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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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宴禮給黃櫨發語音信息那會兒,是按著錄音鍵邊往樓上走邊說的,說完一鬆手,語音發送。
正好在樓梯拐角處遇見了楊姨,他便偏頭問:“楊姨,第一次來青漓的人,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楊姨想了想:“青漓這地方就是山路多又時常有霧,隻是在附近走走的話,應該還好,開車可就要小心天氣了。”
孟宴禮點頭。
這個他也考慮到了,剛剛在語音裏同黃櫨說過。
“你是在給那個叫黃櫨的小姑娘發信息嗎?”
“嗯,叮囑一下。”孟宴禮這樣說。
“應該的應該的,女孩子出門,還是要多小心些的。如果是我家的孩子啊,我還真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這麽遠的門,和同學們一起倒是可以,畢竟才20歲”
楊姨說到這兒,突然閉嘴了,她敏感地察覺到“20歲”這個字眼出口時,孟宴禮像被一根無形的刺紮了一下,那是他的心病。
看著孟宴禮垂下的眼瞼,楊姨心疼地換了個話題:“那個宴禮啊,你說,我們要不要請黃櫨過來吃個便飯?她在這邊也沒什麽人照顧,偶爾過來吃頓飯也不錯吧?”
孟宴禮搖頭:“不用。”
說完,他走進書房。
楊姨沒再說話。
一般孟宴禮進書房,就是不希望別人打擾。
她輕輕歎了一聲,下樓去照看院子裏的那些花草去了。
孟宴禮不請黃櫨來家裏吃飯,是覺得人家女孩子不方便。
如果黃櫨是和黃茂康一起來青漓,孟宴禮自當做東,請客接風。但黃櫨一個女孩子,和他隻是匆匆一麵,要是突然被邀來家裏吃飯,估計又不好意思推辭,來了不得不尬聊。
如坐針氈的,沒必要。
手機裏有幾通未接來電,孟宴禮戴上無線耳機,坐在椅子裏回撥了電話。
下午陽光不錯,透過窗子落在書桌上,照片裏一家四口笑容歡樂的照片,令孟宴禮稍微走了個神。
會議電話一般時常都比較久。
主要是他這個人,手機常年靜音。所有人都知道,急事他是不處理的,找他也沒用。
他能不能接到電話,發出去的信息幾天會回,那都是隨緣的事兒。
時間長了,下麵的人也摸出門道,幹脆把一堆事情堆在一起。聯係到孟宴禮一次,就迅猛輸出,直接把後麵1、2個月能想到的問題都說了。
通話中途,放在桌麵上的手機亮了一下,有新消息進來。
孟宴禮懶懶靠在椅子裏,轉著一支筆,沒急著去看。
掛斷電話後,孟宴禮把無線耳機摘了丟在桌麵上,翻開一本記事本,寫了幾筆,把怕自己遺忘的內容記下來。
隨後,他按亮手機,點開新消息。
忙了半天,孟宴禮幾乎把給黃櫨發過語音的事情忘了。
冷不丁看見“小黃櫨”三個字,他還怔了一下,點開看,黃櫨給他回了一條文字:
【孟叔叔,謝謝你。你真是個大好人。】
他看見信息時,也許笑了一聲,也許沒有。
這隻是他生活裏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很快被孟宴禮忘在腦後。
等他再想起黃櫨這個人,已經是一周之後。
那天天氣不太好,頭天夜裏下了一陣暴雨,楊姨種的很多花都被雨給砸趴下了,滿地花瓣,折斷了好幾支開得正旺的白色月季。
孟宴禮起床時,楊姨正站在庭院裏心疼地嘟囔著什麽,老阿姨一輩子不會罵人,翻來覆去隻怨念地重複著幾句話,“真是的”“怎麽偏趕夜裏下”“可憐了我的花”
孟宴禮知道,楊姨這滿院的花打理下來其實也辛苦。
他披了件外套,下樓安慰楊姨:“斷了的花插花瓶裏,還能再開幾天。”
“不知道還會不會再下雨。”
楊姨擔憂地望著陰沉的天色,“也許我應該支幾個小棚子遮一下的。”
楊姨有風濕,陰雨天會骨頭痛。
孟宴禮也怕她忙了半天白挨累,拿出手機,打算查一下天氣預報,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黃茂康打來電話,恰巧被孟宴禮接到。
電話接通,黃茂康飛快地說:“宴禮,你這幾天有沒有看到黃櫨?”
“沒有。”被這樣一問,孟晏禮直覺事情不簡單。
黃茂康的聲音裏難得顯露焦急:“那黃櫨有沒有和你說過她住哪了?我昨晚傍晚給她打電話她沒接,今早也沒回電話。剛才我又打了一個,關機,你說她能不能是出什麽事情了?”
黃茂康這個爸爸,對女兒太過“放手”。
黃櫨來孟宴禮家送茶的隔天,也就是孟宴禮添加黃櫨微信的那天,他和黃茂康通過一次電話。
孟宴禮並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但他那天在電話裏委婉提醒過黃茂康,一個女孩子,在暑假第二天千裏迢迢跑到小城鎮來,不安全。
他的本意是,黃櫨一定在心情上有什麽波動,才會獨自跑來這麽遠。
但黃茂康是個粗心的父親,他完全會錯了意,語氣裏還帶著驕傲,笑哈哈地和孟宴禮說:“放心吧宴禮,黃櫨這孩子,從小就獨立的。小學時就會用洗衣機自己洗好校服,睡前知道檢查水電煤氣,還知道給防盜門添加內鎖。她安全意識挺高,危險的地方她是不會去的。”
後來黃茂康要忙,說是去廠子裏視察,他們結束了通話。
掛之前,孟宴禮忍不住多說一句:“或者,你讓黃櫨加我一個聯係方式,有事可以找我。”
在那之後,黃茂康把黃櫨的微信名片,推給了孟宴禮。
但那已經是一周前的事情了,這些天裏,孟宴禮和黃櫨並沒聯係過。
“我去找找。”掛斷電話,孟宴禮斂起眉心。
最後一次見到黃櫨,是她來青漓當天的晚上。
當時他在外麵和別人說話,看見她像個小賊似的邁著碎步藏在樹蔭下,悄咪咪地走開了。
青漓小城沒什麽像樣的賓館酒店,有那麽零星兩家也是在鎮中心,離這裏挺遠的。
孟宴禮回憶著,那天晚上看見她時她也是步行的,估計住的不會太遠。
黃櫨那天去的方向
那附近的確有一家日租公寓,也許黃櫨會住在那裏!
孟宴禮拿了車鑰匙:“楊姨,麻煩您陪我出去一趟。”
黃櫨到底是女孩子,萬一有什麽,他怕他不方便幫忙,還是有個女性長輩在場更方便些。
路上孟宴禮眉心就沒鬆開過。
他想起幾年前剛滿20歲的孟政一,拿了他的摩托車鑰匙,笑嘻嘻地舉著三根手指跟他發誓:“哥,我開你摩托出去一趟行不?我保證,10點之前回來!”
結果呢?
這些20歲的小兔崽子!
孟宴禮車開得飛快,最後一腳猛刹,輪胎與地麵摩擦出一聲刺耳的“刺啦——”,車子頓停在日租公寓門外。
和老板娘詢問過,確定黃櫨是住在這家公寓之後,楊姨稍稍鬆了口氣:“謝天謝地。”
可能因為孟晏禮皺眉時目光過於犀利,老板娘緊張得說話都結巴了:“那、那什麽,住樓上502的客人這幾天確實沒怎麽出門,好像、好像是生病了,是吧小米?”
被喚作小米的女孩從攤開的《五三》裏抬起頭:“502的小姐姐嗎,她好幾天沒出門啦,好像是失戀了哦。”
小米這話說完,被老板娘打了一下後腦勺:“你懂什麽!”
“麻煩您用前台電話聯係一下,問問她方不方便下樓一趟。”孟晏禮突然說。
老板娘看上去有些狐疑,也許是想要問一問孟宴禮是黃櫨的什麽人。
但她畢竟是做生意的,此刻更在意樓上的客人有沒有安全問題,客人確實有2、3天沒出門了。
老板娘撥通座機,對麵響了很多聲,無人接聽。
又撥一次,仍然無人接聽。
楊姨急了,問了一長串問題:“確定她沒出門嗎?真的在房間嗎?怎麽在房間裏不接電話呢?會不會是出去了你們不知道?”
老板娘支吾了一下,說不出個所以然,顯然也有些驚慌。
孟宴禮摸出身份證拍在前台,證明自己不是壞人:“請拿一下房間備用鑰匙,我需要知道住在裏麵的女孩,有沒有安全問題。”
老板娘馬上翻了備用鑰匙,領著孟宴禮和楊姨,小跑著上樓去了。小米也丟下作業,跟著跑了上去。
站在502門前,老板娘敲了幾聲門,無人回應,隻好用備用鑰匙把門打開——
黃櫨住著的是一個單人小套間,有一個比較狹窄的連著露天陽台的客廳,關著門的那間是臥室。
他們進到客廳,孟宴禮快速環視四周。
客廳裏收拾得比較整齊,垃圾分好類放在門邊的垃圾袋裏,客廳桌上放了一個從海邊撿回來的淡粉色小海螺。
他走到臥室門口,敲了幾聲,仍然沒人回應。
門沒鎖,孟宴禮推了一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卡住了,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黃櫨確實很有安全意識,她在門裏麵卡了門阻報警器。
聲音非常響亮,走廊裏有人從自己房間探出頭往這邊看,喊著問老板娘:“哎,老板,怎麽回事兒啊?”
想自殺的人,不會在門口放上報警器的。
一直到聽到報警器的聲音,孟宴禮心裏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門被擋得死死的,隻推得開一小條細細的縫隙。
值得慶幸的是,在急促的警報聲中,臥室裏終於有了些動靜。一個身影出現在被推開的那一點門縫裏,隨後,門阻被抽走了。
臥室門打開,黃櫨出現在大家眼前。
她扶著門,看上去很虛弱,臉頰上呈現出病態的紅暈,唇色發白,頭發散亂著。
黃櫨是被報警器的聲音吵醒的,她驚訝地看著出現在她臥室門前的幾個人,楊姨撲過來拉住她的手,歡喜地叫著:“太好了,還以為你出什麽事情了!真是嚇死我們了!黃櫨啊,你爸爸說昨晚給你打電話你沒接,今早又關機,我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她確實睡了太久了,昨天下午一直發燒,吃過退燒藥時好像是下午4、5點鍾,直接睡著了。
這一睡,就睡到現在。手機看劇時隻剩下4%的電量,估計是自動關機的。
黃櫨暈乎乎的,思維也有些遲鈍。
但害大家擔心她還是很羞愧,想給大家鞠躬說一聲抱歉,才彎下腰,眼前一黑。
孟宴禮在黃櫨暈倒時快速上前,接住了她。
老板娘和聞聲來看熱鬧的另一位客人在客廳裏,楊姨和小米也在。
大家都被黃櫨的突然的暈倒嚇了一跳,隻有孟宴禮沉穩地扶著黃櫨,用手背探了探她前額。
孟晏禮從褲兜裏摸出手機丟給楊姨,語速很快,吐字卻很清晰:“給季醫生打電話讓他去家裏等我。然後在我的通訊錄裏找到黃茂康,撥通,公放,我和他說一下情況。”
老板娘還在驚慌,生怕有人在她這裏出了什麽問題讓她生意難做。
她很想說些什麽,對上孟宴禮的目光,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
孟宴禮也在看老板娘,略一思索,他掏出錢夾:“我的身份證,就留在你們這裏。需要的話,你可以對我進行拍照,我住觀海路海景別墅a區003號,有問題可以去那裏找到我。這房間不退,我先預付一個星期,押金你們也留著,等她病好一些,她會親自過來取押金和我的身份證。”
最後,孟宴禮問:“我可以帶她走了麽?”
老板娘剛一點頭,孟宴禮抱起黃櫨,步伐穩健地快步向外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