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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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事情塵埃落定,周二郎就和現代電影裏的警察一樣姍姍來遲。他聽完小舟兒的英勇事跡,心情異常驚詫複雜,反正也幹不下去活了,幹脆和師父告假,今日提前回家。

    他心裏翻江倒海,周舟卻大獲成功,高興得不行,完全沒發現二哥的異常,昂首闊步地走在最前麵。

    裴行儉遍身清瀟地站在村口等著他們,周舟一看見他,就神神秘秘地一擠右眼,跑上前扒住他肩膀,兩人湊一團說起悄悄話。

    他們倆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要好!周二郎斜眼,心裏酸死了,伸長脖子偷聽。

    周舟:“誒嘿,事情成啦!”

    裴行儉翹著嘴角:“我看著呢。”

    周舟:“那你猜猜他什麽時候會來送牛道歉?”

    裴行儉:“打賭?”

    周舟:“賭什麽?”

    裴行儉想了想:“要是我說對了,你種樣我愛吃的菜。”

    這還不簡單!周舟爽快答應:“好!你快跟我說!”

    裴行儉道:“晚上。”

    周舟興衝衝地等到了晚上,強頂著困勁兒也不睡覺,於翠花勸不動她,幹脆任她在院子裏蹲守。

    月亮皎潔明亮,從東天向西野周轉,漸漸爬上了中天。

    周舟耳朵靈敏地捕捉到外頭窸窣的動靜。她探頭,三道幢幢的黑影牽著頭牛,不聲不響地朝她家走來。

    為了不讓牛發出哞叫,特意用繩結套住了牛嘴。

    周舟興奮起來,衝進東屋,仔細打量錢穗。

    錢穗麵孔白淨,五官柔和,水一般溫婉清淡。

    周舟:“嫂子,你有沒有胭脂水粉?”

    錢穗滿頭霧水:“成親時沒用完的還在櫃子裏放著?你想要?等明天嫂子再給你找出來……”

    周舟已經迫不及待地掀開櫃子,翻出了唇脂和眉黛。

    周舟:“嫂子,你閉眼低頭!”

    錢穗:“我可不畫——”

    話沒說完,周舟的小手已經不容拒絕的按到她臉上,一通迅速而緊張地描畫。

    錢穗:“大晚上的,折騰臉幹什麽?”

    周舟還沒解釋,院門就被輕輕地敲響了。錢穗下意識起身想出去開門,被周舟按住。

    周舟:“嫂子,你在屋裏坐著,不要說話。”

    她的語氣不容拒絕,和於翠花簡直一個模子裏套出來的,讓一向順從婆母話的錢穗不由自主地坐回了原處。

    周舟打量她一番,十分滿意,轉身噠噠噠地跑出去開門。

    周果帶著趙氏和周柔站在門外,見是周舟應門,便擠出一張笑臉。

    周果:“舟娘,你娘和嫂嫂在家嗎?”

    周舟笑眯眯的,一個眼神都不分給他身後的人:“這麽晚了,大爺是特意來給我家送牛?多謝大爺!——二哥!快出來牽牛!”

    周二郎哪還用她叫喚,早一聲不吭地站到院子裏了。

    周二郎:“大爺牽著牛跟我進來罷。我家在後院紮了個棚子,大爺看看能不能給牛住。”

    周果遲疑地回頭,趙氏和周柔的臉色都很不好看,聽周二郎說要支走周果,更是又青了一層,他腳下有些邁不出步子。

    看他不動,周二郎便催促了一句。

    周果心裏歎氣,心道周舟總不會跟她們動手,動起手來也是兩個對一個呢,有什麽怕的,便牽起牛,跟著周二郎去了後院。

    周舟等他們的背影消失,才不急不慢地轉向趙氏和周柔。

    周柔狠狠地瞪著她,臉上有道鮮紅的掌印。

    周舟:“柔娘姐姐是來給我家嫂嫂道歉的嗎?”

    周柔咬緊牙關:“知道還不趕緊讓我進去!”

    她把籃子搡進周舟懷裏,推了她一踉蹌:“還你家的雞蛋!”

    裴行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周舟身後,扶穩她,冰冷的眼神刺向周柔。

    周柔心怯地後退半步:“你們想幹什麽?要打人不成!”

    周舟:“三奶奶在這兒呢,我們怎麽敢。柔娘姐姐跟我來罷。”

    周柔和趙氏麵上放鬆,眼中剛流露輕鄙,周舟像是聽見她們心裏在想什麽似的轉過頭來,梨渦甜甜:“我知道三奶奶貴重,我家鄙陋,廟小容不下大佛,我怕汙了三奶奶的腳,還請您在門口等罷,不用過意不去,您輩分兒高呢,來了就是賠罪了。”

    說完給裴行儉使了個眼色,裴行儉挑眉應下,配合地堵在門口,當真要讓趙氏在門外站著。

    趙氏氣得說不出話,指著周舟欲要破口大罵。可是,她一張嘴旁人不全聽見了?他們特意挑夜裏上門,就是怕被人看見丟人。

    周柔和趙氏憋著氣,麵上的顏色又紅又青又白,白是氣的,青是惱的,紅是憋的。

    別說,這三個顏色放到她們祖孫倆的臉上,煞是好看。

    周舟拽起周柔的手,把她拉到東屋門口。

    周舟:“這就是我哥哥嫂子的屋子,柔娘姐姐,你進去罷。”

    周柔不想進,周大郎與錢穗的屋子,她光聽這些字眼,都恨得銀牙咬碎。

    這本該是周大郎和她的屋子!

    周舟推開門,打起簾子,笑盈盈地望向她。周柔喘著粗氣,終是抬腳走了進去。

    屋裏收拾得很幹淨,牆上掛著周大郎的竹弓和皮箭囊,桌子上卻放著一隻陶罐,插著枝含羞半放的迎春。

    弓和迎春,多刺眼。

    周柔身體裏的血好像在沸騰,從肺腑深處洶湧奔流衝向頭頂,衝得她雙目燒漲,幾欲要滴出血來。

    周舟:“柔娘姐姐,你怎麽不道歉呀?”

    周舟脆甜的嗓音像冰冷的山泉,澆熄了她的憤怒,她臉上的指印又開始辣地脹痛,怒火化為恥辱,嫉妒化為難堪,指印則提醒著她究竟遭受了多麽不堪的對待。

    她一聲不吭,空氣中寂靜膨脹,錢穗不安地側臉望向周舟。盈盈燭火下,她鮮活的麵目煥然生光。

    周柔看見她彎如弦月的雙翠,不點而朱的薄唇,清亮的眸光像是溫順的鹿,側頰上的傷被細致地塗上了藥膏,想必沒兩天就能痊愈。

    而她,頂著一張紅腫狼狽的臉,要低聲下氣地跟她賠罪。

    周柔渾身僵硬地呆站在門口,身體好似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她聽見一道低若蚊蚋的陌生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姐姐,是我錯了,不該跟姐姐……”

    周舟天真無邪地打斷她,語氣並不像表情一樣友好:“你叫誰姐姐呢?柔娘姐姐,你不是該叫‘嫂子’嗎。”

    周柔刹那間褪去了顏色,麵孔變得和雪一樣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