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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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江戶?”川越眉毛一挑,借著月光仔細盯著江戶看了會兒,“你雖然長得不怎麽好看,但也沒有告示中那麽醜啊……”
川越沉默片刻後,忍不住笑道:“那畫師,是不是別的宗門混入你洗劍池的奸細?”
“沒錯。”江戶坐下身子,鄭重道:“我已傳書回家中,我想此刻那個奸細的下場好不到哪裏去。”
大師兄,希望我回家時,還能看到你活蹦亂跳的樣子……江戶眯了眯眼,心中惡意詛咒。
“就算你半夜著急趕路,也不必放著旁邊好走的官道不走,反而走這小路吧?”江戶引開這個話題,看著川越衣服上撕裂的幾處破口,眼睛再次眯了起來。
衣服上的破口明顯是銳器所致,但他剛剛可並未用劍劃破川越的衣服。
想到這裏,他又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劍。
“這個啊。”川越臉色一紅,哈哈笑了幾聲掩飾著表情的尷尬。
“說來慚愧,我路過一個山賊窩,便忍不住想要行俠仗義,為民除害。”
川越深深歎了口氣,“哪知道這夥山賊凶悍異常,兄弟我寡不敵眾,隻能先行撤退,連夜狼狽逃到了這裏。
“我連馬都來不及牽,奶奶的,虧大發了。”
“這場子,他日我一定找回來!”川越越說表情越猙獰,狠狠揮了揮拳頭。
然後,他看到江戶忽然立起了身子,吹了聲口哨。
“你招惹的那夥山賊是不是就是五裏之外的天狼山?”吹完口哨,江戶平靜問道。
“那山叫天狼山?”川越挑了挑眉,“天暗沒看太清,不過的確在五裏外。”
川越話音剛落,便是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他抬頭,看到了一隻顏色少見的土黃色駿馬。
這馬的鬃毛為啥是金黃色的?
川越咂了咂嘴,有些驚奇。
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張開了嘴,不可思議道:“你不會是想拋下我一個人跑路吧?”
已然翻身上馬的江戶聞言,咧嘴笑了笑,真誠道:“的確是有這個打算。”
“你可是劍子……”川越連忙站起身,拉住老黃的韁繩,“你怎麽能怕一群小小的山賊?”
說話間,他竟是翻身拱了上來,坐到了江戶前麵。
“我是劍子,但又不是傻子。”江戶忍住把這個剛見麵不到一刻鍾的家夥給踹下去的衝動,平靜道:“你坐穩了。”
“好嘞。”
“駕!”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為地上這對共乘一馬的男人打亮了沿途的景象。
從半空中俯瞰,便是能看到月光下,三四支山賊模樣的騎隊正在圍追堵截著這匹土黃色駿馬。
夜深人靜,馬蹄聲像是春雷,炸響在這塊土地。
住客棧是黑店,住野外卻又能碰見山賊……聽著耳邊越來越清晰的馬蹄聲,江戶感覺腦袋痛的厲害。
“你幹了點啥,讓他們這麽窮追不舍?”江戶分出一隻手捏了捏眉心,問道。
“放了把火?”川越沉默了會兒,而後有些不可思議道:“我那一把火又不是燒了他們祖墳,何必對我如此窮追不舍?”
“我哪裏知道。”江戶嘴角不受控製的扯了扯,發現川越這混蛋和大師兄倒是一個路子的人。
“這次咱們危險了。”江戶回頭望了一眼距離自己已然不過三百步的一眾馬賊,神色微變,“三百多人的山賊,哪怕我到了四品境界也是必死無疑。”
“你這混蛋行俠仗義之前都不看對麵實力的嗎?”江戶抓著川越下馬,然後劍鞘拍了一下老黃的屁股。
老黃被劍鞘一擊,慢下的身子開始迅速提速。
因為少了兩個大活人,老黃迅速便是拉開了與山賊的距離。
川越頓時呆住,“你是不是腦袋小時候被驢踢了?現在馬是跑了,你我怎麽辦?”
“你閉嘴,安心看著便是。”江戶瞥了一眼川越,沒好氣道。
然後,川越愣住了。
他看到距離他倆此刻不過百步遠的馬賊首領,那個長著旺盛胡須的持斧壯漢猙獰的表情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是因為他的腦袋隨著一抹寒光的閃過,掉到了地上。
高頭大馬還在奔跑,騎乘著它的壯漢卻已然變成了具無頭男屍。
碗大的斷頸處,血噴如柱。
川越感覺到了一股寒冷。
騎隊中剩下的山賊看到這一幕,眼中都是頓顯驚恐。
一聲聲厲喝響起,奔騰如雷的馬蹄聲漸落,分散的三四支騎隊勒馬站定。
月光下,隻聽得到馬兒原地踏動蹄子的悶聲。
馬背上的山賊紛紛抽刀拔劍,然後眼睛驚恐的四處張望,不安的情緒在深夜肆意蔓延著。
怎麽有一種看恐怖電影的感覺……川越吸溜了一下鼻子,靠緊了麵色平靜的江戶。
突然,箭矢劃破空氣的破風聲響起。
二三十支閃爍著冰冷寒芒的箭矢從看不到的角落射了出來。
伴隨著箭頭鑽進血肉的聲音,幾十聲痛呼慘叫在山賊騎隊中此起彼伏的響起。
而後,便是接連不斷的人體重重砸落到地麵的聲音。
江戶眼神一凝,握著長劍的指節更加蒼白。
剛剛射出的每一根箭矢,竟是都帶走了一條人命,沒有一箭落空!
箭矢射出的同時,二三十道黑色人影從陰影中鬼魅閃出,迅速插進了山賊的騎隊。
人影手持各式兵器,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他們的武器上塗抹著黑色的不透光顏料。
這些在月下沒有折射出絲毫寒光的武器,配上人影的黑衣,把他們在夜色下潛伏的蹤影隱蔽的極佳。
接下來,江戶和川越像是在看一場大人胖揍小孩的鬧劇。
不過,小孩隻會感到痛,山賊們卻會死。
一刻鍾的光景,三四支騎隊,三百多人的山賊,除了少數逃出的幾騎,全部被殺戮殆盡。
借著月光,川越隱隱看到了黑衣人身上繡著的淺色圖案。
那是一頭頭公牛。
川越似乎明白了什麽,轉而有些奇怪的看著身側的江戶。
千牛衛怎麽會與洗劍池扯上關係……他心中疑惑滋生。
緊接著他便看到眾多黑影中,一個肩扛長槍的黑衣人,緩緩朝著自己和江戶站立的地方慢慢走了過來。
月光下,江戶看著走來的人影,眉頭挑了挑,有些吃驚,“蔣憶南?”
“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麵了。”蔣憶南從懷裏掏出塊手帕,輕輕擦拭著臉上飛濺的血沫。
“你上頭是怎麽想的?”江戶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你明明已經成為了天泉縣一名從六品的旅帥,手裏握著一千人的兵權。”
“這麽好的一個暗諜身份,為什麽暴露出來?”江戶眼睛重歸平靜,問出疑惑。
“因為你那個價值一百兩黃金的消息。”蔣憶南眼中閃過後怕,聲音很輕,“我之後遭遇了暗殺,不得已才重回千牛衛。”
蔣憶南說完忽然一愣,頓時後知後覺的驚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千牛衛!”
“沒有人能查出千牛衛的調動。”江戶抬頭,發現天快亮了,“除了千牛衛自己。”
“我背靠能夠調動半個江湖的洗劍池都沒能查到的消息,你背後的貴人隻用了三天就查出來了,我自然會聯想到你的身份。”
江戶吹聲口哨,扭頭看到了朝自己奔來的老黃,笑道:“不管如何,今夜多謝了。”
蔣憶南眼神複雜的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然後他突然扭頭看向江戶身旁的川越,眼中閃過一絲驚奇。
這也長得過分漂亮了些。
他壓下眼中的異色,對著川越躬身施禮後,認真道:“這位小哥身手不錯,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千牛衛?”
“大可不必。”川越連忙擺手,然後探頭探腦地望向山賊騎隊的眾多馬匹,問道:“我能牽一匹嗎?”
蔣憶南看了眼江戶,點頭笑道:“小兄弟隨意。”
得到應允,川越興高采烈的奔去牽馬。
“他是誰?”蔣憶南環抱著雙臂,看著川越的背影,咂嘴感歎,“長得俊俏的過分。”
“一個路人。”江戶有些羨慕道:“一個很有意思的路人。”
然後,兩人沉默了。
江戶沒有問蔣憶南,他為什麽暗處裏一直跟著自己。
蔣憶南沒有問江戶,他為什麽知道自己暗處裏一直跟著。
兩人都沒有問這個問題,故而都平靜的裝作沒有發現這個問題。
人心莫測啊……看著蔣憶南,江戶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冷意,然後重歸平靜溫和。
…………
告別蔣憶南一行後,江戶與川越騎著馬,伴著初升的太陽,走進了西成縣。
在西成縣內補充了淡水和幹糧後,喂飽了馬兒,兩人便是繼續出城,朝東而去。
出了西成縣再往東走一天的路程,便是興州城。
而過了興州城,就是這大唐的長安。
那個充斥著紙醉金迷,酒池肉林的長安。
出了西成縣走了沒多遠兒,二人便是看到了一個村鎮。
不過村鎮已然成為了一個燃燒的廢墟。
廢墟裏,橫七豎八躺著近百具屍體,老幼青壯,無論男女,似乎是無一幸免。
此刻,幾百名身著紅色皮甲的唐兵已經圍住了整個村莊,正在滅火。
嗅著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江戶握緊了掛在老黃馬鞍處的劍柄。
“這裏距離西成縣才區區五裏地,是誰膽子這麽大?”看著忙碌的唐兵,川越眼中一驚,也是下意識握緊了劍柄。
二人腦袋裏同時閃過的一個念頭,就是這群官兵賊喊捉賊。
江戶翻身下馬,握緊帶鞘長劍。
他牽著老黃慢慢走近村口持槍的唐兵,在對方戒備的眼神中,從懷裏掏出了幾錢碎銀塞給他。
在對方滿意的點頭後,江戶探著腦袋,臉上適時露出些許畏懼,詢問道:“那村子是怎麽回事?是遇到匪人屠村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所以這個唐兵猶豫了一會,開口道:“是也不是。”
“如果是匪人屠村,至少會劫掠金銀,劫走一些貌美村婦。”唐兵歎了口氣,“可是我們隊正剛剛領著人搜了遍村落,發現這村員外家的銀庫還堆積著大堆的銀子。
“這也太不像賊不走空的風格了。
“而且,村裏麵好多戶人家的牆上,都有用人血塗著的詭異圖案,看上去好生瘮人。”
這個唐兵邊說,邊用餘光回眸打量著村子裏正搬運屍體的唐兵們。
當他看到屋子裏走出一個明顯鎧甲佩劍都要精良許多的高壯漢子後,他連忙推開江戶,大喝道:“大唐西成旅團公務,閑雜人等快快散去!”
他邊說,邊對著江戶擠眉弄眼。
江戶忍住笑意,朝著他做了個揖,高聲道:“那小人就告退了。”
話罷便是轉身上馬,口中一聲厲喝,乘著老黃迅速向後退去。
經過川越身旁時,江戶也是絲毫不減速,隻是道:“此地不宜久留,風緊扯呼。”
川越點了點頭,下意識回眸,與那名高壯的隊正卻是對了個正眼兒。
他對著後者燦爛一笑,縱馬追趕江戶而去。
…………
天色漸暗,太陽落山,夜幕降臨。
江戶盤腿坐在火堆前,正在烤著一隻山雞。
火堆不遠處,兩匹馬兒正在低頭吃草。
給烤雞撒上點粗鹽,江戶聽到了身後林間傳來陣陣悉悉索索的響動。
沒一會兒,川越抱著捆幹柴從林間鑽了出來,一屁股坐到了江戶對麵。
“怎麽還沒烤好?”川越看著滴著油水的烤雞,咽了口唾沫。
“喏,我身邊布袋裏有幹餅。”江戶看著川越嘴角的水漬,忍不住皺起眉頭,“你能不能擦擦口水?”
川越翻了個白眼,問道:“今日裏,那個士兵給你講了些什麽?”
江戶沉默了會兒,然後複述了一遍士兵的言語,問道:“你能借此看出些什麽?”
川越挑了挑眉,“不能。”
“不過,這倒是跟西夏那邊的一些巫師們常做的邪惡巫術,手法頗為類似。”
川越朝著火堆又添了根柴火,眯眼看著火苗,繼續道:“但這裏已經靠近大唐腹地了,西夏人怎麽有能力滲透這麽遠,做出屠村這種事情?”
“想不透啊,想不透。”川越重新躺回地上,抬頭望著天上那輪大月亮,問道:“你是洗劍池的劍子,怎麽想不開要去長安呢?
“長安的權貴們,可是很看不慣你們這群以武亂禁的江湖門派。”
“因為我家長輩在長安,所以要重新回去看看。”江戶講話的語速忽然慢了下來。
他感覺胸腔內突然燃起了一團火,燒的他渾身難受。
他深呼了口氣,對著川越笑道:“我家長輩,就是大唐萬和十八年的禮部尚書,江楓衫。”
江楓衫?
好熟悉……川越在腦袋裏回憶著這個名字。
沒一會兒,他叼著狗尾巴草的嘴唇突然緊緊抿住。
他猛然坐起身子,聲音有些結巴,“你是江楓衫的兒子?!”
“嗯。”江戶看著川越緊張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在害怕些什麽?”
“我怕你把這驚天秘密告訴我,是想要滅我的口。”
“這哪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