖無深交,但也犯不著交惡不是?所以為了避免誤會,當時我也不曾對她澄清解釋。我雖是無心利用世子的名望和便利,可到底這回也是打了您的名號,所以覺得有必要當麵告知一聲,若有什麽冒犯之處,還望你海涵。”
顧瞻這連著幾日都在忙著布置貢院的巡防措施,已經有整整三天不曾回府,他安排盯梢祁家的眼線雖然一直都在,但今晚祁家緊急發生的事他的確還不曾聽到消息。
聽聞此言,他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同濟醫館胡家的人是我舊交,與朝堂家世都無關,而且他們本就行醫救人,說看我顏麵不過一句客套,大小姐其實不必特意與我知會,都無妨的。”
“那就好。”祁歡隻是不想背後偷偷占人便宜,話說開了,她便坦然,“還有方才也要多謝世子替我們兄妹解圍,您既然有公務在身,我就不叨擾了。”
她說著,屈膝福了一福,便自行轉身走開了。
顧瞻擰眉看著她背影,想到秦頌方才的神情態度,卻是越想越不放心。
“祁大姑娘。”心裏一急,他又驟然出聲叫住了祁歡。
祁歡止步回頭,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顧瞻也詫異於自己方才的一時衝動。
但是話已出口,他也再無遲疑,大步追了上來。
伸手去腰間想要扯自己的玉佩,可臨時發現不妥,又徑自摸向腰間,將收在腰帶暗兜裏的一枚男人拇指大小的長方形玉飾掏出來。
祁歡看見他遞到眼前的玉飾,瞬間有些怔忪。
顧瞻表情還是儒雅俊秀中透著點一絲不苟,他說:“你先收著,可以防個萬一,最近這段時間我應該不會離京,若是有什麽急事需要幫忙,你叫人帶這個去國公府傳個口信即可。”
祁歡當然不會去接,還有點小尷尬:“這……不好吧?你我不過泛泛之交,又是你的貼身之物。”
顧瞻卻明顯會意錯了重點,解釋:“這是我母親留下的,女子之物。”
一開始他是想解自己的玉佩,但是想著若是叫人發現祁歡那裏藏著男人的玉佩會給她惹麻煩,這才臨時想到自己母親留下的遺物。
祁歡一時還是沒敢去接,但她垂眸細看,果然那玉飾上麵雕刻的是鳳紋而非龍紋。
可是得知是顧瞻母親的遺物,她就更不敢拿了。
畢竟——
他們二人之間的交情,真沒到這份兒上!
這一回,顧瞻倒是果斷,指尖遲疑著動了動,便是心一橫,隔著袖子拉過她手腕,將那塊小巧的玉佩塞了過去。
該是怕被人瞧見,對她名聲不好。
他做賊似的,動作飛快,等祁歡反應過來,手心裏已經躺著那一小塊沾染了陌生人體溫的玉佩。
顧瞻還在自顧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姑娘也不要過分介意,你若無事,自然是好,如有需要,盡管找我就是。”
說完,許是怕祁歡還會拒絕,他倉促便要轉身。
祁歡當時也不知是怎的,就覺得這位明明很是沉穩儒雅的顧世子看上去很有那麽幾分憨憨的慌亂。
她也是沒過腦子,突然調侃了一句:“那萬一要是你離了京城呢?”
天地良心,她就是一時嘴賤!
卻不想,顧瞻居然很是認真的思忖了一下。
祁歡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失誤,剛想道歉把東西還回去,就聽他一本正經道:“這信物,我姐姐也認,若我不在,你也可直接遞進宮去尋她。”
祁歡:……
我怎麽就這麽嘴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