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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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隔壁的屋子後,空氣中的肉桂香味漸淡,這讓盛霂鬆了口氣。

    養神木的種類算不上多,常見的,不常見的,她摸過的絕對不算少,偏偏沒見過有類似香味的木頭。

    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就是心底憑空生出的怪異感令她很是不安。

    盛霂把這種不安歸結於對未知事物的不解,擱這折騰了好幾天,學習進度都落下了一大截,等安置下來後還是得抓緊補上。

    著急啊,不著急不行啊。

    她看向窗邊背對著自己的瘦削身影,鼻頭一酸。

    “這是何必呢……”

    自己是很想要天極靈瞳沒錯,但這種奇物向來講究一個緣法自然,既不曾強求,亦不該是這般境地下得來才對。

    岩沒有穿她往日裏見到的那一身雲紋飄逸的玄色袍服,改換了件月白色的素袍。

    他的皮膚像極了水洗過的白瓷,又脆又滑,襯上那頭蒼灰色的長發,叫人覺得幹淨到了某個極端,明顯寬鬆不合身的袍子愣是添了幾分疏朗意味。

    蒼灰色的頭發,恰是生機流逝的一種象征,盛霂盯著岩裸露在空氣中爬滿了細碎淺淡裂痕的皮膚,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沒關係的,很快就能好,不需要擔心。”

    岩轉過身,盛霂眼中的錯愕過於明顯,似是擔心她被嚇到,忙輕聲安慰道。

    不,盛霂表示自己根本不是害怕。

    原諒她怯場,實在是沒有類似的經驗。

    或者說,過去的十九年裏,需要她安慰的對象根本就不存在!

    翻完了腦子裏的幾百個話本子,盛霂滿臉通紅,憋了好半天嘴裏才蹦出幾個字來。

    “你與姐姐生得都像極了父親。”

    岩一愣,似是沒想到她醒來後與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般,不禁低頭輕笑,聲若穿林清風,淨若朗月。

    父親啊,她口中那高天的圓月嗎?

    很不錯的評價。

    “還真是出乎意料。”

    卻又在情理之中。

    說實話,他對於盛霂的不按套路出牌、莫名變幻的性情還是非常不安的,醒來後便一直在想東想西,就是不敢起身去隔壁看一眼。

    初遇之時的冷漠狠斷猶印在心,他害怕等她醒來後,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不過她年紀還小,還有很多可以改變的機會,岩覺得這樣就很好。

    未來也會更好的。

    盛霂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定會翻個白眼,來句兩人的不要臉程度明明是相差不離的。

    然後,盛霂的下一句話成功的讓岩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整整八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有學會去塵訣。”

    這是在說幻境中他還是拿帕子給人擦去麵上的血汙一事。

    “這實在是令我驚訝啊,兄長。”

    盛霂麵色平靜地敘述著事實,嘴角微彎。

    有的話說出口了,就沒有那麽不好意思了,她本以為還需為此做更多的心理建設,卻是水到渠成,通順自然。

    二人身後傳來一陣大笑,卻是聽聞盛霂醒了後過來的桃李老人,身邊一並站著白微與韶芳。

    “小友果真有意思,比我這不成器的弟子好玩多了。”

    岩這會已經被某個突如其來的稱呼撞得整個人暈乎乎的,桃李老人斜了他一眼,撫須打趣道。

    “不過我們這兒可不興揭人揭短啊,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忘了給我這弟子說?”

    聽桃李老人如此問,盛霂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曉得的。”

    瞧著呆立在原地耳尖紅紅、不知在想什麽的小少年,盛霂湊近了點和桃李老人小聲說道“我這不是想著,先讓他樂一下嘛!”

    “真壞,不過老頭子我很喜歡。”桃李老人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我懂的神情。

    兩人的對話並未避著眾人,岩回過神來便見著邊上一大一小笑得很是不壞好意,還未來得及慶幸一顆緊繃的心終是徹底落了下來,不好的預感那是又迎麵而來。

    盛霂抓住了岩的衣袖,笑眯眯道“好聽嗎?喜歡嗎?”

    “好聽,喜歡。”岩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喜歡的話要不要我多喊幾遍?”

    見著那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白皙幹淨的小臉上真摯非常的眼神,顧不得不安,小少年耳尖的粉色悄無聲息地爬滿了半張臉。

    其實他覺得這會子吧,一切都不用急於一時。

    想到可能會有的未來,欣喜就像是月下的潮汐,那是攔也攔不住。

    “不著急。”

    可以以後喊,常常喊,多多喊,最好是一輩子。

    世人不輕言永遠,但最好又不過永遠,

    岩說得小小聲,盛霂倒是聽清了,“真不用?”

    小朋友,這是給你機會了自己不把握啊!

    “真不用。”

    盛霂麵色複雜,扯了扯岩的衣袖,示意他蹲下身來。

    “你是天霄曆三五五一年出生,是也不是?”

    沒搞懂談話為何突然跳躍到了生日上,岩歪了歪頭,很是不解。

    據說人族會有著為親朋好友慶祝誕辰的習俗,但很顯然,那種快樂在過去的十八年間是徹底和自己絕緣的。

    他曾一度認為自己的誕生是錯誤,是不被期許的存在,慶祝一事是從未想過的,時間久了便選擇性遺忘了這一特殊日子的存在。

    師尊又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在塔內除了赤火外,他也沒別的朋友,更不會有人來刻意提醒了。

    岩的眼裏漸有亮光,才清洗過的頭發蓬鬆柔順得很。

    止不住心癢癢,盛霂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又按了按額角翹起的一小撮頭發。

    啊,毛茸茸的,蓬鬆的,灰白色的。

    好乖,好可愛。

    她想起了艾落落說過的某種名為耶耶的生物,這讓她對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忽地有點於心不忍。

    哼哼哼,長痛不如短痛,要堅定!

    小朋友都是債哇,不夠堅定就會淪為大人們的玩物!

    思索完畢,盛霂忽視了岩亮晶晶的眼神,整個人有一點點小興奮。

    “按照天霄曆來算,我生於三五五零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清晨的風很柔和不假,晨風中夾帶的冷意也不是假的。

    光效來得快,去得也快,岩忽然也覺得身上不是隻有一點點冷。

    “這意味著什麽?”岩答得艱難,腦袋一點點轉向笑得樂嗬的自家師尊。

    他想起了自己瞧不出盛霂的實際年齡一事。

    他就覺得很離譜,離了大譜。

    他現在說自己不懂算術還來得及嗎?

    桃李老人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岩覺得自己懂了。

    但他真的很不想承認。

    “這意味著你是我的弟弟。”

    盛霂笑得很開心,但又似想到了什麽糟糕的事情,笑容撤得飛快。

    她牽起了岩的手,很是認真地朝著桃李老人行了一禮。

    “這還意味著,我這可憐的弟弟,不能再給您做弟子了。”

    “您是好人,您甘願為了人族奉獻自身做了塔的燃料。”

    “我也尊敬、敬佩人族所有的大英雄。”

    “但這是我的家人,我不同意他會有那樣子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