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掙錢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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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清歌提筆落字:“寫好了。”

    薛先生,也就是薛江寒,他拿過本子,掃視一眼後,看回賬本,手指還沒碰上算盤,視線又飄回那個‘永’字。

    他從未見過這種書體。

    瘦挺爽利、側鋒如蘭竹,用筆鋒芒畢露,富有傲骨之氣,如同斷金割玉一般。

    他抬眸看向那個姑娘,第一次認真打量對方。

    麵如皎月,目若燦星,確實如韓媽所言,是個出生富貴的模樣。

    可是,不對……

    “抄寫第三幅文句。”

    薛江寒指著身側上方懸掛的字畫,語氣也柔和幾分。

    “不用抄完,半幅即可。”

    “好!”顧清歌歡天喜氣應下,心知這事不離十會城,仰頭看著那副小文,開始謄抄。

    薛江寒從櫃台出來,背手站在顧清歌身後,看著對方一筆一劃,心中越發篤定。

    這字體,並不是眼前這位姑娘所創。

    此書體鐵畫銀鉤有風骨,纖細工整煢煢孓立,其中內含的神閑氣定心境,斷不是十五六歲的女童有的。

    “薛某請問,不知姑娘是從何處習得此書體?”

    顧清歌放下毛筆,暗歎古人也沒穿越小說那般好糊弄,當即也不敢糊弄是自己的,臉上賠笑道:“一位已經過世的老師。”

    以現代人視角來說,宋徽宗趙佶確實已入西天,她也不算撒謊。

    薛江寒看出顧清歌不願多說,也不多問,從書櫃拿出本小指厚的書:“讓姑娘寫拜帖屈才了,薛某不情之請,麻煩姑娘以此字體臨摹一套此書。”

    “沒問題。”顧清歌接過,想問報酬問題,卻又不知怎麽開口,隻能殷切望著薛江寒。

    薛江寒拿出一袋錢:“薛某以技藝定工酬,給姑娘最好的市價,這三兩銀子算是定金,等姑娘謄抄一半,再給六兩,謄抄完後再付六兩。”

    三兩銀子,顧清歌心算,可以住郾城最好的客棧,也能吃上大餐,頓時激動拍手:“保證完成!”

    說罷,領了空白冊子,坐到屏風後的書桌上,安心謄抄。

    闌亭緒和顧清歌分開後,來到一家客棧。

    錦裏客棧,是郾城最大的客棧之一,也是涼州王府鬼魅營在中原的據點之一。

    他早上剛剛來過,所以這次進來也沒對暗號,直接朝之前離開的房間走去。

    不一會兒,掌櫃獨自拎著食盒來了。

    “早上主子走的匆忙,也不曾入食。”掌櫃關好門窗,把食盒中的東西一一擺放桌上,觀察闌亭緒的神情,“去而複返,主子是遇到什麽困難了?”

    闌亭緒抿嘴,並未回答。

    天未亮時,他來過一次,當時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離開的匆忙,也是因為想著小丫頭快醒了,著急回去見人,免得對方找不到她擔心。

    誰知竟與對方吵了兩句,實在沒地方可去,便賭氣回來了。

    真可笑,他明明很少生氣。

    可顧清歌僅僅與他爭執幾句,他就覺得心口煩悶。

    氣什麽呢?

    對方讓他賣藝掙錢,他不願意,甚至氣惱顧清歌對不理解他。

    他心知自己小題大做,況且他的事對方什麽都不知道。

    可他希望顧清歌了解他。

    好像……對於顧清歌,他抱有不同於其他人的期許。

    為什麽呢?

    僅僅因為她救過他?

    闌亭緒第一次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真的魔怔了,他隻能苦笑,這次反應太不像自己了。

    闌亭緒平複了心情,閉眼想起那人裸露的腳踝,還有女子睡室地上沾滿穢物的鞋子,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些許內疚。

    不管怎麽說,顧清歌畢竟是顧氏之女,又貴為郡主,從小金枝玉葉錦衣玉食,這一路走來,確實與他受了不少罪。

    他看得出,顧清歌不是吃苦怕累的性子,就連饞街頭油炸糕許久,也隻是多望了幾眼。

    想必是再也忍不住了,才會提出賣藝,想要掙些錢做盤纏。

    闌亭緒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一直等待的掌事。

    “給我些銀兩。”

    “好。”

    掌事剛剛轉身,又被闌亭緒喚住,等了許久沒見吩咐,忍不住抬頭望向主子。

    “主子,還有事?”

    “你……買雙繡鞋,估摸六寸九,對了……要最好最柔軟的料子。”

    掌事一愣。

    這尺寸,該是個女鞋吧。

    快到正午,闌亭緒拎著鞋朝義善堂走,在街頭買了份油炸糕,路過一喧鬧街坊,忽然聽見顧清歌的聲音。

    “闌亭緒!”

    他駐足站定,望向發聲處。

    看見顧清歌從一畫鋪跑出來,裙擺掀起,注意到對方腳上有雙嶄新的繡鞋。

    下意識把裝鞋的包裹藏在身後,等對方跑到身邊,才問:“何事?”

    “我能抄書賺錢啦!”顧清歌掂了掂手中的錢袋,很是興奮的拍拍闌亭緒的胳膊,看見對方右手上的油炸糕,驚喜又意外,“給我買的!”

    “嗯。”

    闌亭緒見顧清歌歡喜模樣,之前心中的鬱結一掃而空。

    顧清歌夾住炸糕,吃了一個燙的直吸氣,口齒不清問道:“蘭亭序,你哪兒來的錢啊?”

    “去了錢莊取了些。”

    闌亭緒早就找好說辭,應對自如。

    本以為顧清歌會氣惱他之前不取錢,可看她那模樣好似毫不在意,依舊開心地晃了晃錢袋:“走,今天中午吃大餐,本姑娘請!”

    闌亭緒忍笑望向顧清歌,這人早上還信誓旦旦,說賺錢絕不給他用,兩個時辰一過,便忘了這事。

    看來是個不記仇的性子。

    顧清歌見闌亭緒沒反應,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朝旁邊稍大的飯館走去:“走啊!”

    “你不生氣了?”

    “掙錢了還生什麽氣,我開心著呢。”顧清歌拉住闌亭緒胳膊,一幅熟稔模樣,笑眯眯的,“開心就要分享,你是我現在唯一能分享的人了。”

    兩人走到飯館,顧清歌還算克製,點了兩葷一素一湯。

    等上菜時無所事事,飯堂有兩位賣唱女,她覺得小曲不錯,便給了十文錢。

    闌亭緒默默看著,等人走後道:“想不到你一大家閨秀,對這些賣笑之人,態度倒是寬容。”

    從闌亭緒語氣中,顧清歌聽出些許鄙夷。

    秉持著三百六十行,行行平等的現代思想,她決定糾正對方這一錯誤的封建想法。

    “這有什麽瞧不起的,她付出了勞動,我給了相應報酬,這是平等自願的市場經濟行為,你們古人不也說什麽,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麽。”

    闌亭緒皺眉,沒想到顧清歌還會與他爭辯。

    雖然這話聽著奇異了些,但約莫能明白意思,他反駁道:“她可以去繡房做工,何必賣笑。”

    “我說大哥,人生在世,還不允許有個不擅長的東西。萬一對方就是不會繡工呢?再說,你行走江湖給人辦事,不也是賣的功夫,和這有什麽區別?”

    顧清歌拍拍闌亭緒肩膀,故作長歎:“都是勞動人民,被壓迫的階級,誰也別嫌棄誰。”

    說罷,聽見身後動靜,她扭頭看發生了什麽。

    那賣唱女被一桌人攔住,為首那些人肥頭油耳,一臉猥瑣地動手動腳。

    賣唱女掙脫不了,跑不掉,幾乎要哭出來。

    顧清歌心中正義之火熊熊燃燒,放下手中瓜子,朝那些人走去:“哎呦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了!”

    那堆人聽見這話,不約而同笑出聲。

    “良家女,她算麽?!”

    “不過論起姿色,你這小丫頭倒是比她勝上幾分。”

    聽見這調笑話語,顧清歌翻個白眼,見那人還朝她伸手,當即毫不猶豫抬腳,朝對方兩腿之間踢去。

    “哎呦!”

    那人倒地蜷成了球,一臉痛苦地指著她,氣急敗壞對身後幾人道:“給我打,算爺頭上。”

    話音一落,兩旁壯漢便卷起袖子朝她走來,顧清歌拉著賣唱女打算直接跑,剛轉身,便看‘蘭亭序’穿過她,隨即身後傳來哀嚎。

    顧清歌扭頭,剛剛放狠話的那些人,皆痛苦的趴在地上。

    “哇哦!厲害!”

    顧清歌像找到了護身符,湧上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躲在闌亭緒身後,挑釁地對為首那人做個鬼臉:“還來不來?醜八怪!”

    “你……等著。”

    醜八怪撂下狠話,捂著下半身,一扭一扭的離開。

    “痛快!”顧清歌仰頭看著闌亭緒,心生崇拜,“想不到你功夫挺好啊,能一打十。”

    闌亭緒沒回答她,示意她看看身後。

    緩緩回頭,飯館老板拿著賬本,笑容和煦,但身後站著的夥夫,一身腱子肉和手中的棒槌並不那麽友善。

    最後,飯倒是吃上了,可掙的錢也賠光了。

    再次身無分文。

    顧清歌拉著闌亭緒去畫鋪,長籲短歎,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小說女主,怎麽見義勇為還付出這番代價。

    就算是本虐文,虐心虐情虐身,那女主也不該風餐露宿,怎日為幾鬥米發愁啊。

    連生存保障都沒有,哪兒來的閑心去風花雪月。

    太沒道理了。

    闌亭緒送顧清歌到畫鋪,說有事去辦,晚些來接她回義善堂。

    顧清歌不死心:“你還能去錢莊取錢嗎?”

    “隻剩下娶媳婦攢的老本。”

    闌亭緒本想開個玩笑,可顧清歌並沒聽出來。

    她歎氣:“那算了,你留著娶媳婦吧。”

    想起那義善堂,顧清歌心中很是抗拒,但沒錢氣短,很不樂意道:“隻能住義善堂了唄。”

    抄了一下午的書,還不到三分之一。

    畫鋪關門時,看著幹淨的廳堂,顧清歌依依不舍,比起回義善堂,她更寧願呆這兒。

    哪怕抄一晚上的書。

    如此想著,顧清歌索性抓住那位薛先生,直接說出口。

    “薛先生,我晚上能留這兒抄書嗎?”

    顧清歌本來還準備了一堆求情說辭,卻沒想薛先生竟答應了,還給她留了蠟燭,準備了被褥。

    就這樣,順利定下晚上歇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