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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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中,他看到幾個黑衣仆役自車隊後麵的馬車中撐傘走出,站在第一輛馬車一側,恭謹掀開了車簾。
車簾掀開,身穿一身烏黑色蟒袍的青年帶著一名提劍的貼身侍衛慢慢下車,望向了這座特意為他搭建的別館。
陰柔之氣太盛,沒有帝王之象……司言禮望著青年做出自己的判斷後,上前躬身行禮,“臣主客司郎中司言禮,見過皇子殿下。”
拓跋葉扶住司言禮雙臂,算是受禮後輕聲問道:“這裏就是本宮居所?”
“是。”司言禮應道:“陛下有旨,宣殿下酉時入宮享用晚宴。
“天恩浩蕩,請殿下莫不可延誤了時辰。”
“好。”拓跋葉眼神溫和的笑道:“到時候煩請大人領路了。”
“臣子分內之事。”司言禮話畢,躬身將拓跋葉送進夏館後,便起身告辭。
走出夏館,司言禮忽然站定在夏館閉緊的大門處,靜靜閉上了眼。
一輩子五品,終究是不甘心啊……瞬息過後,司言禮睜開眼,眼中布滿堅毅,仿佛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備馬車,回禮部衙門。”他袖子裏的拳頭緊緊攥在一起,似乎用盡了全部力氣。
…………
長安城很大,角落很多,所以總有官府難以觸及到的地方。
強有力的陽光普及不到的陰暗處,必定會滋生出見不得光的汙穢。
琉璃坊,就是長安城能夠排進前三的民間結社組織,也就是俗稱的黑社會。
琉璃坊幫會弟子千餘人,遍及長安城的中下層百姓,消息靈通。
琉璃坊人員雜多,為了養活這些人,琉璃坊在長安的產業也是五花八門。
賭坊青樓,茶肆酒館,旱煙小吃,玉瓷陶器,幾乎都沒有其不過手的。
長安城西,一座臨街的宅院裏。
“這是黑社會?”
川越坐在鋪著滑·潤絲綢的墩子上,看著麵前的賬本有些苦惱,“你家這是商超吧?”
川越對麵,一個穿著黑色胡服,全身肌肉線條明顯的光頭正自顧自飲著杯茶水。
光頭濃眉大眼,鼻子高挺,蓄著黑色但異常濃密的卷曲胡須,外貌看上去就是典型的東西方混血。
這光頭,就是玉錦一的親哥哥,琉璃坊的大當家,玉冠陽。
“妹夫此言差矣。”玉冠陽聽著川越的吐槽,撓著光頭笑了笑。
剛是笑完,疑惑便當即冒了出來,“‘黑社會’是誰?‘商超’又是哪位少俠?
“莫不是同你一般,都是長相極佳的翩翩公子?
“我玉家可是還有很多女子待嫁閨中,妹夫你可要莫要肥水流了外人田啊!”
這貨怎麽比我還能扯淡……看著玉冠陽叭叭的嘴巴,川越嘴角扯了扯。
他歎了口氣,“大當家此言差矣,我雖然已經答應入咱琉璃坊做事,但我可沒答應做你妹夫。”
“遲早,遲早的事情。”玉冠陽挑了挑眉,岔開話題道:“你前兩天跟我講過的轉型,接著給我講講?”
“大當家,賬本中有一處產業我很奇怪。”
“你講。”
“咱們幫派在延平大街那麽好的地段,開一家天天賠錢的早點鋪,是何用意?”川越眉毛皺起,陷入思索,“若是打探消息所用,酒樓亦或青樓都比早點鋪要隱秘有用的多才是。”
“莫不是有什麽我不了解的內情?”川越思索著,眉眼突然露出了頓悟的神色,“延平大街那裏有著全長安最大的地下黑市,大當家此舉莫不是為了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洞悉長安諸事?”
“實在是又高又妙啊……既然如此,幫派第一家轉型的產業就先換一家吧……”川越提起毛筆,準備在賬本上將這家早點鋪給勾勒起來,進行重點標記。
“不不不,妹夫誤會了。”
玉冠陽看著川越越說越興奮的眉眼,趕忙解釋道:“我個大老粗,哪懂得那麽多彎彎繞繞。
“開那個早點鋪,無非是給幫派裏會做飯的兄弟們一個討飯的場子罷了。”
川越握著毛筆的右手忽然一顫,一滴濃墨滴在了賬本上。
我就該想到的,我為什麽總是高估大當家的智商……川越放下毛筆,無奈歎了口氣,真誠問道:“大當家的,你是怎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長安將琉璃坊領成第三大幫派的?”
“就是打架啊。”玉冠陽挑了挑眉,“誰不服就幹誰!”
講話時,玉冠陽體內真氣稍有外泄,便是將衣袍震得獵獵作響。
川越眼中閃過豔羨,歎息道:“那幫派轉型,就先從這家早點鋪整起。”
“怎麽整?”
“賣肥皂!”川越嘴角翹起,略顯驕傲。
我要重新定義這個世界的澡堂子!
聽著外麵劈裏啪啦的雨聲,川越眼中燃起雄心壯誌。
…………
夜幕即將降臨,暴雨依舊。
隸屬工部司的吏員們,此刻正一手撐傘,一手握著截火把,將九條大街和部分鋪設有燈台的街道一一點亮。
暴雨傾盆,天色逐漸昏暗,故而街上行人極少。
偶爾出沒的行人,配上在雨幕中燈光朦朧的燈台,非但沒有給長安帶來生氣,反而平添了一股深邃的涼意。
暴雨傾盆夜,殺人好時節。
此刻,一輛通體黑色的馬車緩緩駛出開遠大街,轉進了朱雀大街。
就在馬車轉進朱雀大街的瞬間,數支成人手臂般粗細的弩箭射穿了轉角的街牆,在石磚轟然破碎的巨大聲響中,狠狠鑿向了這輛黑色馬車。
突兀鑽出的弩箭撞散無數雨滴,在銳器破空的尖嘯聲中,倏然接近了馬車車廂。
然而,就在弩箭即將撞上車廂的瞬間,一股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勁氣忽然自車內迸出。
浩蕩勁氣所過之處,雨水被瞬間蒸發。
貼近馬車的弩箭,更是瞬息間被撕裂成一條條絮狀的纖維,被雨滴砸落進地麵。
暴雨的連綿雨幕,在勁氣爆發後,竟是被生生割裂了幾秒才重新續上。
“三品小宗師!”陰暗處,有人望見這一幕,震驚出聲。
同時,黑色馬車的車簾被人從裏麵輕輕掀開,走下一名提著夏人劍的中年劍客。
“劍魔黃乞兒!”陰影中,有窺探的密諜認出了劍客,當下便是難以自製的驚愕出聲。
聲音中,有困惑,有不解,還有更多的仇恨。
“他活著,還成了三品小宗師!”
一瞬間,這條消息透過陰暗處的諸多密諜,傳遞向了長安城的各個角落。
暴雨瓢潑,浸透了黃乞兒的黑衣,但卻沒有淋濕他的發絲。
他輕輕掃了一眼四周,慢慢拔出了手中的劍。
雨很涼,他的劍很熱。
他的劍,此刻像他的心一樣熱。
所以拔出鞘的劍刃觸及雨絲,瞬間便氤氳出無數乳白色的霧氣,將黃乞兒整個身子掩在了白霧中,顯得有些仙氣飄飄。
黃乞兒歎了口氣,輕聲道:“諸位可以現身了。”
沒有人出現,也沒有人應答。
迎接黃乞兒言語的,是接踵而來的數支弩箭。
手臂般粗細的弩箭此刻不再射向馬車,而是精準射向了雨中傲然站立的黃乞兒。
黃乞兒聽著弩箭的破空聲,再次歎了一口氣。
隨著歎息聲的響起,一圈勁氣自黃乞兒周身蕩起,將他身邊的霧氣卷向四周。
霧氣迅速黯淡消散的同時,黃乞兒的身子動了。
腳掌重重踏在水麵上的聲音響起,黃乞兒主動衝向了朝他射來的弩箭,然後揮劍斬了出去。
弩箭速度極快,但黃乞兒揮劍的動作卻是慢的令人發指。
然而,極快的弩箭終究比黃乞兒揮劍的動作慢了一瞬。
所有人眼裏黃乞兒手中速度極慢的劍,不偏不倚的撞上了瞬息而至的弩箭箭尖。
撞上眾多弩箭其中的一支後,黃乞兒手腕極速擺動,隨之迅速撞向了另一個方向而來的弩箭。
黃乞兒手中的劍,像一個撥浪鼓般,重複如此的前後左右擺動了幾下。
然後,黃乞兒收劍入鞘,定住了身子。
同時,那數支朝著黃乞兒射來的弩箭,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化為無數綻放的木絮,崩飛四散在朱雀大道上。
極快與極慢詭異的扭曲結合在一起,讓暗處觀察的眾人都是瞬間覺得一陣胸悶。
環視了一眼周身滿地的木屑,黃乞兒呼了口氣,神情平靜,呼吸平穩道:“你們確定不動手了嗎?”
雨很大,除卻黃乞兒的聲音,周圍隻聽得見雨滴捶打在瓦片和石板上的滴答聲。
“唐人依舊如此這般懦弱?”黃乞兒嘴角微微翹起,輕輕歎了口氣。
黃乞兒的話音剛剛落下,十數道黑衣身影便是突兀出現在街角的四麵八方,朝著他衝了過來。
黃乞兒目光掃了一圈,然後輕輕皺起眉頭。
這十數道身影,雖然都是蒙麵黑衣,但步法身形卻是大不相同,並非傳承一處。
他們手持的兵器也是各異。
有的持劍,有的握刀,還有的用一些少見的奇門武器。
這些出現的黑衣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眼中都閃爍著仇恨與被羞辱過後的憤怒。
是我的話,成功激怒了他們嗎?唐人的性情啊……黃乞兒輕歎了口氣,再次拔劍。
很明顯,這些黑衣人都是分屬長安各門各派或某些權貴的暗諜。
他們的任務應該隻是暗中觀察西夏使團的動向,而並非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