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俗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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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樓的三十五層,一大半是家用電器區,另一小半則是戶外用品區。
先前楚渺渺下來的時候,隻在三十五層停留了一會,大致看了一眼每一個樓層都會有的商場分區導覽圖,並未再下樓過。
那一箱子水,是她在某個戶外品牌專營店的櫃台下麵找到的,還未開封,就直接拿了上去。
這些個戶外品牌賣的東西往往很雜,上到露營車、燈具電源,下到帳篷桌椅,炊具碗筷,服飾護具,刀具箱包,藥品急救,速食食品,不一而足。
店麵通常也隻是做個展示的用途,那些個大件家夥,通常會在顧客來店內參觀了解詳情,敲定主意下單付款後,再由供貨商進行上門配送。
楚天闊盯著麵前的大家夥沉思了好一會,“我們中間,有會開車的不?”
“可別了,未成年人無證駕駛不可取。”楚渺渺瞥了一眼戶外用品區正中的那輛看不出是什麽品牌的大號房車,一下子就知道楚天闊打的什麽主意。
“再說了,這可是自然災害頻發的末世,這玩意在外麵也不太方便吧。”
他們可還是被泥石流困在了大樓裏麵呢,有係統背包的存在,想把房車帶出去倒是不難,難在商場裏並沒有可供這個大家夥使用的燃油,他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就這般將房車帶出去,反而是浪費係統背包空間。
“行吧,那算了。”楚天闊無奈地彎下腰,開始打包地上眾人尋來的東西。
係統背包雖然隻剩下了十個格子,但每個格子裏同類物品是可以進行堆疊的,而係統對“同類物品”的判定範圍也很是寬鬆寬泛。
比如,紙箱。
不管紙箱裏到底裝了些什麽,係統對它的判定都隻有兩種,分別為“一個裝了東西的紙箱”和“一個空紙箱”。
若是對係統的判定規則多加利用,就算係統背包隻有十個格子,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間還是很大的。
經過幾人試驗,係統背包內每一個格子的同類物品的疊加上限是九十九。
“不僅背包縮容,疊加上限也變少了啊,以前可是能疊九百九十九個的,也不知道之後會不會有升級的機會。”楚渺渺歎了口氣,將從隔壁家用電器區搜刮來的超大號紙箱擺了一地。
“要是一直這樣,會很麻煩。”
遊戲體驗大幅度下降不說,因為忽如其來的改變而產生的不安感,才是在未知麵前更大的恐懼。
……
……
些許皮肉之痛,對盛霂而言從來算不得什麽無法接受的痛苦。
哪怕是她清晰至極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多處關節脫離了原本的位置,可背後一大片火辣辣的灼燒感,還是令她保持著清醒的狀態。
她可以堅持的,一直都可以,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痛感罷了,盛霂這般想著,咬緊了下唇,強忍著痛意,試圖抬起手取出放在鬥篷內側口袋中的續骨丹。
很好,續骨丹是到了手裏,該怎麽送進嘴裏成了最大的問題。
她實在是做不到用一隻斷了的左手給自己喂藥這種事情,小幅度的動作已經是她能夠做出的極限了。
至於右手,由於是側躺著的姿勢,自然是被盛霂給壓在了身下。
“阿若……幫我、幫我……”
阿若無法對自己進行神識傳音,也無法接收到自己的神識傳音,盛霂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再次花費了四萬能量點,解鎖了好友係統中的第四個好友位。
「草木灰:阿若,想個辦法,把我手裏的續骨丹送進我嘴裏。」
擋在秦楓麵前的白毛團子還來不及震驚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字幕,回頭看了愈發虛弱的小姑娘一眼,什麽都沒想,直接依照吩咐跑了回去。
然後,華麗麗地被某人捏著後頸,丟到了一邊,眼睜睜地看著陌生人類打了響指,空氣中憑空出現了一道極輕極柔的氣流,小心翼翼地裹挾著地上的人向著巷子對麵走去。
白毛團子恨恨地跺了跺腳,沒有猶豫,邁著小短腿跟了上去,路過血水中的小魚幹時,隻略微停頓了一下,便沒再理會。
小魚幹沒了還可以再有,可沒有同伴的它,什麽也不是。
這個世界的異常阿若不是沒有感受到,冒冒然飛行與開口說話,無論對自己,還是對盛霂,好像都沒有任何的好處。
向來養尊處優慣了的阿若,下意識地開始思考起了能夠讓自己與小姑娘渡過難關的辦法。
白微說,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可以放棄同伴。
做錯了的事,真的還會有改變的機會麽……
盛霂那天關於神明與對錯的論斷,無時無刻不在它的耳邊回響,看不分明的事情越來越多,許是它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又要做些什麽。
如果,阿若想,如果,自己要是真的隻是一隻小貓咪就好了。
小貓咪是不需要麵對任何痛苦的事情的,也不需要背負那麽多的責任,它也可以是隻屬於一個人的小貓咪。
可以的,沒有人說過那不可以,神也沒有說過,所以一定是可以的。
……
……
“艾落落,這就是你幫她找的,可以讓她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辦法?”
靜立在虛空中的黑影,視線落向了頭頂上方的巨眼,話語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那隻巨眼出乎想象的大,沉默地橫亙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比虛無更虛無。
細細看去,巨眼正中的眼瞳並非完全一片漆黑,內裏流轉的點點流光,是數也數不清的無盡星辰,過於渺小的漫天星辰。
巨眼沒有說話,依舊沉默。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從始至終都不明白。”
【……】
“不是如你說的那般,九天十地不允許小雲朵的存在,她一直都可以活著,可以活得不用那麽痛苦。”黑影話語中的憐惜顯而易見。
【……捷徑,不可取。】
【尊嚴,不可失。】
“你為什麽會有這樣子的擔憂?她是特殊的存在,這個世界沒有人會不愛她,她可以做九天之上最耀眼的明珠,不是麽?”
【那樣子的愛,不足以讓人心甘情願地去做別人冠冕上的珍寶,或者說,那根本不配稱之為愛。】
【再說了,沒人可以保證自己身下的王座一成不變,不是麽?】
“我們會保護好她,她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人類,不可信任。】
【你們的貪婪,從來都沒有止度。】
“你連我們也不相信?”黑影語氣低沉,似有失落,“我們不是同伴麽?”
【他們什麽都想要。】
“收手吧,艾落落,你就算毀滅了整個九天十地,你也無法從這個世界帶走她,她因此地而生,同樣隻屬於這裏。”
“你已經違反了規則,也違背了我們的約定。”
【我已被驅逐,無法回頭。】
【所以,無法收手。】
【現在,我要走了。】
“真的不是因為心疼,不忍再看?”黑影發出了一聲輕笑,出言挽留。
“好不容易來一次,你不去和她打一聲招呼麽?我可不是每次都能這麽大方的給你開後門的。”
【心痛的不是我。】
【管好你自己,秦簡。】
“好吧,你的意思是沒得商量了?若九天十地必然要被毀滅,那她能否不依靠他人活下去這個問題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
【不是毀滅,在破滅前到來的新生……是唯一的機會。】
【是她唯一的機會。】
“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秦簡苦笑一聲,撓了撓後腦勺。
那隻裸露在外的手,纖細而又修長,瑩白如玉,一絲一毫也不顯昔日的油光與汙垢。
【是。】
【你這個樣子,我還真是一點兒都不習慣。】
“一天到晚披著個厚皮囊也是很辛苦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不許我鑽出來喘口氣?”秦簡擰巴著一張俊臉,有些不滿意艾落落的說辭。
“再說了,我那都是為了誰!要不是你妹害怕我這張臉,我用得著把自己裝進別人的皮囊裏麽!”
【生得太過於美麗,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或許你該像我們一般,生得平凡普通一些。】
“我長成這樣是我自己樂意的嗎!這種事情是我能夠決定的嗎!”
【好了,老秦,做個廚子也是挺不錯的,我還挺想念廚子做的飯菜的。】
一聲熟稔的稱呼,喚醒了些許久遠的記憶,秦簡終是放鬆了麵容,“你還記得就好,我就怕你忘記。”
“你說得沒錯,做廚子確實是挺舒服的,時間久了,我都快要以為自己真的隻是一個小鎮酒樓裏的廚子了。”秦簡麵帶微笑,“看人好好吃飯,真的是很開心的事情啊……可惜,你沒有機會見到咯!”
【老秦,你不用激我,我不會下去的……】
虛無之處似乎傳來一陣悠遠縹緲的笑聲。
【會有機會的,我們會有更多的時間,更久遠的未來。】
【下次見麵,記得備好鴛鴦鍋,別再空手來了,這不是待客之道,多不好意思啊!】
“你不是愛吃辣麽?”秦簡也跟著笑,皮笑肉不笑的笑,“還是說,你就這麽有自信,贏的一定會是你?”
【你知道的,阿霂不愛吃辣。】
【艾落落一生,從不落於人。】
虛空中的巨眼緩緩閉合,無盡星辰消散的同時,原先被擠走的星辰開始像是濃稠的糖漿一般,極緩極慢地流回自己的位置,再次凝固成型。
【遊戲還遠遠沒有結束。】
【期待與你再次相見。】
隨著虛無的話音落下,亙古不滅的星辰依舊明亮,世界,依舊是璀璨的世界。
好像,一切從未發生過改變。
……
……
流水街,百味閣,地窖。
白眠細細端詳著手中的畫像,語帶驚訝,“你要找人?就是這個?”
“是。”楚輕塵答道。
不得不說,少年砍柴的功夫一般,可畫功確實了得,就算隻是寥寥數筆,白眠也一眼認出了畫中之人,故而更加疑惑不解。
“你剛說什麽來著?你和你的妹妹們走散了?這兩都是你妹妹啊?”
“還真是敢認。”白眠輕嘲道。
“你說什麽?”楚輕塵幫著赤火收拾地窖地麵,沒有回頭,自然錯過了白發少年眼底的那抹不屑意味。
“我說,你妹妹還真多。”白眠努了努嘴,加大了音量,“年輕人啊,知不知道亂認妹妹的下場很慘的。”
“不知道。”楚輕塵搖了搖頭,“秦大廚什麽時候回來?”
剛剛不知為何,秦簡沒來得及給他布置今日的課業,一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有事情去。”白眠沒有直接回答他。
“他不在,你今日可以不用砍柴,因為我不會砍柴,所以教不了你。”
“那我今天要做些什麽?”楚輕塵語氣淡然。
按著鎮子的規矩,他可不認為這裏能夠容忍一個吃白食的存在。
白眠單手托腮:“既然廚子不在,那酒樓就開不了門,你可以聽我講故事,算你付了今天的飯錢。”
“那我呢那我呢?”赤火湊了過來。
“不開門,沒有柴,我是不是也不用燒火了?”
“你當然也可以來聽故事,但這種東西,就和吃進肚子裏的飯一樣,不能反悔。”白眠似笑非笑地掃了二人一眼。
說故事的是他,聽了他的故事,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至於付出代價之人,又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白眠笑而不語。
“你說吧,絕對不反悔,什麽故事啊?”
燒火這事,要想燒得好,裏頭還是有很多講究的,赤火總結一個字,就是累,現下有躲懶的機會,哪還用得著猶豫的。
“算不得正經故事。”看著呆頭呆腦的楚輕塵,白眠伸指輕彈他的眉心。
“就是讓這個呆頭鵝長長記性,亂認妹妹可沒有好下場。”
白發少年的麵色沉靜上了幾分,伸手取過掛在腰間的鬼麵,紅繩係帶係於腦後。
“有人與我說過,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很遙遠的地方。”
“有一個無比完美的國度。”
“年輕的君王仁善有為,子民的生活和樂安詳,所有人對此都非常滿意。”
“嘖,真是很俗氣的故事開頭啊……太俗氣了……”
少年的聲音悠遠得似是自風雪中而來。
哪怕屋中,無風,也無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