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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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宴禮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有人打電話進來。
常年靜音的手機調成震動,老實說,他挺不習慣。但黃櫨在他身邊,偶爾她出門,或者找他,會給他發信息。
不調個震動模式,總擔心這姑娘真有急事時,聯係不上自己。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居然又是黃茂康打來的。
其實這位父親也不是真的完全不關心女兒,就是腦子裏裝了太多生意,又是單親爸爸,不知道怎麽和女兒相處而已。
這不,感覺到女兒可能“有”或者“有過”喜歡的人,馬上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
孟宴禮剛接起電話,就聽黃茂康忿忿地說:“宴禮,我想起來那個混蛋臭小子是誰了!”
據黃茂康說,和黃櫨分手或者藕斷絲連的渣男,肯定是一個叫什麽什麽凱的男生。
窗外,楊姨拿著剪刀、溫柔地正在修掉多餘的花枝花葉。
孟宴禮立於窗邊,挺頭疼,他從來沒想過黃茂康也有這麽話多的時刻
黃茂康是這樣說的:
“絕對是他,你想想啊宴禮,我忙成這樣,經常不在家,都聽到過兩次那個男生打電話來,兩次!”
“而且你說他找黃櫨有什麽正經事?借橡皮,橡皮!我雖然不畫畫,但我又不是沒去過畫室,那麽多橡皮,隨便用誰的不行?還非得給黃櫨打個電話?”
“那男生一聽就有心眼,和我們黃櫨不一樣。”
“你不是說黃櫨突然去青漓,可能是出於什麽原因心情不好嗎?我看肯定就是因為他!”
無花果樹上站著兩隻小肥鳥,啾啾啾啾叫個不停。
然而黃茂康這個百年想不起來關心一下女兒的人,突然關心一次,真的很要命,井噴一般地滔滔不絕,比小肥鳥語速更快。
孟宴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命裏犯點什麽,他明明對感情的事情最不感興趣。
以前上學的時候,同學看妹子,他看畫展;同學沉迷戀愛,他覺得達芬奇真他媽牛逼;同學琢磨撩妹技巧,他琢磨怎麽把畫弄進國立展館。
結果他弟孟政一談個戀愛,三天兩頭分手,強行找他傾訴。
現在又來一個強行找他分析的
黃茂康還在繼續:“那男生我見過,穿得破破爛爛的,還抽煙喝酒。胳膊往黃櫨肩膀上一搭,像個小流氓似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其實黃茂康也就在街上遇見過黃櫨一次,他那天和生意上的夥伴應酬完,回家時路過一條餐飲街,等紅燈,剛好看見黃櫨站在路邊等車。
巧的是,很少參加聚餐的黃櫨,那天正好有幾個學長學姐畢業,請客吃飯,整個畫室的人都去了,她也就跟著去了。
全場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就黃櫨一個人沒喝酒,吃完飯,她非常有愛地挨個陪同學打好車,目送他們離去,最後隻剩下她和仲皓凱。
仲皓凱也喝了不少,晃晃悠悠,借黃櫨肩膀扶著站穩,點了支煙。
也就是這會兒,被黃茂康給瞧見了。
黃櫨和黃茂康說過,就是一個畫室的朋友,當時黃茂康腦子裏全是生意,確實也沒往心裏去。
但一提到黃櫨可能有感情煩惱,黃茂康迅速把這口大鍋扣在了仲皓凱頭上。
站在旁觀者角度,孟宴禮覺得黃茂康過於武斷,分析的那些肯定是不對,偏見太多。
孟宴禮估計,黃茂康口中的“穿得破破爛爛”,也就是人家男孩穿了破洞牛仔褲什麽的。
至於像個“小流氓”這件事,雖然孟宴禮也覺得,感情上對方如果總讓黃櫨悲喜反複,那一定是有些問題的。
但他不覺得,以黃櫨的性格會和一個“小流氓”談戀愛。
孟宴禮有自己的判斷,也就沒黃茂康那麽焦急。
當然是要找機會適當叮囑黃櫨幾句,但他一時間沒有合適的切入點。
黃茂康那邊有事要忙,終於掛斷電話。恰好楊姨從外麵進來,摘掉橡膠手套,問孟宴禮什麽時候可以出發。
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現在吧。”
孟宴禮要去“覺靈寺”那邊辦點事情,楊姨則要去海鮮市場買一些新鮮的螃蟹和生蠔,正好順路,可以搭個順風車。
黃櫨從廚房出來,孟宴禮朝她招招手,和她說了要去“覺靈寺”的事情。他告訴她那邊景色不錯,問黃櫨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透透氣。
楊姨也要出門,黃櫨覺得家裏主人都不在,她單獨留下怪怪的。
而且從來青漓的第一天起,總能隱隱聽到山裏有鍾聲,她一直覺得這附近可能有座寺廟,對此頗為好奇。能去看看,還是挺高興的。
楊姨在海鮮市場下車,叮囑他們別太晚回來,說是要做“香辣蟹”和“蚵仔煎”。
孟宴禮讓黃櫨下車,換到前排副駕駛位置來:“一會兒車子走小路,顛簸,坐前麵好些。”
路確實不太好開,兩側都是鬱鬱蔥蔥的樹,偶爾有突出的枝杈從車窗上劃過。
黃櫨看著窗外,心想,難怪剛剛孟宴禮說讓她關窗,可能是怕劃傷她吧。
這樣想著,黃櫨不由偏頭去看孟宴禮。
這會兒陽光正對著他們,挺晃眼的,孟宴禮為了視線清晰,戴了一副墨鏡,非常酷。
黃櫨猛地低下頭,拿出手機亂鼓搗。
她也說不上來那一瞬間的心慌是為什麽,直覺裏不能再看孟宴禮了,點開朋友圈翻了兩下。
剛點進去,就看見仲皓凱的動態,配圖是她發給他的海邊照片,說是很羨慕住海邊的人,還能看見“熒光海灘”。
黃櫨心說,我以為你羨慕住海邊的人,是因為你自己管得寬呢,神經病,發動態用我拍的照片幹什麽。
再往下一條動態,是程桑子發的。
那天在“粉紅桃子酒吧”,老板程桑子熱情地極力邀請黃櫨加聯係方式,於是她們互換了微信。
非常巧,程桑子的動態裏剛剛提到“覺靈寺”:
【老娘這麽貌若天仙,這貓為什麽不和我走?!它難道是覺靈寺帶毛修行的和尚嗎?順便問一句,覺靈寺求姻緣準嗎?】
配圖裏的大黃貓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黃櫨被逗得笑起來。
她沒注意到,孟宴禮看了她一眼,還在很沒心機地扭頭問他:“孟宴禮,覺靈寺求姻緣準嗎?”
“不知道,你可以試試。”
“啊?”
黃櫨本來想說,不是她自己要求姻緣,但又覺得和孟宴禮提及程桑子不太好,猶豫幾秒,幹脆也不解釋了。
車子停在山腳下,黃櫨跳下車,終於在悠悠鍾聲裏,看見了“覺靈寺”。
那是一座古寺,背靠小山,麵向大海。
山腳石灘上立著的石牌上,蒼勁有力地書著“覺靈”兩個字。字體深凹在潮濕的石板裏,淺苔滋生。未登佛寺,已經感覺到一種直入內心的靜。
他們順著石階緩緩入山,孟宴禮要去拜訪一位故交,黃櫨怕自己打擾到他們,主動提出自己在寺裏隨便逛逛,和他分道而行。
來這裏的都是青漓小城的常住居民,香火旺盛。
但因為不是旅遊創收景區,修葺上沒花什麽心思,反而保持了一種久經年代的古樸清韻。
既然來了,黃櫨也入鄉隨俗,領了免費的香,恭恭敬敬跪在蒲團上拜了拜。
不來還不知道自己有那麽多“所求”,心裏的願望源源不斷冒出來:
希望爸爸生意興隆、身體健康;
希望媽媽在國外開開心心、遇到誌同道合的人;
希望自己畫藝精進、交流賽取得好名次;
希望孟宴禮的弟弟可以早日康複
最後,她腦海裏浮現出孟宴禮的樣子。
即便他萬事從容,看上去閑適多金,她也還是自作主張,為他一拜:
希望孟宴禮生日快樂,每天快樂,快樂一輩子。
像他相冊裏那樣的快樂,笑得露出牙齒那樣的快樂。
黃櫨虔誠地俯身,把額頭抵在竹編的蒲團上。
再抬頭時,麵對慈眉善目的神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願望太多了是不是?麻煩你啦!”
可能是昨晚醉酒,睡得不是很好,黃櫨眼睛有些不舒服。
寺裏轉了幾圈,被香火熏得更難受了,抬手揉了好幾次。
鄰近中午,天氣挺熱。
孟宴禮辦完事,坐在黃櫨必經之路的一方石階的樹蔭下麵等她。老遠就看見這姑娘不知道從哪找了廣告紙,閃著風,眼眶紅紅的,邊走路邊揉眼睛。
孟宴禮到寺廟其實不拜,他有一位忘年交的棋友住在寺裏,剛才也是去拜訪他,問了問,“覺靈寺”居然有個“姻緣寺”的美名,真的是求姻緣的。
求個因緣而已,怎麽還哭了?
石階旁有一個小棚子,遮著涼傘在買冷飲和雪糕。
孟宴禮進去挑了一支雪糕,拿著往黃櫨那邊走去。
黃櫨看見孟宴禮時,他已經快要走到她麵前了。有一雙大長腿就是不一樣,走路都有種特別的氣勢。
他眉心斂著,滿眼擔憂,目不轉睛,隻看著她。
山頂又撞起鍾聲,黃櫨忽然覺得,鍾錘一下下像是打在自己胸腔上。
不然為什麽孟宴禮每邁近一步,都讓人心如擂鼓?
孟宴禮站到她麵前,擋住小片陽光,身影投遞在她眼前。
他拿著一支粉色包裝的雪糕,貼了一下黃櫨的額頭:“好端端的,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