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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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戶立刻翻身上馬,勒緊韁繩,口中厲喝:“駕!”
    老馬似是也聽到了少女的輕喝,待得江戶坐穩之後,竟是驀地調轉了方向,朝著少女疾奔而去。
    這速度,比少女的騎隊還要快上幾分。
    “老黃,你是要坑死我嗎?”江戶大驚失色地拉緊韁繩,卻絲毫控製不住身下老馬。
    少女看著江戶忽然主動朝自己奔來,憤怒的表情倏然頓住,而後撲哧一笑,雙腿夾緊,輕踢馬腹。
    其胯下青馬驀地再度提速,拉開與身後眾多馬匹的距離,朝著江戶奔去。
    少女身後眾多穿著同色衣袍的青年相視一眼,而後極有默契的同時夾緊雙腿,控製著胯下馬兒的速度齊齊慢了下來。
    …………
    雖然江戶極為困難的妄想阻止悲劇發生,但看著距離自己麵龐不過三尺的少女,還是無奈地笑了。
    造成此次結果的罪魁禍首老黃,卻在江戶胯下正與少女所乘的青馬極為親昵地互相
    天色還未放亮,城中商鋪民居依舊漆黑一片,但城南的邊軍營地卻已火把盡起,將整個大營照的亮如白晝。
    一隊隊身著甲胄的兵士正圍著校場跑圈。
    甲胄摩擦間發出清脆聲響,讓在校場右側馬廄之中喂馬的一名少年忽地一愣。
    少年一身灰白色的粗布麻衣,麵容清秀俊逸,若柳葉的彎眉下一雙漆黑的雙眸熠熠發光。
    “飲馬瀚海,封狼居胥。”
    少年一隻手抖落著手中的幹草,另一隻手揉搓著一匹軍馬的鬃毛,聲音清脆微小。
    “這個世界有座飲馬城,可惜未曾有過霍去病。”
    “這飲馬城,也差不多了。”
    少年喂完馬,伸了個懶腰,望著校場之上站立著的唐兵,眼神有些迷茫,“長安城,也該去看看了。”
    “就是不知道這裏的長安與曆史課本裏的長安,究竟哪裏不同呢?”少年揉了揉有些微酸的肩膀,“真是有些期待啊。”
    “川越,夥頭讓你去夥房幫忙切菜,你喂完馬就趕忙去啊。”
    一個中年男子著一身紅色皮甲,背上扛著筐白菜,路過馬廄時衝著少年喊了一聲,然後便是一瘸一拐的朝著不遠處的夥房走去。
    “馬上就去。”被喚作川越的少年聽到自己的名字,忍俊不禁笑出了聲,然後連忙應道。
    應聲後,他忙彎腰去背那放著幹草的竹簍。
    因為天色尚暗,所以彎腰遮住火把的亮光之後,川越已然適應明亮的眼睛,竟是有些看不清東西。
    川越下意識睜大了眼睛,來了一句:“好黑。”
    在告別了東方沁雪一行後約莫三日光景,江戶騎著老黃晃悠悠的路過了一個小鎮。
    小鎮不大,但卻有個很氣勢的名字,扶桑。
    小鎮中央有座不大的廟宇,廟宇中不供佛像,不尊三清,隻有一株大樹。
    大樹高約三丈,粗有三尺,枝幹粗壯,虯枝盤旋。
    大樹與尋常樹木不同之處在於,它的葉子,是紅色的。
    紅如晚霞,赤若鮮血。
    此樹有名,世人稱神樹,神教稱扶桑。
    這,便是小鎮名字的由來。
    …………
    這是片浩瀚的大陸。
    大陸之上,眾國林立,宗教無數。
    就像不是所有的狼都會成為頭狼,國家亦然。
    這片土地,在千百年中被四頭猛獸所帶領的獸群瓜分殆盡。
    北魏,西夏,南梁,東唐。
    四國之中,以東唐占地最廣,國力最盛。
    東唐國教扶桑教,因東唐而崛起,自東方而興盛。
    千年前,扶桑教便於小鎮上誕生,從誕生伊始至今,已伴隨大唐國祚千年。
    千年之中,扶桑教的教眾與大唐共尊共辱,才有了大唐的今日。
    所以在大唐官方或有意無意的引領下,百姓心中的扶桑教已然被神化為了神教。
    腦海裏閃掠過關於扶桑教的種種,江戶原本微笑著的臉便是漸漸嚴肅了起來,他平生最恨這種玄乎的東西,於是雙腿不自覺夾緊了胯下的老黃,口中輕喝:“駕!”
    老黃打了個響鼻,原本踱步的蹄子在地上磨擦幾下,似是準備疾奔。
    “先生請慢。”
    就在老黃馬蹄準備騰空而奔之際,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驀地響徹整個小鎮。
    小鎮中繁忙的居民都是一愣,而後便是誠惶誠恐的放下手中的活計,頓時跪倒在地,腦袋朝著小鎮中央的廟宇磕拜不停。
    坐在老黃身上的江戶皺了皺眉,掃視了一圈身旁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小鎮居民,嚴肅的表情驀地消失,嬉皮笑臉道:“先生可不敢當,不知喊住小子的,是哪位大神官?”
    扶桑教千年的進程中,原本散亂的製度不斷完善,最後漸漸形成了二殿二司的權力架構。
    扶桑神殿,自然神殿,光明司,裁決司。
    二殿二司的最高領袖便是大神官,四個大神官不但對扶桑的教義理解最深,而且還是實力強大的修行者。
    “日出有曜,扶桑花開。”蒼老的聲音突然有些傷感,“我有個名字,不過很久不叫了。應該是,莫遊?”
    江戶的笑容忽然有些苦澀,他記得扶桑教的掌教,也叫莫遊。
    扶桑教二殿二司的大神官皆是實力強大的修行者,但淩駕在他們之上的掌教卻唯獨是個例外。
    扶桑教曆任掌教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其唯一可取之處,便是對教義的理解,世上無出其右者。
    “小子江戶,見過掌教。”江戶低首,認真說道。
    “你可是欲往東方而去?”蒼老聲音頓了頓,一字一句,聲音凝重。
    “正是。”因為想到了莫遊想要說的話,所以江戶眉頭皺起。
    “那可否在此停住你的步子呢?”蒼老聲音哽住了一會,而後再度響起,“我可以代表扶桑教,欠你三個人情。”
    “三個人情不夠。”江戶沒有絲毫猶豫,頭顱緩緩抬起,聲音開始冷漠,“難不成掌教認為那件事,扶桑教三個人情便替的過?這便是掌教在扶桑樹下參悟出的教義?”
    江戶這段話聲音奇大,竟是震得小鎮街道旁的柳樹枝條開始顫動。
    “隻是隨口一提罷了,先生不願的話,便請繼續東行。隻是,此行或許有些艱難。”蒼老聲音似是有些羞愧,良久之後才傳出聲響。
    “小子既不是扶桑的神官,也不是扶桑的教徒,就不勞掌教大人費心勞神了。”
    江戶此刻對於莫遊感官極差,冷哼一聲後,在小鎮居民驚愕詫異的眼神中,縱馬而去。
    此刻,小鎮中央那棵巨大扶桑樹之下,一白袍老者盤腿坐著,臉上滿是笑意。
    “掌教,那少年對您如此不敬,您怎麽還能笑的出來?”與老者穿著同色衣袍的少年立在老者身後,見老者微笑,躬身對其施了一禮,真誠問道。
    “值得他尊敬的可不是我。”莫遊捋了捋花白胡須,“可他不敬的卻也不是我。”
    白袍少年聞言愣住,還是不解。
    “他不敬的,是這在他眼中不堪的道理罷了。”莫遊笑意收斂,看著依舊彎腰施禮的少年,竟是有些自慚形穢的接了句,“可是這不堪的道理,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已經接納了很久了。”
    “衛明,你明日也動身去長安吧。”莫遊起身扶起施禮的少年,笑道:“去長安看看這世俗的道理,然後回來講給我聽。”
    “是,掌教。”白袍少年恭敬應了一句,眼底生出些對外界的好奇與喜悅。
    他也十分好奇,小鎮居民口中敬畏與垂涎的長安城,究竟是何模樣。
    …………
    過了扶桑鎮,便是金水縣城。
    這本是從洗劍城家裏出來後,直抵長安最近的一條直道,但江戶卻偏偏騎著老黃,去了金水城左邊的幽州城。
    因為如果他沒記錯,如今幽州城最大的官員,幽州牧劉汕,在大唐萬和十八年,時任長安鐵甲禁軍校尉。
    那夜,他應該是第一個衝進江府的。
    想起那夜的一幕幕,江戶在陽光下的身子下意識顫抖了一下,那種刺骨的寒冷,他終身難忘。
    不覺間,江戶已乘著老黃,進了幽州城。
    大唐實行州縣製,大唐隻論州城便有三百餘座,一州又下轄三至五個縣城,由此可見大唐疆域之廣。
    幽州城旁的金水縣城,便是幽州的下轄縣。
    時至三月,空氣在陽光下都顯得極為暖人。
    幽州城街巷熙熙攘攘,商販的叫賣聲與沿街食鋪的飯香味混在一起,讓江戶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下了馬,牽著老黃,來到一家客棧。
    站在客棧門口,江戶還不曾開口,便有熱切的小二從店裏邁出步來介紹店內的燒酒美食。
    江戶鼻子聳動,嗅到了裏麵淡淡的酒香,喉嚨不自覺吞咽了一下。
    笑著叮囑小二將老黃牽到馬廄喂些上好的精飼料後,江戶邁進了客棧,喊了句:“最貴的燒酒和小菜,給小爺整上。”
    尋了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下沒一會兒,江戶打起了哈欠。
    這些天趕路,雖然不慌不忙走的極慢,但依舊有點累了。
    “客官,這是您的燒酒,小菜一會就來。”
    江戶抬眼,原來是剛才替他牽馬的小二。
    他擺擺手笑道:“不打緊,有這口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