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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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客?”曆安看到了裴宿眼中的情緒,於是瞬間明悟了劍客是誰。
    他手掌倏然收緊,抓疼了身側的貌美女子,眼中帶著不可思議道:“殿下這個時候宴請劍池的劍子,所圖為何!”
    “長安多少雙眼睛在瞄著那位。”曆安眉毛顫了顫,歎道:“殿下的心,也太著急了些。”
    “不是殿下著急,是東宮逼得太急了。”裴宿搖了搖頭,“皇家的殘酷,你我都看得出來,如今的局勢,逼得殿下不得不兵行險招。”
    “你我既然已經站在了殿下這一方,就要無條件相信殿下。”裴宿環視一眼屋內,“這裏也沒有外人,我也不妨直說。
    “殿下同這位劍子,數年前便有書信往來!”
    曆安眼中的驚異更盛,張口尚要講些什麽,忽然又緊緊抿住了嘴唇。
    裴宿瞬間明悟,他順著曆安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推門而入的一個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身後,還伴著一個明顯女扮男裝的護衛。
    侍衛們怎麽沒攔住他們?
    這是裴宿和場間所有人心裏頭的第一個想法。
    然而他們隨即都是下意識齊齊瞥了眼首座的兩案酒桌,當下心中皆是有所明悟。
    這個劍子,還是個風流之人……裴宿眼中的震驚壓下,看了眼江戶身側女扮男裝的紀靈芝,嘴角忽然翹起,靜靜看著江戶。
    江戶自顧自推開逢春的房門,便是看到了一眾正在飲酒聽琴的富貴公子哥。
    看著他們眼中升起的驚訝,他挑了挑眉,行禮道:“洗劍池弟子江戶,見過諸位。”
    裴宿和曆安相視一眼,率先起身回禮,“刑物司郎中裴宿、工部司郎中曆安,見過公子。”
    剩下的公子哥們稍楞了片刻,也是齊齊起身回禮。
    十個公子哥,遍及六部、禦史台甚至左右羽林軍的年輕軍官……這位皇子殿下的人脈,比想象中要強大很多啊……江戶抿了抿嘴,心中暗自感慨。
    就在這時,伴著嘎吱聲音的響起,雅間的房門再次被推開。
    穿著白領圓袍,腰掛翡翠玉佩的李勳緩步走了進來。
    李勳有著一對纖細好看的柳葉眉。
    這對眉毛搭配著他麵部剛硬的曲線,非但沒有給他帶來柔和的味道,反而使他麵相上生出了一股上位者獨有的霸道。
    李勳剛一進屋,便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包括江戶在內的所有人見到李勳,皆是神色鄭重的彎腰行禮,“見過二皇子殿下。”
    李勳,便是當今大唐天子的次子!
    李勳進門看到江戶,纖細的柳葉眉挑起,臉上露出不似作假的和煦笑容,張開了雙臂。
    在一眾公子哥們稍顯呆滯的目光中,他同江戶抱在了一起。
    關係比我以為的要好很多……裴宿隱在袖子的手指摩挲著,眼瞼微微收斂。
    二皇子這是在作秀,還是關係真的如此這般要好?殿下的行為,近些年變得越來越令人難以捉摸了……曆安眼神閃爍著,輕輕抿了抿嘴唇。
    台下十位年輕才俊,一時間內心戲四起,好不熱鬧。
    …………
    鬆開雙臂,李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江戶身後站著的紀靈芝,在後者泛紅的表情下露出曖昧的笑容後,牽著江戶的手臂坐進了首座。
    首座左右兩張酒案,李勳在左,江戶在右,以示地位。
    大唐自古以來,便是左尊右卑。
    “諸位久等了。”李勳端起酒杯敬酒,聲音慚愧,“今年三月初,澤州大疫,父皇下令讓我總管此事,事務繁多,所以來得遲了些。”
    江戶舉起酒杯陪酒,暗自歎了口氣。
    縱然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路上奔波,卻依舊或多或少從各種渠道得知了這個消息。
    大唐太始八年春,三月初九,澤州大疫。
    澤州全境幾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難民湧向四麵八方。
    往日嬉鬧的澤州城如今更是十步一白骨,百步一殍屍,實為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這次澤州的yq若是處理不得當,怕是會泛濫成大唐整個北境的浩劫。”席間,在戶部任職的丁茂飲了口酒,對著李旭鄭重道:“殿下要多操些心,莫不可使災民流出澤州境內。”
    丁茂此言一出,整個席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災民不疏引出來,難不成將他們堵死在澤州,讓他們也皮膚潰爛而亡?”有人憤憤不平。
    “災民數量極多,倘若流入他州,導致yq範圍擴大又該如何?其它諸州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治理國家又不是和泥過家家,如果都像你這般柔軟心腸,我大唐怕是早就亡國了!”丁茂筷子一摔,聲音惱怒,“婦人之仁!”
    “不要吵了。”李勳惱火,低喝出聲:“這些問題還輪不到你們瞎操心!”
    “今日六部會司已經研討出了方案。”李勳突然感覺口中酒水有些苦澀,“明日,父皇的聖旨便會八百裏加急傳至地方。
    “聖旨的旨意是封閉毗鄰澤州所有州縣的城門,隻留出向北的一個豁口。”
    “那裏,有柳州騰出的一座縣城。”李勳放下酒杯,“所有災民全部圈進那裏,避免流入其他州縣。”
    “荒唐!”有人不可置信,“那些尚還未染瘟疫的人該怎麽辦?這不是同他們將猛獸放在一個籠子裏嗎?”
    “這個政令一出,民心不穩啊!”
    “澤州境內幾十萬百姓,這得死去多少?”
    “我爹的腦袋裏想的什麽?不可理喻!”
    “我就知道你爹不是啥好鳥,這個餿主意怕是用屁股想出來的。”
    “你爹就好?去年江南一帶的水災,你家老頭子也沒少撈錢吧?”
    “放你大爺的屁股,你再胡說,我就撕爛你的嘴。”
    一時間,議論聲紛紛,各種高官醜聞被爆出,汙言穢語滿天飛。
    這些公子哥們身旁伴坐的女伴們都是驚恐的連忙跪伏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此刻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江戶聽著耳邊外界難得一覓的秘辛,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這群紈絝就不怕隔牆有耳嗎?
    坐在江戶身後的紀靈芝也是瞬間目瞪口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看著場間的紛亂,李勳有些惱火。
    “今天不談官事,隻聊私事。”李勳拍桌,聲音低沉,“誰再多言,門在那裏,恕我概不遠送!”
    眾人迅速住口,隻是表情都還是有些憤憤然,顯然都還在興頭上。
    “我身旁這位,就是我的至交好友,洗劍池的當代劍子,江戶。”
    李勳看著眾人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拍了下身旁江戶的臂膀道:“我們打小就相識,這些年來書信交往更是未曾斷絕。”
    “所以……諸位,以後見到江戶,如同本殿親至。”李勳說到此處,神色忽然凝重,語氣變得深沉。
    場間,除去江戶之外,連帶紀靈芝在內的所有人都是眼神一變,有些不可思議。
    就連雅間末尾彈琴的一個清倌兒也是琴弦一滯,旋即惶恐的跪在地上,身子隱隱間開始顫抖。
    場間所有人心中迅速回轉思量著,連呼吸聲都不自覺壓低了許多。
    一時間,雅間內沉默的有些壓抑。
    在場的諸位能這麽年輕就爬上從五品的官位,除去長輩的餘蔭,更是因為自己有著相對應足夠強大的能力。
    所以自認為天子驕子的他們,遠不像表麵看上去那般平易近人。
    李勳能夠壓住他們,是因為他們選擇了李勳,選擇了他日後成為大唐的主人。
    但江戶,隻是洗劍池的劍子,一個武夫而已。
    哪怕這個武夫,未來可能會成為大唐一流武學宗門的掌舵者。
    一個粗鄙的武夫,如何有資格讓他們聽令?
    雅間內長久的靜謐,讓李勳臉色有些難看。
    “殿下。”江戶啪的一聲打開折扇,神色平靜,語氣平緩,“信中我就講過。
    “以你信中所言,這群家夥一定心高氣傲的可怕,您還偏偏不信?
    “事已至此,想必也不用多言,以後的事情,還是用我的人同您單線聯係吧。”
    江戶牽住身後紀靈芝的手臂站起身,笑道:“我的人本事雖然不大,但勝在聽話。”
    裴宿自李勳講話後就一直在袖中摩挲的手指猛然頓住,然後輕歎口氣,站起了身,朝著江戶躬身行禮道:“今日起,裴某唯江兄馬首是瞻。”
    講話時,他還用腳輕踢了一下身側的曆安。
    曆安嘴唇抿了抿,跟著起身行禮,“曆某亦然。”
    餘下眾人相視一眼,最後都是無奈起身,齊齊躬身施禮。
    江戶假意離去的身子重新站定,笑著朝著眾人回禮,輕歎道:“諸位,盛世大唐,榮耀長安,將由我們來締造。”
    既然東宮注定是敵人,那二皇子就必須成為夥伴了……江戶重新坐下身子,眼神平靜。
    …………
    亥時三刻,皇城東宮。
    大唐之富庶天下可觀,東宮之簡樸天下可見。
    東宮之所,沿途照明所用的燈台卻都是樸素到沒有雕刻紋路的粗糙石柱,與太極宮,掖庭宮沿途所建的奢靡燈台大不相同。
    東宮太子的書房文軒閣,每逢太子夜裏辦公,也不過是多在桌案前擺幾盞宮燈罷了。
    李弘此刻坐在文軒閣裏,正借著亮光,看著一疊折子。
    夜漸涼,故而李弘此刻披著件黃色蟒袍大衣。
    “太子殿下,您的烏雞湯。”一個穿著宦官服飾、模樣極為年輕的小黃門從文軒閣門外輕敲房門,聲音尖細。
    “送進來吧。”李弘合上折子,揉了揉眼。
    小黃門端著烏雞湯走進文軒閣,快步走到書案邊上,慢慢放上雞湯,輕聲道:“二皇子殿下今天去了醉仙居。”
    李弘輕吹雞湯的動作一頓,眼睛眯起,“見了誰?”
    “都是些老人。”小黃門低垂著眼瞼,不敢直視李弘,“不過,這次多了個來自西部的劍客。”
    “江戶?”李弘輕輕喝了一口雞湯,隨意問道。
    “是。”
    “我知道了。”李弘放下雞湯,“我下午讓你去查琉璃館的事情,可有眉目?”
    “捕快們在一樓找到了獨屬白鹿書院的‘綠蘿’。”
    “好。”李弘點頭,重新開始翻看折子。
    小黃門餘光輕瞥了一眼李弘,便是小心翼翼端過湯碗,恭謹的退出了書房。
    等到小黃門遠去的腳步聲消失,李弘平靜的眼中終於露出壓抑著的憤怒與怨毒。
    他側首看了眼身旁高摞的文案,掃視了一眼光亮極黯的書房,眼神重歸平靜。
    勳兒,你的酒池肉林,憑什麽跟我的艱苦樸素鬥……李弘捏皺衣角,額前青筋畢露。
    …………
    醉仙居有四層,但從未有男子上到過第四層。
    因為第四層,是頭牌蘇陌的居所。
    “江戶到了,就在二樓的逢春飲酒。”醉仙居的老鴇坐在蘇陌對麵,輕啜著一杯清茶,望著蘇陌的臉上似笑非笑。
    “比預估的要晚上半個月。”老鴇對麵的蘇陌此刻依舊未施粉黛,還是一臉懶散的模樣。
    “那就是有人對他又出手了。”蘇陌纖細好看的眉毛輕皺,疑惑道:“奇了怪了,這不太像書院那群人行事的風格。”
    “別顧左右而言他。”老鴇笑得很開心,臉上露出兩個微陷的酒窩,揶揄道:“今晚就睡了那混小子?”
    蘇陌臉上迅速攀上兩朵霞紅,眼中露出為難的神色。
    好久之後,她眼中隱隱有光華流轉,貌似無奈道:“今晚二皇子殿下也在,我不可能近了江公子身子,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唉,我倒是也希望。”老鴇輕輕歎了口氣,慢慢道:“希望你到時候能用這個理由在他們那裏搪塞過去吧。”
    蘇陌深深吸了口氣,胸前的溝壑一收一放,像極了青山上起伏的青鬆。
    …………
    四月初五,卯時,天微微亮。
    長安城南,三尺巷。
    江戶站在夥房門口,捧著一碗紀靈芝剛剛盛好的白粥吸溜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
    “靈芝你的白粥,比醒酒湯要管用太多了。”江戶眯眼看著拎個凳子坐在夥房門口的紀靈芝,誇讚道。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沒喝醉。”紀靈芝撐著小臉,看著菜圃中、尚還掛著露珠的青菜葉子,抬頭看了眼有些陰暗的天空,呢喃道:
    “天好像又變了,這段時間大唐的雨,也太密了些。”
    江戶吸溜白粥的動作微滯,挑了挑眉,含糊不清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常情常情。”