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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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著祁歡走了,鋪子裏的病人也都送走了,池雲川就又想溜。

    胡大夫回頭瞪他一眼“你就不能消停些?”

    池雲川倚著門框做怨婦狀,很是不服氣“我這不是多管閑事,而是做善事。我承認我是有私心,那小子畢竟難得有看上眼的姑娘,可咱這也不算仗勢欺人啊。那姑娘身上現在還背著一門不靠譜兒的婚約,回頭等著婚事退了,她再找婆家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怎麽就不能叫咱們世子爺近水樓台撈個便利?”

    “話是這麽說……”胡大夫卻仍是不鬆口,抬眸看向外麵祁家馬車消失的方向,片刻之後卻是搖頭笑道“那姑娘的性子極好,又不是個扭捏作作的,可由不得旁人左右。她若是沒那個意思,你在這添油加醋的折騰,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若是叫她誤以為是顧世子死纏爛打在糾纏,到時候弄出什麽誤會來,還不是幫倒忙?”

    池雲川撇撇嘴。

    他又不是沒跟祁歡打過交道,那姑娘的確是與一般的大家閨秀不同,實在是太有個性了!

    胡大夫這麽一提,他頓時就也不敢太亂來了。

    目前來看,顧瞻那小子確實對這祁家姑娘極是上心,萬一真因為他處置不當給搞砸了,那到時候就真沒法交代了。

    他摸著下巴,重新晃回鋪子裏,搖頭晃腦的琢磨辦法。

    不期然——

    就瞧見跟在喬樾身邊揀藥材的祁元辰也正表情頗像是若有所思的盯著他在看。

    一個話都說不利索的小奶娃娃,露出這樣小大人一樣的表情來,著實十分有趣。

    池雲川本就是個好事兒的,當即眼睛一亮,興高采烈跑過去。

    他彎身下去,驚奇無比的盯著小娃娃的眼睛,聲音裏都透著隱約的興奮“你是不是聽得懂我們說話?”

    惹得喬樾也停了手裏的活兒,轉頭看過來。

    祁元辰還是原來那副表情與池雲川對視,很認真也很鄭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歪了歪腦袋,擰著眉頭道“你是在說我阿姊的壞話嗎?”

    語氣嚴肅,聲音卻還是奶聲奶氣的。

    池雲川……

    他說的雖然不算什麽壞話,可背後議論一個姑娘的終身大事……

    嚴格說來,也等於是嘴碎說人閑話了。

    好在——

    這小東西還太小,應該是還不太明白這些。

    “嗬嗬……嘿嘿……”池雲川摸著下巴幹笑兩聲,就又佯裝無事的起身走開了。

    祁元辰卻不幹了,他又轉過頭去,表情嚴肅的問喬樾“他是不是說我阿姊的壞話了?”

    喬樾處理這事兒的方式很冷靜,很直接——

    放下手裏的活兒,直接牽著他走過去,伸手跟池雲川要了一把銅板“走,帶你去對麵買桂花糕吃。”

    祁元辰走的時候,還是不死心,一步三回頭的一直在看池雲川,又看得池雲川一陣心虛,頭皮發麻。

    而等到再回來的時候,他也就隻顧著埋頭啃桂花糕了。

    還是顛兒顛兒的跟在喬樾屁股後麵,一根小尾巴似的,又乖又順從。

    這邊祁歡去到太學大門外,一眼看過去就是巍峨占了整個山頭的盛大學院立在這京城繁花錦繡中間。

    這座太學,算是經過大覲朝半個官方認證的教學機構,所有學子夢想中的頂級學府。

    雖然朝廷方麵不直接插手管製,但所屬領地受朝廷官方保護。

    在此任教的先生們雖無官職,也是由朝廷出資奉養。

    官方的口糧不是那麽好吃的,可想而知,這地方便算是天下淵博的大儒雲集之地,用祁歡當代的話說就是師資力量天下第一雄厚。

    同樣的,因為條件好,它入學的門檻也就相對比一般的私塾學堂都要高上很多。

    學子們要經過各地有名望的學堂和官方層層舉薦上來,並且入學前更要經過一輪麵試篩選,合格了方可被收錄。

    當然,又因為和朝廷官方牽扯上了,那就也必然少不了要給予勳貴和部分高官子弟以特權。

    隻是麽——

    太學是天下文人匯聚之地,相對底線還是頗高的,就算給官宦人家的子弟開了後門,這尺度也是有限的,被送過來的子弟一樣要過一遍考核,好歹是明麵上不離大體……

    不學無術的草包,是萬萬不會收進來敗壞名聲和拉低整個太學檔次的。

    舉個實例說——

    祁歡那個便宜大哥祁元旭,在讀書這方麵就屬於資質平平的,但那也是五歲啟蒙,熟讀聖賢書,可以按部就班寫寫文章,和引經論道做做學問的。

    而武成侯府秦家的那位二世祖,秦頌則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開始就沒想把他送過來碰壁和自取其辱的。

    祁歡領著星羅在山門前下了車。

    星羅看著矗立的高大山門,不禁心生敬畏,表情略見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問祁歡“據說太學這裏的規矩嚴,咱們又是女眷,怕是輕易也進不得。”

    她扶著祁歡的手往台階上走,待到把老井那些人都撇遠了,就又將聲音再壓低些“而且,咱們來這裏能做什麽?您不是都知道大公子養的那位小夫人住處了嗎?”

    祁歡但笑不語,隻領著她繼續往裏走。

    這山門白日裏是開著的,但確實規矩重,門後的耳房裏有一位老者帶了四個書童打扮的年輕人守著。

    見著祁歡主仆過來,甚至都沒等她進門,老者便已迎了出來,探問她們來意。

    祁歡微笑道“我們是京中長寧侯府的,我家兩位哥哥都在這裏讀書,我長兄近來身體不適,不巧還錯過了春闈會試,很是鬱鬱寡歡,打發我來替他取幾本書回去看看。老先生性格方便,您知道他住處嗎?麻煩給我指個路?”

    星羅對自家小姐這種撒謊信手拈來的技能已經屢見不鮮,隻微微垂眸,扶著她手,安分在旁跟著。

    “原來是長寧侯府祁家的千金。”老者聽聞她是侯府的千金,態度上就又更和氣幾分,卻還是麵有難色的攔著路勸誡“小姐恕罪,不是小老兒不通融,而是這太學有太學的規矩。您也知道,在這裏教書讀書的都是男子,姑娘一個貴眷出入多有不便。這裏地方大,人又雜亂,萬一有什麽衝撞閃失……那便不好了。”

    雖然會試已經結束,但太學裏仍是許多人。

    因為並不是每個學子都有資格參加這一屆春闈,並且還有些外地進京求學的,昨日春闈考完自然也是回了這裏,休息下來繼續等放榜。

    老者看向長長的台階底下她們方才過來的地方,提議道“咱們這也是通情達理的地方,姑娘沒有家人陪同,實在是不方便。或者……您差手底下一個小廝或者護衛,小老兒叫人領了他進去拿您要的東西?”

    祁歡也露出為難之色“家裏下人都是些粗人,他們不識字的。”

    老者見她態度謙和,更不能直接趕人,就仍是好言相勸“真的不能放您進去,這也是為了小姐好。”

    祁歡卻是不死心的“那或者能否麻煩老伯親自給我引個路?由您陪著,總不至於再出什麽閃失了?”

    這老者年邁,腿腳難免有些不便,在這裏守個山門,平時隻是學子們進出,這活兒很是輕生。

    雙方正在僵持不下之時,背後突然有人蹭蹭蹭的跑上台階來。

    老者掃過去一眼,登時表情一送,喊住了來人“會安小哥兒。”

    祁歡主仆回頭。

    祁元銘的那個書童會安也瞧見了他們“大小姐?星羅姑娘?”

    於是,腳下也轉了個方向,湊了過來“大小姐怎麽在這?”

    祁歡還沒說話,卻是那老者笑道;“你們是一家的,這便好辦了,姑娘說她是來替你家大公子取些物件的,他的住處你該是曉得,便帶你家姑娘進去吧。”

    會安臉上明顯露出幾分疑惑,不由的多看了祁歡兩眼。

    祁歡掩飾著尷尬扯了扯嘴角“我今日剛好有事出門,就在這附近。早知道你也過來,我就省得走這一遭了,我來替大哥拿幾本書。”

    她跟祁元旭私下根本毫無接觸,這些天就昨日進了一次二院,可當時祁元旭身體不適,已經睡下了,連話都沒說上……

    現在替祁元旭來取什麽書?

    會安對她的解釋,明顯起了戒心,可是當著外人的麵又不好直接戳穿,就隻提議“大公子要拿哪幾本書?這進去要走很長一段路,正好小的也要去給二公子拿東西,順便幫您捎下來?”

    “要的挺多挺雜,還是我跟你進去拿吧。”祁歡自然不肯,“橫豎也是無事,走走也好。”

    會安見她態度堅決,畢竟也不敢真擰著她來,這才勉為其難的答應“那好吧。”

    他在前麵帶路,祁歡主仆跟在後麵。

    學堂分布在山腰上不同的位置,錯落有致,但學子們的住處卻安排在山腳下。

    隻是這太學學子過千人,這裏又是個體麵的地方,為了體現一視同仁的處事風格,都建的是一樣的院落屋舍。

    院子成片成片的建,每個院裏六間房,每個房間住兩人。

    這個時間,沒參加會試的學生都還在上課,而昨日剛從貢院回來的,要麽還在睡覺,要麽就閑下來做些別的,有人曬書,有人浣衣,也有人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蹴鞠或者投壺消遣的,宿舍區這一塊卻是比平時更熱鬧。

    會安輕車熟路帶著祁歡主仆穿梭在各院子中間。

    這太學,平時也不是沒有大戶人家的夫人過來探望自家子弟的,但是一個年紀輕輕的漂亮小姑娘直接過來畢竟還是少見,所過之處,總不免有眼尖的人好奇的多看上幾眼。

    雖然隻是隔著院門觀望,或者在她們走過之後背後談笑議論兩句……

    星羅也覺得不自在,也總算明白了看山門那老頭為啥不肯放她們主仆單獨上來。

    這要是個矯情些的閨閣女子,這會兒都得羞憤欲死了吧。

    好在自家小姐內心強大,臉皮厚,一路旁若無人的就是個走。

    會安七拐八拐把兩人帶進一個院子,指了最角落一間“大公子就住那一間,他同屋的不是京城本地人,昨日也剛從貢院出來,這會兒屋裏肯定有人。小的也去給二公子取一下東西,過會兒還來這院子裏接您。”

    祁元旭住的那屋子,有點背陰,位置不是很好。

    祁歡叫住他,麵露疑惑“怎麽大哥哥和二哥哥不住在一起?”

    不是一個屋子就算了,院子都沒安排在一起?

    家裏一起把他倆送過來,按理說為了方便互相照顧,是該安排在一處的。

    會安笑道“兩位公子原是住在一起的,不過這個屋子朝向不好,後麵還有個池塘,大公子的一個同窗有風濕,住在這裏總是發病,大公子就主動與他換了屋子。”

    他交代完,就趕著去給祁元銘拿東西。

    祁歡帶了星羅過去敲門,那屋裏人倒是已經起床,應該是趁著閑暇正在整理箱籠。

    祁歡道明來意,他也就客氣的把人讓了進去。

    祁歡瞧著屬於祁元旭那半邊屋子稀稀拉拉擺在書架上的幾本書,好掀開了隻見被褥卻幾乎沒有衣物的箱籠,唇角了然的勾了勾。

    她還沒等去套話,同屋那人已經疑惑不解的主動道“祁兄不是住不慣這裏,家裏給他在附近置辦了宅子,除非哪天有晚課趕夜路不方便,他才會回來將就一夜,姑娘要替他尋什麽?我都有好些日子沒見他了,姑娘是要替令兄來拿什麽東西?”

    祁歡對他,就直接是鬼話連篇的敷衍了“就拿幾本書。”

    說著,就從書架上將都已經落灰的書本隨便撿了兩本遞給星羅。

    星羅哪怕自仔細擦了擦灰,又用帕子掩著抱在了懷裏。

    祁歡聊做不經意的又問“我今天出門急,都忘了問我兄長他那宅子的具體地址,這位公子可曉得他那個住處在哪兒?我得照著他給的書單,再去他那宅子裏繼續找找。”

    對麵那位就老實實誠一讀書人,哪裏懂得跟她這樣的小姑娘鬥心眼,不假思索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有次放假和同窗去永樂坊附近閑逛,瞧著他是進了魚尾巷的,應該就在那附近,那條巷子很好認,姑娘過去打聽一下應該就知道了。”

    “好,多謝公子提醒。”祁歡道了謝,就帶了星羅出來。

    又在院子門口等了一會兒,會安才抱著一堆東西過來,應該是替祁元銘取了被褥和壓箱底的衣物,回去曬洗。

    祁歡兩人仍是跟著他,原路從太學裏出來。

    待到出山門,走回自家馬車旁邊——

    會安是騎馬來的,他拿這麽一大堆東西不太方便,就巴巴的看向祁歡的馬車。

    祁歡卻不等他開口,就兀自堵了他話茬“我還有些別的事情要辦,你別讓二哥哥等急了,先回吧。”

    說完,就帶星羅登上馬車離開。

    之後也沒直接回同濟醫館,而是讓老井駕車去了永樂坊。

    就像是真不知道祁元旭的內情一樣,裝模作樣帶著星羅在附近打聽問了一圈,最後順利找到那小婦人住處,卻隻是停在門外若有所思看了一會兒,並沒有敲門進去,又轉出了巷子,讓老井回同濟醫館接祁元辰去。

    星羅一開始跟著她這一通折騰,心裏還很是莫名其妙,等回到馬車上,心裏也逐漸迷霧撥開,略有些緊張道“小姐您是做戲給二公子他們看的嗎?您懷疑會安在跟蹤我們?”

    祁歡沒說話,因為這事兒她暫時也還不能確定。

    但她腦子裏卻突然有個想法——

    顧瞻的那個親衛衛風此刻應該也在尾隨他們,她若是現在叫了對方出來,應該當場就能知道答案了!

    當然,她並不可能這麽做。

    最後,隻是無所謂的衝著星羅露出個笑臉“父親忙了這些天,近期應該會休沐個一兩日,晚上回府你去打聽清楚了,這張網鋪出來,不管二房的上不上套,也都應該先把網收了。他親兒子做出來的好事兒,總得叫他這個親老子親自料理了才行,咱們都別越俎代庖!”

    ------題外話------

    我祁大小姐也是天賦型女演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